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离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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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西安陕甘总督府。
总督府内院的几个大缸里种着许多莲花，由于是深秋，荷花大多都败了，只留下几片叶子和干枯的花茎残留于水面，内院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水，一旁的石凳上放着一把剑鞘，剑鞘朴实无华，没什么装饰，唯独在顶部镶嵌了一颗圆形红玉。
赵大人一身玄衣，立于中庭，他屏气凝神，突然银光一闪，剑随人走，一人一剑如行云流水般，宛若飞龙在天。练剑，是赵白石每日必做的功课，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练一会儿剑能够让他身心舒展，精神百倍。
作为节制两省的总督，他必须要有清醒的头脑和强健的体魄。
练剑完毕后，赵白石拿起石桌上的毛巾，擦了擦脸，饮下一杯清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练剑完毕，赵白石准备更衣，然后到书房读书，这也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大人。”总督府的管家一早就来到了赵大人的房间，似乎是有事禀报。
“何事？”他将剑放好，站在那里张开双手，任凭几个丫头给他更衣。
“吴家差人来请怀先公子回家。”管家弓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其实他已经差人去给怀先公子收拾行礼了，作为赵家的老管家，他对自家大人的心思非常清楚。
这是赵大人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理了理衣领，转转脖子，“是该回去了，这样，你雇一辆马车亲自送怀先回去，一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管家刚准备退下。
“等等……”赵大人突然叫住他，这声等等说完后，赵白石陷入了沉思。
这让管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呆呆立在那里。
“还是我亲自送吧。”赵大人一说完，便穿上靴子，招呼管家去寻怀先。
此时怀先正在读书，见到突然出现的赵大人，先是一喜随即眉头一皱，扭过头撅着嘴别扭的叫了声“舅舅。”
赵白石抿嘴，压抑住自己的笑容，“怎么，在我这里你住的不习惯？”
“哼，舅舅不让我见我娘，是大坏人。”由于赵白石强行把怀先带走这事，怀先心里还别扭着，加上好几天没见过娘亲，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那舅舅带你去见你娘可好？”赵白石突然觉得怀先这倔脾气倒是和周莹挺像，他走过去摸摸怀先的头，“你娘她也想你了。”
“真的？”怀先转过来，充满期待的看着赵大人，赵白石抿着嘴唇点点头，怀先开心极了，“谢谢舅舅！”
很快两人便坐着马车，从西安赶往泾阳。
吴家大院门口。
赵大人抱着怀先下了车，门房一看是赵大人便赶紧开了门，一进门赵大人便放下怀先，让他自己走，这下怀先可激动坏了，一路跑着进了院子，嘴里还含喊着“娘，娘！”冲进了周莹的房间。
赵大人抿着嘴唇，带着笑意，望着怀先，紧跟其后，在他一进屋却发现屋里只有春杏。
怀先用小手拉拉赵白石的衣角，委屈道，“舅舅，我娘呢？”
赵白石带着怀先寻了半天，在书房寻见了正在整理书架的春杏，问道，“夫人呢？”
“沈公子今早下葬完后，夫人把我们都赶了回来，说是想一个人陪着沈公子。”春杏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担心的表情，“赵大人，你快去看看少奶奶吧，她那个样子，我真担心她出什么事。”
赵白石就为这事担心着，所以才亲自送怀先回来，想看一看周莹，他摸着自己的扳指，眉头一锁，“沈星移葬在哪？”
“就在城外焚山脚下。”春杏回答道，然后从赵大人手里牵过怀先。
赵白石捏了捏怀先的小脸蛋，对春杏道，“怀先交给你了，我先去找周莹。”说完，便急匆匆离去。
赵白石让管家找来了一匹马，一个大步跨上马车。
总督府的小厮可急坏了，乱成一团，“赵大人，您急匆匆的这是要上哪儿去？”
“出城，去焚山脚下。”说完便驾的一声，扬长而去。
总督府剩下的车夫和护卫分别赶着马车，骑着马追去。
焚山，泾阳城的风水宝地，沈家的墓地便选在这里。
一座刚刚盖好的坟墓就立在山下，土堆上的土还是湿的，连一只蚂蚁也没有，坟前的碑文是泾阳城里最好的师傅赶工刻出来的，上面写着“仁善敏德沈二公子之墓。”几个字。
碑前放着花圈，供果，还有未烧完的纸钱，送行队伍的脚印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可见逝者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就在墓碑的一旁，靠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麻衣，面色苍白，涕泗横流，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情形，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周莹也想不到，沈星移的死竟会让她如此痛苦。
“星移，那个时候，我也以为你死了，但你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你，这次是不是也会出现呢？”周莹带着哭腔，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滴落在地上。
墓碑前这个叱咤商场的传奇女人，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去时，泣不成声。
吴家的所有人都被她赶走了，林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和星移说一些心里话。生前，他们没能坦诚相见，阴阳两隔之时，她不愿再隐藏自己。
“星移，你不是说这辈子一定要收了我吗？你说谎！你还是不是男人，连女人都要骗，你就是个女人，你还记得你扮女人的模样吗？......我......我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周莹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忍不住敲打自己的脑袋，一遍遍埋怨自己。“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我那时觉得你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一直对你不上心，直到在刑部，你为了我被抓，我才明白，你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星移。”
“你看见女子学堂了吗？我已经办了起来，虽然今年招生人数不多，但是我相信它会越来越好的，这个国家也会越来越好的，星移，你说话啊，你出来看看好不好。”
“星移，你怎么那么傻，傻傻的对我那么好，而我却不知道珍惜。”
周莹开始泣不成声，眼里全是泪水，她绝望的抓着自己的头，满眼都是绝望。
“我该死！我该死！”她不停的敲打着自己，埋怨着自己，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自己。
泾阳已入秋，秋风瑟瑟，满目枯黄，一地的落叶被风卷到半空中，飞向远处。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白石远远地立着，不敢靠近，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莹，他能做的只有这样远远的看着她，紧紧捏着拳头。
他万万没想到，她和沈星移，竟是永别。
对于沈星移，赵白石是敬佩的，从大了说，沈星移从一个富家少爷到忧国忧民的革命派，虽然政治立场不同，但赵白石依旧欣赏沈星移的这份转变和成长，从小了说，在个人方面，沈星移敢爱敢恨的性子，不顾世俗礼法的勇气，让赵白石佩服不已。
沈星移最后，为吴家为她而牺牲，想必也算死而无憾吧。
目睹家国的一切变故，赵白石也渐渐有些不知所措，处于这样一个天下大变的时节，他担心自己不能陪周莹一直走下去，不能护她周全，他担心周莹再一次受到伤害。
对自己，赵白石能够坚守底线的同时，用一些手腕，而对周莹，他对她总是无可奈何，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照顾周莹，就像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大清一样。
理想，或许已经很难实现了，他能做的也许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比如，立在这里，静静的守着她。
周莹哭了很久，比上次还要久，以至于她直接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离去（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