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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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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青年手提长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锋利无比的剑刃在台阶上留下深深的剑痕。
三年了,他整整消失了三年。在那个对他而言地狱一般的地方,他掰着指头一日一日地熬了过来。每一个晚上他都独自咀嚼着仇恨入眠。
如果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他的无情冷漠,他怎会被丢到那种地方,受那等身下之辱,成为妖怪的玩物!
当年,武林中人人传他是妖怪之子,没人听他的解释,而他从小没爹没娘,又能上哪儿去自证清白他跪在那人面前,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背叛师门,甚至哭着求那人相信他,别丢下他。可是那人说了什么呢?他清楚的记得,那时,门外聚集着来剿杀他这祸害的所谓的正派弟子们,人人都满口正义情绪激动,恨不得直接杀进来;而门里,那人背着手,连看也不看他,只淡漠的说了一句:青山派,怕是留不得你了。
怕是留不得你了。留不得你了。你了。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中的什么东西被人生生扯下来撕碎了,脑海里只是不断回响这这一句话。
再然后,他浑浑噩噩的被人从地上抬起带走了。他从前一向疼爱的师弟残忍的笑着对他说,师父已给你找好了以后落脚的地方,以后啊,师兄你就不要回来了。
往事如昨。可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此刻,白衣青年满腔恨意,还有一丝难以说清道明的哀怨。
师父,徒弟回来了。
重岚没想到他再一次见到重青阳时,会是如今这副光景。
漫天的血色里,那人就在一片戏台幕布一般的艳红背景中转过身来,那身白衣都被血染的污秽不堪了,可扭过头的重青阳却朝他展出如同幼时一般天真无害的笑脸,用着异常平静温和的语调云淡风轻的像他招呼,“师父,别来无恙啊。”
重岚停在离他不到数米的地方,看着满身满脸尽是鲜血的重青阳,不愿再向前走近一步。他怕自己再往前走,就要被心中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失望和痛心击碎所有的理智了。他只好不断地在心里麻木自己提醒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那个徒弟了。
于是待出口时,重岚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埋进一句冷声质问里。“你为何来?又为何要屠杀我门中弟子?”
重青阳脸上的笑一下子裂开了。那张原本俊朗的脸,此刻沾满血污,而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此时的他,哪里还像个活生生的人,分明就是从无边地狱里爬出来向人索命的阎罗!
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齿从嘴里狠狠崩出来的,重青阳一字一顿道,“你、门、中、弟、子?”
他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似的,突然疯了似的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师父你说什么?你说你门中弟子?师父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你门中弟子来了,当年那些武林门派的渣滓们还没进门呢,您可就迫不及待的放弃徒弟我了啊。还是说,只有他们才是你所谓的门中弟子!”
重岚沉默着,看着对面这人似癫似狂,明明轮廓身形一点没变,可是却看起来如此陌生。
“师父,怎么不和徒儿说话?徒儿这么多年可是想您想得寝食难安呢。”青年一步一步地朝着男子走来,明明脚下满是残破不堪的尸体、横陈的尸块碎肉和大片大片将凝未凝的血迹,重青阳却走得自然优雅,不紧不慢,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离重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剑破空,剑尖直直冲着重青阳眉心而来。
重青阳却不躲不闪,提剑在空中随手舞了个剑花,与那剑尖迎面碰上,兵刃相接,他愣是用自身内力震开了对方,那把剑被震得飞出老远,插在一座假山上面的石块上。
而就在这座假山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还真是一点儿没变,脸上始终带着那副面具般的虚伪的笑。
他说,“师兄,好久不见。”
重青阳终于停下了向重岚走去的步子,他猛地转过了头。一霎那,所有温和优雅的表情在他脸上消失无踪。那双眼里,除了恨,什么也看不到了。
“师弟,好久不见啊。”话音落下,人竟鬼魅似的移至师弟身前。重岚站在据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神色慌张,惊声喊“不!”
师弟只觉袖中一凉,低头一看,袖子还在,只是空空荡荡的,再定睛一看,他的两只手臂正掉在他身前的地上,奇的是,竟滴血未见。可是一阵剧烈的难以忍受的痛苦就在这一瞬间从断臂处蔓延开来,生生刺穿灵魂。他痛得几乎口不能言,一下子跪倒在地。
“这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哦。”重青阳语气亲热,脸上却是残忍的冷酷。
师弟脸上的面具终于碎裂开了,他的面孔因疼痛和怨毒而扭曲起来。
“杂、种!妖、孽!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还、有脸回来、见、师父。。。”
“呵,为什么。”重青阳冷笑一声,却没去回答师弟的质问,自己是突然转头望向重岚所在的位置,冷着声道,“怎么师父,你心疼了吗?他是你现在最为得意的门生了吧。你最好别再往前迈一步!否则,你就得眼睁睁看着他被我一剑刺死在你面前了。”
重岚硬生生把刚刚抬向这边的脚收了回去。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哈哈。。。师父,徒儿只是想杀了他罢了。”重岚听了这话,手腕翻转间,武器玄霄剑已赫然出现在他手里。他瞪着重青阳的方向,眼中隐现杀气。
重青阳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抓住师弟的后衣领如同提起一只提线木偶般轻而易举地将他提了起来,剑刃就抵在他喉间。
重青阳看了看重岚脸上阴沉沉的神色,啧啧感叹。
“师父,我真是看不得这种师徒情深的场面呢,徒儿都要为你们感动到流泪了呢。”重青阳又露出那种温柔得近乎悲悯的表情。
“既是如此,师父,我就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死;要么。。。。”他话音一顿,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要么,你就自废武功,再于我面前,自刎。如何?”
重岚握着玄霄的手紧了紧。
“还是说,师父你要和我赌一赌,在此种情况之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呢?”
重岚握剑的手松开了,玄霄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锵-----”的一声悲鸣。
他终于再度开口了。“好,我自废武功,只是我不想玄霄剑被我握在手里的最后一瞬,沾上的是我的鲜血,就劳烦你动手了。”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如湖面一般平静无波的表情。重青阳最讨厌的那种表情,冷淡漠然的表情。
“哼”重青阳冷哼一声,“好歹我们师徒一场,这点面子我总要给师父的,就不必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了。”
话音刚落,重岚已就地打坐,然后逆行全身内息,直冲经脉。震断经脉的人,纵使有再高深的内力,也再使不出一毫一分。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此过程,有如自剜血肉,痛不欲生。可重岚咬着牙,从头到尾,竟是连一声闷哼也未出。
重青阳脸上的表情空了一瞬,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模样癫狂,实在让人分不出他是畅快还是悲哀。
渐渐地,终于,笑声止了。
他将手中提着的人随手像扔一块抹布似的丢了出去,然后抬脚,提着剑慢慢向男子走去,面无表情。
重青阳的裤脚突然被一双手抓住了。
“不要!师兄,求你不要杀师父!”
师弟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像只狗一样匍匐在地上乞求他,这副姿态真是卑微不堪到了极致。
呵。重青阳只觉心里一阵畅快,谁叫他是胜利者。三年啊,他总算是等到这么一天了。一想到这三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的恨就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了起来,他真是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去死!
重青阳狠狠踢开脚边惹人烦的这只死狗,继续向重岚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师兄,”师弟突然用极为冷静的语气在他身后叫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师弟的声音低了下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其实,当年把你交出去并送到那里,全是我的主意,我嫉恨师父宠着你偏爱你,外边人都打上门来了还要护着你想着你的前程将你送到安全之地去。我不服,凭什么我们这些弟子要跟着师父就为你一个人和人家拼命?所以私底下瞒着师父和外边人讲和,对外讲会处置你。撺掇着几个师弟把你送去了那里。而师父,直到现在,还毫不知情。大概还一直做着你被救了以后前途似锦的美梦吧。”
重青阳的步子顿住了,他极缓极缓地转过了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复杂无比,又像是呆呆的没有表情。晴天霹雳一般的真相,让他仿佛一瞬间变为了一个脆弱的孩童,对世间的无常变化而茫然不知所措。
待到终于回了神,他突然恼怒的大吼一声,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剑光乍现。重青阳一剑劈去,直直削去了师弟的半边脑袋,人已当场毙命。
那边重岚的声音沙哑着撕心裂肺地吼。声音里有震惊、有悲痛,还夹杂着一丝痛心与失望。也许还有些什么,超出一个师父应该对弟子有的在乎与希翼,在这声音里碎掉了吧。
“你答应了我不杀他的!”
重青阳转过身子,这次,他大步迈了过来,一言不发。
重岚看着他到了自己身前,看着他握剑的剑尖犹在滴血,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回视着他,然后冷冷地说,“那是刚才。”然后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上。
重岚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