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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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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茹来时是同陆逊快马加鞭回来的,走时小乔执拗着一定要着人套了车送她回去,孙茹不能跟病人争,只好答应。
夕阳依着山头慢吞吞往下滑,孙茹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回望周府,神情恍恍惚惚,眼睛里有无限的迷茫。
那是她第二个家,是她住过熟悉过的地方,随着故人的零落,已然在记忆里缓缓坍圮。小乔和周瑜依偎在廊下看花开花落的身影就在眼前,周家两兄弟站在庭中聆训的身影也仿佛就是昨天的事,而回首间,什么都不在了。
和周府的分别表面上云淡风轻,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再走进这个府门,她用了多少力气,内里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陆逊知道有些事情要过自己那关,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她,让她不会在一场伤心后举目发现自己泡在无边的孤独里。
他悄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她的指尖在暑气蒸腾的傍晚还是那么冷,他仿佛觉得她心里的痛从她的指尖传到了他的掌心,再从掌心直刺他的心尖。
孙茹放下车帘,惶惑的眼底是浅淡的悲凉,红晕一圈一圈地缠上她的眼角眉梢,陆逊顺势将她揽入怀,她静静地靠着他,听他有力沉稳的心跳声,孙茹一刹那觉得天地寂静,其他地方遍布寒凉,唯有他的怀抱,柔软而宁静。
算着路程要到桓王府了,孙茹从他身上起来,心情早已平复,虽然眼角还带着愁绪,但已然不在伤感。
陆逊从她一脸淡定地从他怀里直起腰来的举止中发现她现在似乎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安慰,好像这个男人,合该是让她难受了抱的。陆逊觉得这可不行,正要委屈,马车颠了下,孙茹又扑回了他身上温香玉软撞了个满怀,撞得陆逊心猿意马。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外面车夫道:“郡主,上将军,有人拦车……”
孙茹心底积郁,皱着眉掀开了车帘往外望去,只见一人赤裸着上半身背着荆条跪在马车前。
这倒是个奇特的事情,孙茹眯着眼打量那人,慢悠悠问道:“哪里来的泼皮敢拦我的车!”再定睛一看,那文气的身材,那细弱的脸盘子不是那顾邵还能是谁?
孙茹不动声色地又下了帘子躲回来了,陆逊一脸好奇,问:“谁呢?”
孙茹指指外头示意让他自己瞧。陆逊探了探头也跟孙茹一样缩回了马车。站在外面的马夫对这两位主子谜一样的态度感到困惑,一时不知道该斥责眼前拦路的人还是该无视他。
陆逊其实在赶回建邺的路上听孙茹提过一两嘴这事情,大乔除了跟她讲了小乔的病,自然也讲了三姑娘。
他这个表弟,是个多情种子,刚成了婚第二天就搬回了书房,夫妻二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孙好秉性柔弱,在桓王府一直跟在小乔身后从不掐尖没什么存在感,对她自己来说,嫁到顾府不过是从这个府移到了另一个府,她是翁主,又是顾府的新女主人,就算不干什么实事也没人敢给她气受。
她又待人宽和,也是跟着小乔在内院长起来的,理家的本事也是小乔手把手教的,别看她外表柔弱,说话细声细气,这些内帷之道可比孙茹精通得多,顾家是江东望族,门风极佳,上面的顾雍夫妇因为儿子新婚当天扫她脸面而觉得愧疚,下面的人又发现这位新妇好说话却也有规矩人人都敬服她,因此孙好在顾府活的顺风顺水。
在孙茹不在的四五个月里孙好凭借着她的恬淡娴静在顾府行走,这个世界上温柔的人很多,但是像孙好这样温柔到了骨子里的人着实太少,再加上孙好容貌也不算普通,眉间是绵软的慈悲,嘴角是满足的惬意,不聒噪,又不多事,落座花间便是工笔画画上的娴雅淑女,像一支佛前供瓶用的净莲。
时间一长,一颦一笑都入了顾绍的眼,早就把对虞二小姐的山盟海誓忘了个干净。“非卿不娶”这句话在宜其室家的新妇面前早已无关紧要。年纪轻的少年人多少有些自负,不肯嘴上说明,换着法子欺负她,让她过得不顺遂,以求她也能注意到他。
孙好虽然性子软,但也不是懦弱,他寻衅,她就躲着他,躲不过就温言软语的化开,况且他也不是真要让她下堂,手段都似小儿科般玩闹,堂堂王府的小姐,再软和也不是泥人捏的,自然肚子里有计较。脸上娇滴滴地一口一个“夫君”,心里不知道多嫌弃他,却还要维持表面上的识大体,以求他不在人前再像新婚那天扫自己的脸。
按理说虽然两个人貌合神离,但总归情感上有了羁绊,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眼看着油盐不进的三姑娘有了些许的松动,却硬生生被人横插一脚。
顾绍风流多情,江东欢场连着朝堂,与同僚出去饮宴自然会有佳人作陪,其实这种事拿捏好了就是小醋一番,还能调节二人的关系,可谁知,有些女人沾上了,真的和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直接上门在大门口跪了起来,路人指指点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顾家的新妇如其姐一般蛮横泼辣。
两人感情刚有眉目就遭腰斩,等那女人被请进来一问,仿佛晴天霹雳正落在大早上还未梳妆的孙好脑门上——她说怎么就有底气跪在顾府门口呢,原来是肚子里有了种。江东大族讲究的就是个名声。望族子弟未到弱冠不许有妾,陆逊这种正妻还没进门就有了庶长子的事也是陆逊一生的污点,陆延的存在一度被捂得严严实实。
现在呢,顾绍刚娶了孙好,半年还没到就有人窜出来说怀了顾绍的孩子。简直是在打孙好的脸。气的一贯温婉的三小姐眼泪像断了线的索络,掉的又急又密,指着顾绍骂自己真是瞎了眼,当晚就收拾了包袱回了桓王府。
孙茹吸了口气,抬起帘子,,已经到了桓王府门口的大街上走两步就回去了,孙茹便下了车,顾绍见她如见救星,蔫头耷脑地上来讨扰:“还请郡主宽宥我吧!”
孙茹被气笑了,斜睨着他:“我如何宽宥你,我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找我有什么用!”
顾绍这几天着实煎熬,眼睛混浊,脸颊青髭都彰示着他困顿的囧境。
顾绍闷闷道:“我是真心喜欢容德,这次是酒后乱性,糊涂了,劳烦郡主劝劝容德跟我回去吧……”说着还擦了擦眼睛。
孙茹偏过身不看他,从鼻孔里哼了声不屑道:“喜欢?我记得正月里你还说喜欢虞二小姐呢!你的喜欢抵几两银子让我妹妹跟着去受委屈?!你呢也别成天说喜欢她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有什么新鲜的。
我建议你就说你恨她,正因为恨她才做出这些事情目的就是为了摧毁她,这才合情合理些!”讽刺完还未等他辩解就大步往桓王府而去。
顾绍垂头丧气地站在陆逊跟前委屈道:“表哥你可帮帮我吧!我现在实在没办法了,容德不理我,大乔夫人也不允许我进府看容德……”
陆逊被他弄得脑瓜子疼,还帮他?孙茹已经是很大度了,没跟他计较陆延,顾绍也着实糊涂,在这节骨眼上有了孩子。他能怎么劝,万一战火烧到他身上,别说负荆请罪了,就算他滚钉板都没用。
陆逊被缠得没办法,安慰了顾绍几句后就连忙追着孙茹而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嗯,两人之间的事情啊,谁先动心了,谁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