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妖邪录》Ting先生

7、御神拜谒，情难责

　　突然，一根金鞭凭空袭来，风回雪临难不避，让那股强力生生倾在了自己的身上。
　　齐然反应不急，愣怔在一旁。
　　“夫人。”风回雪冷淡地叫道。
　　他并无敌意，受人一鞭也仅仅因为十七年前的愧疚，但此刻看来，陆情嗔目切齿，杀气腾腾地对他招招致命，大概是愧疚太过多余了。
　　“放肆！”风回雪怒喝一声，挥力将陆情击退，不予纠缠。
　　两人相对，陆情嗔怒的表情换作不知所措。许是对自己过激行为的后悔，她扑通一声跪地，手颤巍巍地将金鞭放在地上，咚咚磕起了头。
　　妆容尽散，双鬓斑白，当年姿态万方，笑若桃李的齐夫人已经成了一届凡妇。
　　“何故如此？”风回雪问。
　　陆情停下磕头的动作，缓缓抬头，血滴渗出，顺着眉心流下，“弑主的大罪，死不足惜。”
　　风回雪思忖间看向齐然，齐然不惊不惧，面不改色，一脸若无其事。能如此泰然处之，绝非人子所为。风回雪在两人间思量徘徊，想看出些端倪，却终是徒劳无益。
　　“夫人聪慧，明知杀吾不得，却铤而走险，侥幸为之，莫非在此凡界生活数年，性情大变了？”风回雪说。
　　陆情闻言不语，眸中的绝望之色愈来愈深。当年她携子落逃，一别家乡便是十七年，本想就此了却余生，却难料世事无常，这场灾祸终是躲逃不过。
　　夜半飞花落满天，白月映彻独影来。轻风荡漾，他举目望天，双指并拢凝力，“齐然，你且过来。”
　　“大人！”陆情惊叫，惊慌之色不加掩饰。
　　“过来。”风回雪命令。
　　齐然走过去，不知喜怒。
　　“这颗梅花树借你的地方活了十年，如今它得了当得的东西归去。”风回雪罗袖一挥，梅树的枯骸便化尘入泥，“临走又给你贴了冥符，让旧主人魂寄宿于你，逃过冥府鬼司的捉拿。这些，你可知晓？”
　　齐然诧异，脑中自然回忆起那句——借了主家的地方，自然归还了。明日子时，家兄登门拜谒，望主家相迎。
　　原来如此！齐然恍然大悟。
　　“生人魂魄，梵天英灵！汝既脱难，便该归去才是。”风回雪说着，双指点向齐然的眉心，有力绕指猛然侵入。
　　待双指离开，一道明黄护符便伴随彻天雷鸣从齐然体中拔出。幽幽冥火四溅，满天飞花尽残，鬼魅卓卓而立，红发纷披似日暮赤霞。
　　“竟是个女子。”风回雪轻言。
　　“玉蝶铭记大人之恩。”那身影说着，便收起飞花，同鬼魅消失在夜幕深处。
　　此刻，陆情跪地，齐然呆滞，风回雪出神。
　　一柄黑剑破势而来，顶峰利剑，却劲道不足，难成招式。风回雪以指挡剑，若推鸿毛毫不费力。
　　剑是好剑，只是使剑的人不成气候。风回雪思忖间看向剑主，“竟是个小孩。”
　　小舞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提剑又起，吃了苦头还不罢休。
　　“小舞，你把剑收起来！”齐然劝道。
　　小舞不听，又要起招。
　　“我叫你把剑放下！”齐然怒喝。
　　吃硬不吃软的小舞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剑，斜乜着风回雪说，“这个人竟让陆姨给他下跪，断不是好人，你不敢，我来对付他有什么错，凭什么吼我！”
　　“我娘下跪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你不要乱说。”齐然说。
　　“你竟帮那恶人说话！陆姨额头都出血了，你这个不孝子！”小舞斥骂。
　　“我……我……”齐然哑然，噎在喉咙的话半天都吐不出来。
　　“说不出来了吧！”小舞理直气壮，气哄哄的模样到真像个孩子。
　　“你懂个屁！”齐然扭头，视而不见。
　　“哼，不用你的剑，本姑娘有自己的剑！”话毕，一柄长剑便握在了其手中。
　　风回雪不想与其计较，但丫头倔强难缠，很碍事。他唤出弑雪剑，对天出招，气流冲散浓云露出星宿，顿时万丈光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转眼又化为乌有隐于无形。这是风回雪独有的禁制，设下的是一道将清云观覆盖的禁法结界。
　　小舞的剑霎时不见了踪影。
　　“你，你……你用了什么妖术。”小舞气红了眼。
　　“非是妖术，而是道术。”风回雪说。
　　“什么……道术？”小舞没听过，自然而然问出了口。
　　“正道之术。”风回雪答。
　　“你忽悠我！”小舞闻言炸毛。
　　风回雪不答，看向齐然。
　　“我们皆修天下正道之术，他没有骗你。”齐然说。
　　齐然将小舞丢在地上的黑剑捡起来，眉目间的镇静令风回雪不解，而方才还因正邪与他有口舌之辩的风回雪此刻如此轻易地将自己划为正道，他也着实不解。
　　“你又为这恶人说话！”小舞气急。
　　“小舞！”齐然又是一声厉吓，“不要一口一个恶人，他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风回雪闻言一惊问，“你认得我？”
　　“不认得。”齐然答，“但我娘称你为主，猜也该猜到了。”
　　“如此。”风回雪化剑为扇，“我便不客气了。”
　　罗袖扇展开，玉面扇骨通透似水。
　　“汝当年偷梁换柱，用白泽幼崽换走东天二殿下，致使白泽幼崽惨死祭典，论罪当诛。”风回雪走向陆情，“你……可知罪？”
　　罪？陆情苦笑，“它不死，死的就是我儿子！你怎么那么狠心啊，即使是祭祀九重天神，随便一个人就行了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他可是东天的二殿下啊！”
　　“终是死，死谁都一样。”风回雪说。
　　“那你便饶了我儿子，可好？”陆情乞求。
　　“好。”风回雪答，答得轻易，反而令人怀疑。
　　“当真？”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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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追讨，何来饶恕呢。风回雪苦笑，面具下，纱幔下，这般笑容谁都看不到。
　　活人祭祀，是从混沌时期传承下来的恶习。人用活人祭祀神明，而神明却用活神来祭祀天神，天神便以最尊贵的姿态坐享其成。这种臣服关系，是一种命理交换。神明因受到祭祀而继承凡人命理，得到司命之权，作为交换而为人消灾解难。若此交换崩塌，神将堕凡。但这场交易，并不是非活祭不可。
　　天神即上古之神，居于九重天之上，来无影去无踪，为创世造人之神，是神主，直接管理居三重天之诸神。
　　十三城便是三重天之神都。
　　“……”，罗袖扇扇面扇过陆情，毫无动静。
　　“你把我的曲玉呢！？”风回雪语出失态，足见“曲玉”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丢了。”
　　“丢了？”
　　“是。”
　　陆情屏息而跪，当年偷了风回雪的曲玉而混出十三城，一出城玉便丢了，不曾想还有今日。
　　沉默许久，风回雪收起扇子，“观主师傅呢？”
　　“跑了。”陆情答。
　　“跑了？”
　　“是，跑了。”
　　“他倒是速度快。”
　　“他怕你。”
　　“怕我？”风回雪冷冷一笑，“你不怕？”
　　陆情低头不答。
　　“既然如此，你儿子借我一用吧。”
　　闻言，陆情再也按耐不住了，她猛然起身，握起鞭子愤愤地看着风回雪，活像只护崽的豹子。
　　“你休想带我儿子走！”陆情怒目充血，喝道。
　　“不自量力！”
　　在禁法区域，单单拼武力，陆情绝赢不了风回雪，这无疑是在垂死挣扎。
　　“娘，你别打了，我跟他走。”齐然站于两人之间试图劝架。
　　“走开，小然，别捣乱！”陆情训斥儿子。
　　“我没捣乱，我说我跟他走”
　　“小然！”
　　无谓的挣扎！
　　风回雪是御神，是由天神直接任命的中央司命。他亲眼见证过诸神上位、辉煌与没落，无一不令人惋惜。他们享尽尊荣，有丰功伟绩，受人尊崇祭祀，却被恩怨情仇所束缚，到最后堕凡化为尘埃。
　　眼前这位亦是，为东天府君之妻，却甘愿为一届凡妇。
　　“前些日子，西天仙城镇守灵兽腾蛇来了凡界。”风回雪说，“它似乎是受了惊吓，不愿回城。”
　　“什么？”陆情大惊，“怎么会……”
　　腾蛇是西仙城的镇守灵兽，如非天命，从不离职，从不现世凡界，一旦现世，必有祸端。
　　“你……可知罪？”风回雪不骄不躁的语态却给人莫名的压迫感。
　　“我，我……”陆情语结。
　　她自知罪孽深重，却始终无法承认。
　　她本为四方仙城之首，却弃职出嫁，舍弃了东方仙城的亲友，亦舍弃了四方仙城，致使仙家群龙无首。此为其一罪。
　　白泽为南方仙城镇守灵兽，她曾偷梁换柱，致使白泽幼崽惨死，其母寝度伏枕、摧心剖肝 ，不司其职。此为其二罪。
　　知主弑主，此为其三罪。
　　“陆情知罪。”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仙家弟子，当自立端操，心存正气。天地玄黄，缘法使然，仙道贵生，无量度人。”风回雪说。
　　“既然贵生，你又为何杀生，活人祭祀，人性何在！”齐然语气咄咄说。
　　“我非人。”风回雪答。
　　“可你看起来就是人。”齐然语气强硬，斗气一般说。
　　“……”
　　“天下鬼灵精怪，皆苦修以求为人，即然是修为人，就当有人的觉悟！”齐然说。
　　风回雪沉默，许久，他抬手取下斗笠，齐然惊喜，以为这是要见着庐山真面目了，结果大失所望。
　　“这种，算是人吗？”风回雪问。
　　齐然面部抽搐，咧咧嘴，呐呐地说，“差不多……算是吧。”
　　那张分不清是面具还是真面目的兽脸说什么也不能称为人啊！即使妖精化人，也不会给自己安上那样一张脸吧？

作者有话说

　　在下需要读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