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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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没有名字的人偶师与美丽的少年。
人偶师没有名字。
因为他不过是个出生低贱的混血奴隶，而买下他的人并没有那个闲心给他起名字，所以他没有名字。
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学徒。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直观的感受到美。
什么是美？他的导师说，美的极致就是少年。
少年是独立于男女性别之外的物种，是最珍贵易逝无法保持的绝对限定。那些手长脚长，精致纤细，雌雄莫辩的美少年更是限定中的限定，只要一个短短的夏天，便会如雪花般消失殆尽。
于是在他对美的感想还很模糊的时候，他便记下了美是少年的这个含义。
但是他私心更认为，美是比较出来的。
美少年本来就是从一群少年中比较之后突显出来的那个，正是因为有着丑陋的与普通的少年做对比，所以才更显得美少年的珍贵。
而其他任何正常人站在人偶师旁边，都会被衬托得非常美丽。
因为人偶师异常的丑陋。
矮小的身体，佝偻的脊椎，突出的关节，过长的手指，浓烈的体毛，皱巴巴的皮肤与歪曲的五官，一眼就可以认定，无需反驳的丑陋。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人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一切，父母、名字、性别、出身、地位、外表与天赋，你以为你努力就能改变一切吗？别开玩笑了，光是第一项就难以撼动，而父母的地位决定了你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你将生活在哪个阶层，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决定了你的视野，你所能看到的风景；父母的容貌决定了你的容貌上限，你的性别决定了社会会以什么态度来对待你，你的天赋决定了你的未来会是被规定限制中的哪条道路。
大部分人的努力根本就不够改变任何事，何况努力本身就算得上是一份天赋。
美貌更是如此。
美丽的人自然比不好看的人多受优待，就算任性一点也是正常的，就算做错了什么事也会得到原谅。哪怕三观崩坏，内里扭曲不堪，也依旧有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他们洗白。
就算洗不白又怎么样？那不是更好吗？扭曲不堪的美丽是一种多么独特的魅力，让人陶醉。
所以你明白为何美是一种天赋与权力了吧？
因为美丽本身就是一种天赋与权力。
拥有这份天赐的权力者与从未拥有过的卑微者本来是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但是他是一名人偶师，还是专门制作各种少年人偶的人偶师，是以他不得不在各种场合下与那些被称为“素体”的美少年们接触。
那位让他如此强烈直观的感受到美的少年并不是“素体”，他们的相遇纯属偶然。
出门为导师订购原材料的人偶师遇见了一位坐在广场长椅上看鸽子的美少年，只一眼，便惊艳了他整个华年，改变了他之后的所有人生。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那个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问他，态度平和又自然，仿佛盯着自己的并不是一个丑陋得可以吓哭小孩的侏儒，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这让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偶师感到一丝新奇，也不由得感到一丝窘迫。
“你、您很美……”他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什么来：“我、我……”
少年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谢谢。”
他被那个笑容击中了，只觉得心潮澎湃：“我、我想、给您画一幅画，您觉得、觉得意下如何？”
“可以，需要我摆个什么姿势吗？”
“不不，您坐在这里就好，想做什么都随意。”
少年依言坐下，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动作。
人偶师紧张得心脏嘭嘭直跳，平常灵活的手指就跟打了结一样，纠缠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了。
察觉到他的紧张，少年礼貌的移开目光，开始用玉米粒逗弄那些胖乎乎的鸽子。
他不得不说是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被那样一双不怀一丝恶意的眼睛盯着看，要比他人的恶意中伤还要难以承受。
毕竟后者他早已习惯。
他躲在画架背后贪婪的注视着少年，用手上的炭笔尽可能快速的涂了一副速写，但是画着画着，他开始不满。
不对，这不对。
纸很白，但是一点也比不上少年瓷器一般白皙的肌肤。炭笔是灰黑色的，却怎么也勾勒不出少年漆黑的细碎短发。
少年的眼眸是清澈平和的，是微雨后青翠欲滴的树叶，是无风的湖泊，是阿波罗头上的桂冠，不该如他笔下的这个人物一般毫无神韵。
人偶师感到焦虑，他制作人偶的手艺极好，在他的导师年老体虚的现在，他自称当世第一的人偶师或许都没什么问题，为了制作出精良的人偶，基本的素描与人体结构他学得非常好，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艺如此拙劣，搬不上台面。
他知道他应该做得更好，但是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没有人可以告诉他，而他的私心是不想去寻求导师的帮助。
这个少年是被我发现的，他是只属于我的模特儿。
他已经在考虑以少年为模板制作人偶了。
不是被命令，也不是想讨好谁，只是非常非常的想去那么做。
我该怎么做，才能将那位少年的美貌雕刻打磨出来？我该用什么样的材料去渲染他眼睛的颜色，点缀出他的神韵？
我真的，能够制作出与这少年相似的人偶么？
“不要着急，慢慢来就可以了，我今天不赶时间。”少年安慰他：“如果需要的话，我明天也可以来这里。”
多么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孩子，人偶师几乎不敢相信如此好运降临在了他的身上。通常，这是连梦里都不会发生的好事。
他或许是在骗我。人偶师想，却不得不在日落时分与少年告别，不仅是少年需要遵守门禁，他也需要在导师发现他还未回来之前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工厂里。
他一定是在骗我。
他蜷缩在工作间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冰冷的墙壁让他一直灼热的心脏冷却了下来。
怎么可能会有人遵循一个与丑八怪的约定？
他抱着带回来的那张半成品画稿，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悲伤得甚至想哭。
或许他永远都见不到那个美少年了。
但是少年遵守了约定，第二天，少年按时出现在了广场上。
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和黑色的背带裤，两条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包裹在白色短袜里的脚腕纤细的一把就能握住。
“日安，画家先生。”少年礼貌的对他打了个招呼，提起放置在一边的竹篮：“我带了一些苹果和苹果派，您要尝一下么？”
人偶师以前从没有吃过苹果派，但是他曾经吃过苹果，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苹果已经失去水分，变得干瘪，但是果肉依旧有着一种沙沙的甜，是和苹果派不一样的味道。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一整个派的人偶师又吃了一个少年带来的苹果，很脆很甜，还带有微微的酸，非常爽口。
很……美味。
于是今天在半成品的画稿上，少年的手中多了一个苹果。
他们都不是什么擅长交流的人，但是只要约定好了时间，少年就会出现在那座广场上等待着人偶师的到来。
有时候会带着苹果和派，有时候是玉米和香蕉马芬，有时候又是牛奶和小饼干。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日如此。
直到第七天，一场倾盆大雨席卷了这个城市。
人偶师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带着潮气的地板与墙壁，却仍然有着细小的水珠附着在各个角落，怎么也清理不干净。
该死的暴雨，若是结束之后导师过来检查发现一滴水珠出现在工作间，那他就又得受到一顿毒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到了他与少年约定好的时候了。
他没有出去的打算。这么大的雨，谁会愿意出门呢？天不遂人愿，将约定好的时间延后也是正常的。
何况画已经基本完成了，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依旧得不到任何进展，他们也没什么必要再特地见面了。
这么大的雨，谁会愿意出门呢？
……
谁会？
人偶师披着破旧的雨衣冲进了暴雨之中。
谁会遵守着一个与丑八怪的约定，在这种暴雨之中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谁会？
……
少年穿着鹅黄色的小雨衣，套着红色的雨靴站在湿漉漉的长椅前等待他的到来。
他似乎站了很久，提着竹篮的手指都被雨水打得湿透，变得冰冷青白。
“今天天气很冷，所以我做了肉包子。”
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挤在蒸笼里，被少年小心翼翼地装进篮子，用厚厚的防水布盖着，掀开时，还是热乎乎的。
人偶师很难形容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为什么？”
“为什么？”少年不解。
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无礼的请求？为什么不厌恶我的丑陋？
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凝聚在人偶师的心中，堵塞了嗓子，发不出声音。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给我带吃的？”
“因为你太瘦了，所以我想把你养胖一点。”
那种单纯，毫无目的的好意，几乎让人偶师崩溃。
他不记得他那天是怎么与少年告别，怎么回去的了。只是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小小角落时，他的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水。
他蜷缩在那个冰冷的角落，就着脸上的水，一口一口的把肉包子塞进了嘴里。
在身体变暖的同时，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原本空荡荡的内里成型。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