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大灰狼》团子一块

2、伊势谷老师

　　即使现在是如此扭曲的兄妹关系，刚开始的时候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我们曾经一起在客厅做作业，夏天在院子里看烟花。在我所能回忆起的范围内，我们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
　　……还一起洗过澡。
　　夜晚在同一个卧室里熟睡。
　　诸如此类，一直持续到小学低年级为止。
　　从当时的旁人看来，我们可以说是非常“和睦亲密”的兄妹。

　　发生变化的契机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真是迟钝啊”
　　“乌拉拉，你真让人无语啊”
　　“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妹妹”
　　回过神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被哥哥讨厌了。

　　一定是看到和自己完全相反的我而感到焦躁吧。
　　所以才会对我越来越冷淡。
　　正是因为“完美”，才会无法原谅“缺陷”。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就想和他分开来住，那样对彼此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捉弄着我而感到有趣的哥哥也是，无法拒绝哥哥的我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都错了……

　　“来栖”
　　第二天早上，在数据分析课结束后，班主任伊势谷老师叫住了我。
　　“志愿意向表填好了吗？”
　　被问到才记起了有这么一件事，表格依然空白地躺在我的桌肚里……

　　“对不起……还没、填好。”
　　“这样啊，嘛，开学才一个半月，突然让你们计划将来的事也是有点不切实际了，按照你现在的心中所想去填就OK了。”
　　看到老师温柔地笑容，我安心了下来。
　　老师一直以来，都十分柔软地微笑着。
　　二十岁过半的伊势谷老师，今年好像是第一次做班主任。
　　比起顽固又严肃的老头子来说，伊势谷老师显得更平易近人，在学生中的人气一直都很高。

　　“来栖的哥哥，志愿填的是国立大学来着？”
　　不经意间话题转向了哥哥，我的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但为了不被老师看出我的动摇，我还是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很厉害吧，刚入学的模拟考就取得了全国顶尖的好成绩哦。”
　　“……”
　　“进这所学校的入学考试也是全科目满分的第一名呢。”
　　老师现在心里也会不会正这么想着。兄妹之间的差距太明显了。
　　“而且又是个帅哥”
　　或者，老师想的其实是，与其让劣等生的我做他的学生，还是更希望能够带领优等生的哥哥所在的班级呢……

　　“如果我是你的哥哥，一定要好好的风流一把。”
　　……诶？
　　“不是吗？随便哪个女生，任其挑选。”
　　“伊势谷，刚刚那句话勉强算得上性骚扰哦”在附近的男同学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朝咧嘴笑着的老师吐槽道。

　　我是没有受到性骚扰的感觉，但还是没想到会从老师的口中听到那样的话，震惊得呆住了。
　　“算吗？”老师恶作剧般的笑出声来。

　　“伊势谷你就不适合当老师啦”
　　“就是这样才会让人觉得亲近，你不懂的。”
　　男孩子们正这么议论着。
　　“我们给老师挑选也可以哦”
　　“只要是和老师一起的话，哈哈”
　　女生们也加入了对话。
　　“真是笨蛋，要和我在一起，你们还早十年呢”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从老师口中听到的“笨蛋”，充满着爱意。
　　和他不一样，老师并不会像我投来充满轻蔑的目光……

　　“话题岔开了啊”伊势谷老师对上了我的眼神。
　　“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步调来走就好。”
　　“……诶……”
　　“不需要着急的，你看我，到现在也还不是一样不知道将来的的事么”

　　“喂喂”
　　“果然伊势谷，你就不适合当老师呀”
　　被男生们半开玩笑地批判着，“哈哈，果然如此吗？”这样回答的老师，在我看来，是个随意甚至有些随便的人。
　　但是，正是那份随意和随便……
　　让我心上的重担一下减轻了不少。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
　　现在的我一直想要获得却始终都得不到的东西……那就是
　　“安心感”

　　在家里，是绝对体会不到的东西。
　　因为那个人会回来。会踏入我的领域。
　　只要那个人，还继续存在着……
　　我便不能放心地体会到这样安心的感受。

　　*****

　　下课后，我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盯着桌上的志愿意向表。
　　需要填写的项目并不是很多。
　　首先，需要在“就业、升学、其他”这三项中挑一个打上圈。
　　然后，假设是希望升学的话，就要列出意向大学的名称、专业，总共要写满3个意向大学。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表格，但我，无从下笔。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未来。
　　一丁点都勾勒不出自己三年后的模样，甚至连一个模糊的方向都想不出来。
　　其他人都已经提交了吗。
　　今天早上，伊势谷老师只催问了我一个人而已。

　　世界上的其他角落，一定有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而做不到的人。
　　而我，现在明明被给与了决定的权利，却无法好好地去使用它。

　　“在苦恼中啊”伊势谷老师走进了教室。
　　“对不起，在教室里逗留了，我马上回家。”
　　“不，不需要。离校时间还早着呢。”
　　“……”
　　“虽然这么告诉你不太好，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圈上升学然后交表完成任务而已。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会把后面的校名给填上去。”
　　“……诶？”
　　“我说过的吧，不用着急的。说到底只是一个意向的调查，填了它并不意味着你要照着表格去做，即使什么也写不出来也没必要失落哦。”

　　又一次。
　　又一次因为伊势谷老师的话，胸口咻的一下轻松了不少。

　　“我个人来说干脆就不要让你们填了——本来想这么跟他们商量的撒，只是后续面谈的时候还是会需要用到这张表的。”
　　同班同学今天说过伊势谷老师不适合这个职业。
　　可他能像现在这样接近我，将我消沉的心情一点一点地抽走。
　　而且一直以来都被周围的学生们所爱戴着。
　　我偷偷这么想，教师对伊势谷老师来说是天职，是注定要做的职业。

　　“……老师以前是怎么决定自己的方向的呢？”
　　“哦哦。你真的想知道？”老师噗嗤一笑。
　　“对不起……不能问吗？”
　　“完全可以。但是，我说不出什么帅气的话哦。”
　　“诶？”

　　“其实呢”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拉出了我座位前方的椅子坐了过来。
　　“我在来栖这么大的时候，总也找不到将来前进的方向。于是就按照父母安排的那样进了教育大学，然后就到了现在。”
　　“老师的父母……？”
　　“我的双亲都是教师。”
　　“这样啊。”
　　“啊啊，刚开始只是想随便试试的。”老师仿佛很怀念地这么说着。
　　“在教育实习的时候，实际地去站在教坛上，我才开始确信，自己是想要继续从事这份工作的。”

　　“是因为当时很快乐吗？”
　　“不，反而特别火大。”
　　“诶？”听到这意外的回答我十分不解。
　　“因为啊，来栖，当时的我比现在年轻好多，还只是个大学在校生不是吗？”
　　“啊，是啊……”
　　“所以在学校里也一直被小瞧，那帮学生们也盛气凌人得不行。”老师仿佛感到非常有趣似的对我这么说。

　　“根本不够啊。”
　　“不够……什么不够？”
　　“时间。每一天都好像眨个眼就过去了。当时的我，多么想和那群孩子再更多地相处下去啊。”
　　“！”
　　“从那以后我就从心底里以教师为目标而开始努力啦。”顽皮一笑的老师摆出了剪刀手。

　　“……老师一直都做的很好。”
　　“是——吗？”
　　“嗯。果然身体力行地去体验是很重要的啊。”
　　“这句话倒是没有错哦。嘛，我也是凑巧碰到了还不错的环境，遇上了一群优秀的学生啦。如果没有在那个时期去那所学校实习，也许现在我已经没有在从事这个行业了。”

　　明明刚才还抱怨着那群学生的盛气凌人，现在却称他们是“一群优秀的学生”，这样的伊势谷老师在我看来真的很棒。

　　“好啦。看来我确实也没说出什么帅气的话啦。”
　　“……”
　　“何时何地能找到为之坚守的梦想，实在是无法预料的事。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是在就业后才开始追梦的，才只有15岁的你无法下决心甚至为此烦恼也是没有办法的。”
　　“老师，谢谢。”
　　“道谢的话不需要啦。话说，我要是把话说得太严肃，看上去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在说教吧。”
　　“怎么会……！”

　　老师确实比我年长十岁，但却始终散发着温柔的兄长般的气场。
　　说教什么的，完全没有给我这种感觉。

　　“来栖你啊”
　　“？”
　　“意外得表情很丰富呢”
　　“！”
　　“本以为你会是那种更加淡定的个性，因为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原来来也是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的嘛”
　　“……”
　　“啊，再说这种话又会被田村和永滨他们告发我性骚扰了”

　　“刚才的这些都是非正式场合的对话哦。”
　　“非……正式场合？”
　　“就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啊，好的，我明白了”
　　“来栖真是个坦率的孩子，你的这种性格……”老师话说到一半中途便戛然而止。
　　“老师？”
　　“啊没事，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所以说了不需要道谢的，这张表……你随便填掉就好”老师笑着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对话”这件事，也许比我想象中还要起着重要的作用。
　　一个人反复琢磨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的苦恼。
　　和老师“对话”过后，烦恼依旧尚未解决，心里却仿佛轻松了大半。

　　回想起来，因为讨厌被拿来和优秀的哥哥比较，向母亲倾诉的次数已经与日俱减。
　　对我而言自豪的事、快乐的事，在母亲看来一定是无聊琐碎的，因为那些事和哥哥的耀眼成绩比起来太过于微不足道。
　　这么一点小成绩根本不值一提呀，我并不想让母亲这么看待我，所以选择了沉默。
　　看着即使每天学习到深夜也毫不示弱从不抱怨的哥哥，我脑中的那些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

　　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志向的哥哥。
　　连一笔都下不了的我。
　　相比起来的话，“乌拉拉你真是的……”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没有办法，和她倾诉。

　　所以和老师的对话拯救了我。让我有力气再多去思考一会。
　　焦虑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这种事被别人知道了可能会笑话我。
　　可是今天，我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前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