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遗事》李庸和

49、阿依兰

　　那一晚过后，我没再刻意装渣男想赶跑她，反正我已真正落实渣男的行径了，不小心背叛阿素的事，让我心口上好像压了一口大石头，日日夜夜被自责折磨得喘不过气。
　　阿兰无忧无虑地与我相处，她白日出去时，一定会戴上薄纱，像是怕谁会看见她的脸一样。
　　她从不说去帮我等阿素，而是说去帮我等侠客。
　　这天早上是我和纯真的阿兰最后一次对话，我后来最后悔的事也就是亏欠了这时的她。
　　她帮我换过身上的药以后，亲昵地依靠在我的怀里，她娇羞天真道:“我就知道你会慢慢对我好的，能帮我挡剑的男人一定不差，你看啊，我等到了，你没再赶我走，你晚上会讲故事哄我入睡，你会分肉给我吃，多好啊。”
　　我冷淡地轻嗯，她眨着圆黑明亮的眼睛，指着自己的嘴巴，温柔笑道:“转轮王林臻，我跟了你这么久，你可不可以再亲我一下。”
　　那时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吻是要留给最爱的人，她不是阿素，所以我不能再亲吻她。
　　阿兰的眼神一瞬黯淡无光，她从我身上爬起来，打起精神微笑道:“我去等侠客了，你要在家等我哦，我会很想你的。”
　　我又是一声冷淡地嗯。
　　阿兰三步两回头，她走前也温柔地笑着，像一株倔强的小野花，她面对我，时常带笑，始终一副温暖的模样。

　　阿兰走后不久又折了回来，不过她的喇叭裙换成了一件绿色的筒裙。
　　我在心中腹诽:这蠢丫头有钱买衣服了？
　　她眼眶微红的模样，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耐烦地问道:“你这么快回来做什么？”
　　面前的女人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盯得炽热，盯得痴情，那双亮晶晶的眼里不断滑落泪水，她已是满面水渍。
　　我缓了脸色想要哄她几句，突然之间在她胸前发现了一块紫色的勾玉，我僵硬地抬头，她依然泪如雨下。
　　“阿素……”
　　我避开她的视线，心虚地低了头。
　　她突然扑过来死死地搂住了我，她颤抖着身子，用冰凉的嘴唇亲吻着我的脸，她絮絮叨叨道:“林臻……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爱你……我爱的是你啊……”
　　阿素仿若中邪，她不停地向我表白，简直吓了我一大跳。
　　我觉得她好像是知道我出轨了，难道是怕我变心？所以才对我说那么肉麻直白的情话？还是反常即妖，她要在杀掉我之前，给我在精神上吃一顿美味的断头饭？
　　我愈发自责，愧疚感铺天盖地袭来，我难过地抱紧了她，她说着我爱你，我却说对不起。
　　阿素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她摇着头，鼻音浓重地抽噎着。她说了一句让我如释重负和欣喜若狂的话，她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是那个天真的阿兰，我等了你……有千年那么久……”
　　她说着，又控制不住地大哭，哭得像是一个寻到珍宝的泪人。
　　千年二字经由她口，令人感到心痛窒息，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晰地知道，我和阿素之间一定有许多复杂的事情。
　　我起身想去见那个被我糟践的阿兰，阿素却拉住了我的手，她严肃道:“你不可以再去弥补过去的我，接下来阿兰见到的人不是你，而她也必须去见到那个人，不然，不会有我们的存在。”
　　“什么意思？”我又迷糊了。
　　阿素黏糊糊地腻着我，她靠在我肩上说:“我暂且没办法给你解释，你跟我走，只要出了那些世界，我和你见了该见的人，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的，我们来到千年前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知我知。”
　　我轻捏她的小鼻子，答应道：“嗯，你知我知，我都听阿兰的。”
　　是的，我想叫她阿兰，原来阿素就是被我伤害过的阿兰，我想起曾经对她的刻薄和混账就感到揪心。
　　小阿素一直在我面前，我却没能认出她。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阿兰，对不起，我……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的都是阿素，也就是后来的你……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是真心想那么混账地对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好，我已经有了阿素，所以……其实我在意的一直都是你，我们之间没有别人……”
　　阿素把食指按在我的唇上，我从未见过她用如此温柔沉醉的目光注视我，她捧起我的脸庞，慢慢珍惜地吻了上来：“嗯，我知道，你以前对我那么凶，是因为现在的我，我对你的怨念……已经释然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阿素似乎也才知道我是伤害过她的林臻。
　　阿素的吻很浓烈，她将我压到地铺上时不经意碰到了我胸前的剑伤，她竟无措又忐忑地向我道歉，要是以前的她，不怼我两句都算不错了。
　　阿素见我没凶她，她吐了吐舌头，又亲亲热热地与我叙旧。
　　“你怎么找来的？”我问。
　　“我一直在暗中跟踪你们，等你和小阿兰培养了感情，并且那个之后，我才准备带你走。”
　　“啊？为什么要等那个之后？我以为自己出轨……都快愁死了。”
　　阿素若有所思，温声道:“按照记忆里来的呀，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是我们的缘分。”
　　我多日来的心绪不宁终于结束。
　　阿素是在找到斧头之后才来跟踪我们的，斧头过大，不方便拿，她就挖了一个坑藏起来了。
　　我们换回自己原本的衣服，仓促地走人。
　　当我们隐秘地穿过街市时，我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美丽影子，古代女子的喇叭裙被风儿吹得飘起，她拼命地追着一个商人的马车，忽地摔倒在地，阿兰哭得撕心裂肺地喊道：“林臻，你别丢下我!你明明才开始对我好……”
　　她艰难地爬着上前，马车上的素净帘子被一个儒雅男子掀开，他的黑白布鞋微微露了出来，那件朴素的曲裾深衣，使得我在古墓里的那段回忆卷土重来。
　　商人淡漠地扫了一眼狼狈的阿兰，让仆人扶起她，顺便给点钱打发了，便吩咐车夫驾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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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素说，别看了，那是她过去的糗事。
　　我执起她的手，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失落地笑道:“现在我要离开过去的你了，你舍得吗？你后来对那个汉服臻投怀送抱了吗？我这心里不爽，我还是得去找阿兰……”
　　阿素神态凝重，她拦在我面前，阻止道:“不行，你千万不能去，你去了……我和你就不能遇见了，你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你和汉服臻有莫大的关系，只是我现在解释不出来。”
　　“是吗？”
　　“是！”阿素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最终选择相信阿素，她在城外的一座沙丘下挖出了大斧头，我们蹲下观察它，不知该如何使用。
　　阿素盯着我的肩膀思虑了片刻，她拍了拍手掌，提议说:“我知道了，血，要用血，把你的血滴上去试试。”
　　“是吗？”
　　“是！”
　　我咬破手指头，放了点血上去，斧头亮了几十秒又黯然了。我两手一摊，无奈道:“没用。”
　　阿素如今看我的目光带着无限崇拜和深情，她从高冷女神变成了一个小女生：“林臻，你一定有办法，我相信你。”
　　上次我肩上留的血不算少，我估摸着要用很多血，就拿起斧头准备往自己手臂上割去，阿素忙捏住了斧头，她摇头说:“林臻，这样会很疼的，我不想你再受伤，还是一点一点放血吧。”
　　“一点一点放？怎么放？”我微笑说。
　　阿素执起斧头割得我的手臂太过温柔，我都感受不到疼痛，她在我的皮肤上开了一个非常小的伤口，慢慢地挤血出来。
　　待鲜血沾到斧头的三分之一处，斧头逐渐发出奇异的光芒，我握紧了斧头，也握紧了阿素的手，她的目光紧锁在遥远的楼兰国城门口，无比怀恋地说，我亲爱的阿依兰，永别了。
　　“阿依兰？”
　　“阿兰是化名，阿依兰才是我的名字。”她惆怅地说。
　　……
　　我们被斧头瞬移回雪山后，我立刻冻得牙齿打颤，手里的斧头在同时竟凭空消失了，很是离奇又古怪。
　　阿素脱了自己的羽绒服非要给我穿，她说她感受不到冷。
　　即使她感受不到冷，我还是手把手帮她把羽绒服穿上了，她扑倒我怀里踮着脚一直索吻，我着急去见小苏，也着急幼楹的安危，就没和她卿卿我我。
　　阿素翻起旧账，嗔骂道:“你不亲我是不是？一千年前你走的时候，都没亲过我！”
　　我感到好笑地低头吻她，耐心了些道:“因为我的吻要给最爱的人，我不知道阿兰是你啊，唔……”
　　阿素吻着我的嘴唇，似乎恨不得把我这个人吞进她肚里去，我们身处冰天雪地，却吻得火热朝天。
　　人鬼情未了啊。
　　她比我还急切，一边给我种草莓，一边坐到我身上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停止了亲热的举动，她恋恋不舍地帮我把衣服理好，搂着我的脖子，亲切地说道:“林臻，咱们出去了再说……现在我和你去找卞哥他们吧。”
　　“好，我都听你的。”
　　我顺从的态度令阿素满意至极，她时不时偷亲我，几乎贴着我走路，着实是一个陷入热恋的女人。
　　此处距离帐篷不远，我俩走了几步路就回到队伍了，小苏孤单地坐在雪地上眺望每一处，她见了我后，疯了似的冲过来，抱着我哭天喊地。
　　阿素醋味儿浓重，她气鼓鼓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小苏的背，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
　　小苏说，卞先生去找我们了，她负责守在原地等我们，至于幼楹没有回来过。
　　幼楹不见，小苏没有太过担心的神色，看来幼楹不会有事。
　　我不挑破，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小苏演兄妹情深，可是小苏担心我的每一个神情都不像是演的，而是由内而发。
　　从千年前的西域回来，两个女人面对我的目光都变得黏黏糊糊，她们的眼睛放在我身上仿佛移不开了。
　　小苏露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她突然对阿素正经地说:“我会帮你们出去的。”
　　阿素低笑，她抬起食指摇了摇：“你……是吃错药了？可是抱歉啊，现在我不想出去了，我和林臻在这里面待到超过半年的时间也没有关系了，出不出去已经无关紧要了。”
　　小苏的表情不可置信，她吃惊道:“阿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要放弃了吗？你的灵魂经历了那么多，受了那么多苦，你开玩笑吧？你如果留在这里面，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想害臻哥，你就算要放弃，也得把臻哥弄出去啊!”
　　我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哑谜，但小苏大有摊牌的既视感。
　　阿素沉吟着说:“是，我们也是该早点出去了。”
　　小苏缓缓松了口气，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盘中餐。
　　我避开小苏的视线，问道：“你们有没有遇见面具男？卞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卞先生一般晚上回来。”小苏偏着小脑瓜，一直瞅着我。
　　阿素从身上搜出一张纸片用手写字，她莞尔道:“我忘了还有纸片可以联系他。”
　　我们在等卞先生的期间，狗养的面具男又杀了上来，小苏竟也会斗法，她勇往直前地冲过去和面具男打斗，面具男气急败坏弟骂她疯了。
　　她气死人地说，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我再次看见了面具男出现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而阿素出人意料地向面具男示好，请求谈话。
　　面具男冷漠地说，没什么好谈的。
　　阿素自信说道:“如果我愿意放手呢？做到你们想要的，你谈么？”
　　面具男一愣，他愣的瞬间被小苏一掌拍飞了，小苏破口大骂阿素：“你脑子被门挤了？你之前爱那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现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面具男终于同意谈话，阿素和他准备单独谈，我不放心要跟过去，他们偏不带我去。
　　我和小苏不屈不挠地追他们，他们很快躲开了我们，小苏捏了一个雪球砸过去，她骂阿素抽风！
　　阿素阻止我继续前行，她回头拍了拍我的手背，好言好语道:“面具男现在不会伤害我们，如果达成了共识，你再也不会有危险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停止，你放心，他不会动手的。”
　　面具男的斗篷在冷风中乱飘，他颔首，气态稳重，嗓音粗哑:“是。”
　　我指着他，警告道:“我不知你是哪个臻，如果你敢动阿素，我死也要弄死你！”
　　面具男给了我一个蔑视的眼神，他转身就走，阿素跟上去之前，让我务必要把小苏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