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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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我将用我的手制作出一个人偶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你喜欢什么？”
那是人偶师第一次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内心。
“……”少年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喜欢猫，也喜欢狗，喜欢花，喜欢树，也喜欢刚冒芽的小草。喜欢星星，喜欢月亮，喜欢蓝蓝的天，喜欢暖暖的阳光，也喜欢雨后的清晨。喜欢可爱孩子的笑脸，喜欢热乎乎的包子，喜欢刚出炉的黄油面包，也喜欢煎的脆脆的饺子……”
少年一一细数着自己喜爱的事物，最后作出总结：
“我喜欢一切美丽而美好的事物。”
是的，他说的那些都是非常美好的事物，只是那些事物都太普普通通，随处可见。
“因为寻常可见，所以它们就不美了么？”
在人偶师之前所受到的教育中，美丽的事物必然是不普通的，它应该是易逝的，难以保存的珍贵之物，如宝石一般贵重而少有。
但是少年说，即便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事物也很美。
美究竟应该是少有的，还是普通的？
“又美又稀少的东西当然珍贵，但是也不能说普通的就不美了。”少年说：“美是一种私人而主观的东西，或许会因为时代的潮流和需求而改变，但是美就是美，只要你觉得它好看，那它就是美的。”
美不是少年，不是珍贵易逝，也不是比较出来的。
美就是美。
仅此而已。
何必搞得那么复杂呢？
少年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清透，显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包容，成熟却不世故。
他是温暖的，纯洁的美丽存在。
人偶师似乎有那么一点能够理解导师为何会那般执着的想要停止美少年的时间了，因为想要留住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性。
但是，他不配。
“你在做什么！！！”
人偶师吓了一大跳，手上的镊子差一点就要划破了手下的肌肤。
“滚开！你这个垃圾，教了你多少次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事都做不好，我养你还不如喂条狗！”
他定了定神，继续在导师的骂骂咧咧中，小心翼翼地从半成品的鼻腔中取出脑髓。
是的，脑髓。
所谓的半成品在送到这里来之前其实是个人，甚至在送到这里时，他还活着，只是因为特制的药物陷入了沉睡——他的导师不喜欢不新鲜的“原材料”，尸斑和伤口什么的简直就是画布上的污渍。
将以各种方法送过来的美少年用浸透了特制毒药的帕子捂住口鼻毒死，再将脑髓与内脏取出，用药水清洗干净内外，便成为了所谓的“素体”。
这些脏话他干了好几年，即便是在走神，他也能完成，只不过达不到导师要求的完美无缺罢了。
只是他头一次，头一次感到一丝不忍。
他不是同情这个已经变成素体的美少年，只是联想到了那位少年。若是那位少年躺在了这个工作间，他能继续动手将他变成一具冰冷的素体么？
或许可以，毕竟他被买回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情的。
人偶师的导师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少年，但是在渐渐成人的时候，他变了，他的声音变粗，腿毛长了出来，然后越来越不美，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男人。
他憎恨着在自己身上流动的时光，于是他苛求着完美的少年，致力于让那些少年停留在最完美的年代。
后来导师年纪大了，就从一堆奴隶中买了人偶师当做助手，因为他不仅丑陋到无法激起导师想要将其变成人偶的心，还因为他身为矮人混血的天赋，手指头特别灵巧，能做到很多年纪大了的导师做不到的事情。
这是他唯一的价值。
“这是什么？”导师从他脱下来的工作服里抽出一张半成品的画稿，突然眼前一亮：“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少年的？”
不。
“他太完美了！简直就是神赐下的珍宝！”
不。
“我要找到他！他会成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完了。
人偶师的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在他的导师走后，他跪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打着寒颤。
全完了。
——
导师拥有着一批沉醉于他的手艺的客户，那些有着特殊癖好的变态贵族，都不介意满足这位艺术大师的小小要求。
能被这位大师看中的素材，该是多么美丽的少年？若是有机会看到完成品，他们说不定还能多增加一个收藏品。
那个少年被送过来的时候是一个深夜。
被精细的放置在铺满棉花与鲜花的箱子里，安安静静的沉睡着。
“完美，”导师上上下下的抚摸着他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赘肉的胳膊，平坦的小腹与纤细的脚踝：“实在是太完美了！”
他只觉得恶心得想吐。
平常看惯了的场景此刻显得尤为可憎。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他跌跌撞撞的将装着少年的箱子推到工作间，看着昨天残留下的，还未收拾干净的痕迹，突然就崩溃了。
他不想亲手杀死这个少年，他的美应当是鲜活的，温暖的，应该身处于阳光之下，接受众人的艳羡。而不是被冻结在这个冷冰冰的工作间，沐浴在那些变态的目光之下。
他还有着无限的可能，他不忍将其抹去。
他跪在箱子旁，哭泣得不能自已。
“你在哭吗？”
一只温暖的手抹去了他的泪水，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的少年。
“你、你快点离开这里！”虽然人偶师并不明白为何无往不利的迷药失去了作用，但是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如果把握住，少年就不用死了：“我知道这里有一个地洞……”只有像他这种身材矮小的侏儒或者是纤细的少年才可以通过的地洞。
“嘘——”少年抬起一根手指放置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你怎么也在这里，是被抓来的吗？”
“我……”人偶师羞愧得抬不起头：“我是他的助手。”
“……”
“你快走吧，等他过来检查了，就想跑也跑不掉了。”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放走了导师最期待的作品，他恐怕会被打死。他这种奴隶要多少有多少，根本用不着心疼。
“那我就先不走了。”
“不走的话你会死的！”他指向那个放置在角落里的透明罐子：“就像他一样，被制成人偶，永远的沉睡下去！”
罐子里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被浸泡在泛着幽蓝色光泽的药水里，面容安详，双眼微微合起，宛若陷入了一个甜美的梦境。
美极了，也诡异极了。
“既然如此，就杀了他吧。”
恍然间，人偶师听到了少年这样轻轻的呢喃。
他震惊的转过头去，少年却冲他微微一笑：“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只要不阻止我就可以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到了导师过来检查的时候了。
他这次来的甚至比平常还要早了很多，由此可见他的期待。
但是当他推开工作间的门，看到的却不是被处理好的素体，而是一个少年。
一个仍然活着的少年。
“你就是那个‘蓝胡子’？”少年双腿交叠的坐在箱子上，看着他，微微歪头：“你想杀了我？为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
出乎意料，导师居然理直气壮的争辩了起来。
“你现在明明是如此美丽而独特的存在，却总有一天会变得肌肉发达，到处长出体毛，失去少年独有的嗓音，这就是所谓的成长的代价，简直就像是诅咒一样。”导师仿佛在诉说一个信仰一般的狂热与癫狂：“如果在此之前就将你的时间停止，就不会有如此残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不是吗？”
“真是傲慢，”少年轻轻的笑了，充满了贵族式的倨傲：“傲慢至极。”
“谁给你的权力来决定他人的未来？”
“何况，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后不会生得更美呢？”
“或许你还能美上五年，不，七年，但是一旦脱离了少年的这个时期，你的美丽只会被时间摧残殆尽，仅留下一丝过去的痕迹罢了！”
“你的审美实在太单一与绝对了。”少年摇了摇头：“有些东西即便经历了时光的磨砺与淘洗，也只会褪去青涩，变得更加完美罢了。”
“不过像你这种东西，大概是不会理解了。”
“你还是，”少年露出一个甜美而残酷的微笑：“下地狱去吧。”
话音刚落，一位穿戴整齐制服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导师的头顶，瞬间就制服了他。
还顺道踩断了导师的手指。
“少爷。”男子单膝跪下行礼：“已经全部搞定了。”
“谢谢，我想这次警署的人总算没办法与我们扯皮了。”
“请先穿上衣服，少爷。”
人偶师对事情的发展一头雾水，只能认出出现的男人大概是某位贵族的私兵。
为何贵族的私兵会出现在这里？
“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吧？”少年穿上下属递给他的衣服：“我是布莱克，布莱克·奥克斯特。这片领土的新领主。”
奥格斯特伯爵家的领地原本位于这片地区的东面，大约一个月前，这片地区被当地的领主转卖给了奥格斯特伯爵。
导师会定居在这里一是因为奥格斯特家的领土世代出产优质的药草，二是因为这片地区的原领主是导师的大顾客。
现在，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开始来清除自己地盘上的垃圾了。
“身为领主，却以身犯险，实在是找不到比您更不负责的领主了。”
“你真的要因为这个而唠叨我么？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达成共识了。”
“是这样没错，只是看到现场，我依旧忍不住愤怒得失了分寸。”
“我明白，不过你下手先注意点，别弄死了，还需要他交代那些‘作品’去哪了。”
“少爷，”男子提醒：“您这样会得罪很多人的。”
“那又如何？反正我早就对这片领土的恋童癖领主看不顺眼了。”奥格斯特伯爵轻蔑的瞥了一眼痛晕过去的导师：“不可回收的垃圾还是尽早处理为好。”
他这样，真的是像极了一个贵族。
很陌生，但是令人寒颤。
人偶师想起了自己的那张迟迟未完成的画稿——生长着美丽羽翼的少年坐在云端上，圣洁得让人不忍玷污。
不。
少年是温柔的，善良的没错，但是他的本质依旧是理智的，聪慧的，甚至是阴暗的。
他不是纯洁无暇的天使，他是手握利剑的执行者，是心怀良善的惩戒者。
就算是天使，他也是负责审判的米迦勒。
人偶师乖乖的上了警车，做了污点证人，但是他所犯下的罪行依旧足以让他跟着导师一起被处以极刑。
因为奥格斯特伯爵的仁慈，所以他免于一死，不过他依旧避免不了要坐一辈子的牢。
这样很好。
人偶师坐在自己的单人牢房里，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有吃有喝，不用担心自己饿死，又不用再做那些坏事，即便没有自由又如何呢？他早已习惯。
只是可惜，他没法再亲眼看着那位少年的成长了。
“出来，有人探监。”
谁？
是少年，或者说，年轻的奥格斯特伯爵。
他带来了一篮子水果还有一个苹果派，普通得就像到医院探病一样。
“我看到你制作出来的人偶了，很精巧，非常美。”
人偶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些他用来练习的普通人偶。
也是，其他的作品估计在他眼里丑恶得不忍直视。
“你还想制作人偶么？”
想么？
“我想……”
我想制作出跟你一样的人偶。
“那么，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们说，我已经打点好了，材料方面没问题。”少年认真的对他说：“你的手艺不应当被埋没。”
那家监狱的监狱长出面与他签订了一纸契约，从今以后，他依旧终身不能离开这所监狱，但是他能像以前一样制作人偶了。
真正的人偶。
在少年走后，他趴在牢房的桌子上，用少年送给他的纸和笔，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在纸上勾勒出少年的模样。
——这是他画得最像的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