《生日》满阶梧桐ff

1、一， 出门

　　一出家门，陈曦就想拉着宋玉的手，但是，宋玉不让，不仅如此，宋玉还不愿意跟陈曦并排走。她跟在陈曦的后面，微低着头，眼睛紧盯着路，仿佛这平坦的地面上到处是坑，到处是洞，如若不仔细看着，没准儿就会一脚踏进坑里，摔上一跤。

　　不让拉手那就不拉吧，陈曦在心中暗想，同时偷眼眄伺了一下后面宋玉的脚步。他见宋玉走得小心翼翼，不由得心里微微地颤了一颤，这一双脚曾经是喜欢跳舞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大朵大朵的白云随风而动，偶尔会遮住阳光，因此，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云影投下。陈曦的心情也极好，那可没有一丝儿云影。能把宋玉从家里带出来，仅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他有个好心情了。宋玉根本不想出门，就在家里待着，那在家里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家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做， 主要是她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陈曦动作很麻利迅速，家务都被他做完了，两个人的家务又能有多少呢！ 不就是收拾屋子、做饭、清理厨房和洗衣服，还有清洁卫生间。就是这样，陈曦仍可以看书读报，还会在小小地后院里种上几棵西红柿和辣椒。即便是没事做，宋玉也不想出去，出去不还是一样没有事情吗！

　　去年，宋玉曾打算绣一幅十字绣。她太空闲了，闲得难受，她想给自己找点花功夫的事儿，好打发时间。可是才刚刚开始绣，她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完成，因为她不能久坐。坐下来，才绣上几针，她的后背和腰就开始抗议了，赶紧趴在沙发上，让陈曦帮她又搓又揉，折腾了半天，她仍是不得劲。无奈，那才刚开了个头的十字绣只得被束之高阁了。 看书看电视，跟朋友聊天说话，哪一样不都是要坐着的，可她不行，她的日子变得无聊极了。

　　陈曦走得不急不慢，他的耳朵一直机警地听着后面宋玉的脚步声，是由这个声音来决定他是该放慢或是加快走路的速度。

　　“小玉，你看，树开始抽芽了。” 陈曦把头向后微微一偏，跟走在后面的宋玉聊天：“四月天，树芽一发，长起来可快了，一天一个样，有那么两、三个星期，可就绿满树枝头喽。”

　　宋玉不出一声，但是也抬眼瞟了一下路边的树，又立即低头看路，她在心里嘀咕：这不还是光秃秃的吗。当然，树叶总会长出来的，就像是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要活下去的。生活就是生下来后活下去嘛。

　　尽管宋玉一言不发，但是一点也不影响陈曦的情绪，他继续：“小玉，今天是几号啊？” 陈曦把头又一次向后歪了歪。 好不容易把宋玉从家里领出来，他可不想让她觉得没意思，所以，他要跟她说话，不管她答不答，他说他的。

　　实际上，今天是宋玉的生日，这才是陈曦一定要带她出门的目的，跟宋玉一起四处走走，逛逛街, 换换心情。那个购物中心离他们家不远，步行也不过十来分钟。 然后去买个生日蛋糕。虽说如今这条件不允许陈曦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小庆祝还是要有的，总要让今天跟平日有些个不同才好，另外，让宋玉散散心，她成天都闷在家里。

　　“我反正天天在家，几号和几号全都一样，无所谓。” 宋玉在后面低声说。

　　陈曦一听，搭腔了！ 心里更是高兴，他对自己说：今天出来，看来是做对了。但是他仍然保持刚才的语气和语调，说：“唉，哪能不知道日子呢，别说你在家里了，人家鲁滨逊一个人在荒岛上，还要在石壁上刻下道道来记录年月呢，是不是啊！” 陈曦回头看了一眼宋玉，微微笑着，又接着说：“告诉你吧，今天是16号。四月16号。”

　　“今天是我的生日！” 宋玉站住了，看着陈曦，悠悠地说，声音很弱，眼睛里闪过一丝丝光芒。

　　“是啊，想起来了！” 陈曦放慢脚步，跟宋玉并排，接着，搀住宋玉的手：“今天一早，女儿不是给你打了电话吗！还陪你说了好半天的话呢。”

　　的确，早餐的时候，女儿有打电话回来，跟她说这说那的，聊了好一会儿。而宋玉呢，只贡献一双耳朵，听女儿说话，她半天才会搭上一句，也就简单地啊哈哼哦。 这会儿，宋玉努力回忆早晨女儿说的每句话。 女儿说上周有个考试，她感觉还不错。女儿说下周有个 Presentation，她要好好准备，做 Research。女儿还说想吃希腊餐，下次回家我们一起去吃。宋玉肯定女儿没有说“生日快乐！” 。自从女儿出去读大学后，她最喜欢的一件事情就是听女儿的电话。 想到女儿，极浅淡的微笑从宋玉的脸上一闪而过，尽管是一瞬间，还是被陈曦捕捉到了，这可是难得一见哦。

　　三年以前，宋玉在一家鸡肉加工厂上班，工厂在北边的小镇上。每天上班都是搭同事的车，几个人合一辆车，平摊些汽油费。晚班工资每小时多五毛钱，所以，宋玉一直是晚班，凌晨，再搭同事的车回家。工作了一夜后，每天下班的时候，人人都精疲力尽，疲惫不堪，一上车，宋玉就睡着了。快到家时，开车同事会叫醒她。

　　可是有一天凌晨，再没有同事叫醒她了。当她睁开双眼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全身都被固定住了，就除了眼睛，哪里都不能动。在她上车睡着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好几个月后，她才断断续续地听说了那场事故，那个开车的同事永远地离开了，同车的几个人都受了伤。

　　那段日子对于宋玉来说，真是苦不堪言，从身体到精神。她不能坐，不能站，不能走，就是躺在床上，后背到腰间，也很不舒服。她再也不能去上班了。就是到了今天，她仍不能久坐，不能走远路。因为躺下也不舒服，所以她常常失眠，整夜整夜不能睡。 她成了拖累丈夫和女儿的废人。

　　这回保险公司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统一口径：都由自己的保险公司赔偿。 陈曦的车是有保险的，没错儿，但是，宋玉不会开车，所以她的名字从没有出现在陈曦的保险公司或者保险单上。为此，保险公司虽不能说不赔，可就是一直拖着，总是Processing。宋玉已经不能出去工作了，赔偿金又迟迟拿不到，房子的按揭月月要付，家里的开销日日在耗。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经常无缘无故地生气，跟自己生气，跟陈曦生气，跟移民加拿大生气。有一天，她一个人在家里，突然她生起她父母的气，因为她想起她在学校读书时的一件小事。她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她变了，变得话越来越少，越来越不愿意出门。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个短篇小故事， 会分四次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