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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杀伐决断,千叶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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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映得半江红,大日已入岑山后。小小黄昏路行人,目目皆是浅月轮。
风回雪负手立于石桥上,桥下浅河潺潺流动。
“生死不由命,杀人不留名……杀人佛千叶竹。”风回雪语态从容,眸光流转间是说不出的温润,“足下既知吾来意,又何故手下留情?”
“大人贵为至尊,又岂容我刀刃。”千叶竹青衫飘飘,脚下竹叶茂密而生。
风回雪转身看向身后的青衫男子,“如此从容不迫,不为吾友,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千叶杀孽深重,能得大人称赞,已是荣幸,不敢为友。”千叶竹神态肃穆,言语间一板一眼,似有考究。
“足下推辞之意,吾已知晓。吾不杀汝,佛必诛汝。多言无意,足下起剑便是。”
顿时,日暮之景化作千里黄沙。风回雪化笛为剑,以剑弑天引雷,惊起狂沙剑雨。
万箭穿心本是杀人佛专利,如今风回雪这一招似有挑衅之意。
“大人何苦逼迫,千叶混迹尘中,不甘外物所扰。”千叶竹万叶聚空,浑浑佛光罩身,利刃逼人,万剑齐备以挡来势。
“佛陀请吾杀汝。”风回雪答。
千叶竹不料,稍有惊愕,“堂堂诸神之首,会听命于佛陀”
“侠者天成,坐卧随心,不由他人置喙。”风回雪说。
“大人行为千叶不解,不解也不想解。如今能与大人交锋是千叶之荣幸,还请大人不吝赐教!”话毕,万叶化剑而发,风驰电掣,势不可挡。
风回雪提剑穿梭于叶剑雨林之中,待叶落归尘,毫发无伤。这般一来二去,胜负不分,风回雪收剑敛容,不想再耗费时间。
不料骤然风起,落花飞絮,舞蝶游锋,奇花绝胜之景皆现眼前。风回雪知是幻境,也猜出了来者身份,本想一走了之,却被鼻尖酒香所吸引。酒是好酒,香而不烈,芳醇萦绕久久不散。
有仙自来,风姿卓绝,气度不凡。
“千叶,大人以真容相示,你竟刀剑相向,可下得去手?”来者戏谑,未有谦恭,却也不带冒犯之意。
“你突来是何意?我又如何下不去手?”千叶竹问。
顾青枫侧目一笑,眸光看向风回雪,“大人原身乃司貌之神,后居歆塵为诸神之首,被天神赐予司命之职为中央御神。你说……你看见他……下得去手?”
“有何下不去手?”千叶竹又问。
“真下得去手!?”顾青枫故作惊讶,“莫非好友你已经四大皆空了?”
千叶竹诧异,并不理解顾青枫所说的话。
“哈!”顾青枫拍拍千叶竹的肩膀,“你且思量,大人戴兽面并加以斗笠遮面其用意是何,为何不去惹别人,偏偏惹你杀人佛,又是为何而出十三城来此凡界。”
千叶竹不假思索答,“大人尊容不是常人能亵渎的,来凡界许是世间有所变动……至于惹我,我不知道原因。”
“地狱境的鬼囿里囚禁着一头白色银角的上古神兽,我想见她。”风回雪说。
顾青枫一愣,嘴角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
世间皆知的无名恶兽,被原司命天神澪擒获后亲自押送到佛域鬼囿,如今已有万年之久。
“为什么?”顾青枫脱口而出。
“至亲,当见。”风回雪说。
顾青枫毫不掩饰惊讶,除了觉得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对风回雪坦诚的疑惑。
“未曾听闻过大人的至亲是鬼囿中的那位。”
“我不曾说过。”
“如今为何又说了?”
“愧疚。”言简意赅。
“大人同佛祖商议就是了,要我们这些叛佛之徒做何?”顾青枫问。
“鬼囿的禁制是澪设下的,佛祖力不从心。只有你们……梵天判佛者,才会告诉我鬼囿所在。”风回雪说。
“那你真是找错人了,我们不知道。”顾青枫说。
“如果知道了,记得告诉我。”风回雪说。
他戴上兽面,转身欲走。
“你知道我们不知道,为何?”顾青枫纳闷。
“人们说,不打不相识,交朋友。”风回雪答。
“啊?”顾青枫目瞪口呆盯着那一缕白烟,交朋友?诸神之首和他们这些不同道的恶徒?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齐然挽起袖子,趴在灶台前一边煮粥一边烧柴火,忙活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不忘诅咒自家师傅。
整个观的伙食全交付到了他一个人身上,虽说整观也就那么七八个人,但是都是饭量大得惊人的怪物。就拿他那个歪脖子师傅来说,脖子歪了喉咙可没歪,这三五碗米粥灌下去,还有别人什么事儿!
“小然,师傅说今晚给他来十碗的量!”厨房外有人喊话。
“他干脆端锅吃好了!”齐然嘀咕。
门外,小舞坐在台阶上专心吃着糖葫芦,时不时还转头瞄一眼厨房里卖力煮饭的齐然。
日暮西山,待晚饭准备好,已经上了灯。
大厅外,草木窸窣作响,似有人踏叶而来敲落院中。齐然瞧得那抹黑影,但并未声张,而是默不作声地喝完米粥,悄悄离坐往门外去了。
“吃得这么快。”陆情嘀咕。
“小然定是又去后山逮兔子了,清云观都快成兔子窟了!”小舞面色愠怒。
“欸,你瞎生个什么气啊,我徒弟本性纯良,养兔子那是有爱心!”歪脖子观主替齐然申辩。
“有爱心个屁!一个男人,除了养兔子,就是和镇长家的公子逛妓馆!”小舞斥道。
“什么男人!我徒弟才十七,还是个孩子!”歪脖子观主继续辩驳。
“行了,吃饭!”陆情一声吼,顿时鸦雀无声。
庭院里,齐然随黑影来到梅树旁,那人一动不动,轻薄的外衣随风飘荡。月华缱绻,春风骀荡,枯死的梅树下红衣灼灼其华。齐然抑勒心绪,默默的看着那人摘下花苞将其拈碎。
“齐……然?”风回雪转身,试探性地叫道。
“啊?”齐然一怔,随后忙不迭点头说,“是,我是齐然。”
风回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毛茸茸的雪白幼兔,院子里初生的嫩芽都被啃了个精光,“你……养的兔子?”。
齐然挠挠头,顿时耳红面赤,“我就玩玩,养肥了吃肉……”
“哦。”风回雪轻应。
“你要见我娘吗?”齐然问,他记得昨晚这人说是要拜谒母亲的。
“稍后。”风回雪说。
“哦。”齐然点头。
齐然的质朴无华让风回雪觉得,王子蒙尘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拥有智慧,却不虚华,犹如浩瀚江水,不是不惧风霜,而是不知风霜所谓风霜。
“鬼魅蛰伏世间,若他朝出世,定令江河色变,神佛不安,你当如何?”风回雪问。
齐然稍有不解,却还是回答说,“鬼魅作恶无忌,遇之,定斩不赦,则为濯污扬清,为人造福。”
“作恶无忌……那何为恶?”风回雪问。
“逆正道而为者,视为恶。”齐然回答。
“何为正?”风回雪又问。
“在人的标准上,做当做的事,即为正。”齐然答,“不过是服务于人存在的道德标准而已,我是人,所以这就是我的‘正’。”
“可是,这九天之下,活着的不仅仅只有人啊。”风回雪说。
“话虽如此,但不论神佛,他们的本源还都是人啊,飞禽走兽居少数,所以谁是主宰,谁就是‘正’,‘正’在不断变化中存在着呀。”齐然答。
“那人食万物,野兽食人,孰正孰邪?人食肉不会被称为恶人,而兽食人却会被称为恶兽。”风回雪试图辩驳。
“哎呀!”齐然大叫一声,揉揉脑袋,埋怨说,“最烦这种动脑子的问题了,你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这是天地法理,何必考究!”
风回雪沉默,目光穿过纱幔看向明月。天地不仁,徒留万物衍生,善恶由人造,是非由人说,云汉高,黄泉深,却无人不能踏足之地
“你怎么了?”齐然问,“你放心啦,如果真有江河色变的那一天,我是绝对不会偏心人的,这也是我的‘正’!”
“你到底有多少正?”风回雪失笑,那种孩子气的表情,仿佛藏匿着十里春华,在暴雨侵袭后,仍然好整以暇地恚目。
“我的心很大,有数不清的正,若真要说个正邪,那我只能说,人有人的正邪,妖有妖的正邪,鬼有鬼的正邪,神佛有神佛的正邪,所以说,这世间没有正邪!”齐然语出惊人。
风回雪还是初次听人这般言语,听来随意,却微言大义。
“你很聪明。”风回雪夸赞。
“我也觉得,英雄所见略同!略同!”齐然自我膨胀,乐不可支。
“我不是英雄。”风回雪呐呐地说。
“你真较真。”齐然开怀大笑。
“是嘛。”风回雪低头。
“是呢。”齐然走近,得寸进尺地去碰风回雪的斗笠。
刚刚触到,就被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气!”齐然撅着嘴不满地说。
“你想看?”风回雪问。
“是啊,是啊。”齐然被给予了希望,乐呵呵地看着风回雪。
“不能看的。”风回雪说,“你还小。”
“这两者有关系吗?!”
齐然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