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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见不识曲中意,再见已是曲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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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小姑,您慢点。”众婢女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也唤不回前头拎着裙摆走的风风火火的少女。
“你们快点啊,若过了时间,阿霓肯定要生气。”少女挥了挥手,匆忙的步伐在走进王府大门时一下子变得沉稳优雅。
“霓小姑等您很久了。”守在门口的婢女一看见谢钰立马躬身迎接,走在谢钰身旁引路。
谢钰颔首,抬手顿足都是世家贵女的风范。王府修建时应六合八荒格居,所以阿钰跟着走过一个个弯道,偷偷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见总算看到那一抹靓丽的红色长长吐了口气,总算到了。
“阿钰,你好慢。”耀眼红色的身影扑上来,撒娇般的抱怨。
“得了”谢钰嫌弃的吧阿霓的脸往外推“我可忙着呢,你不说来了个弹琴很棒的庶士,人呢?”
王霓垮了小脸,拉着阿钰坐在竹林的雅座“你且坐着吧,他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阿霓这话,阿钰眼睛一亮,出生在这钟鸣鼎食,锦绣膏梁的地方,阿霓的眼光不可谓不高,让她这样称赞,恐怕有几手。
王霓找了个婆子说了几句,不多时一个青衣男子抱着琴缓步前来。
也不看人,自顾自挑了个地方盘膝坐了。修长的手指调了几个音,顺畅的曲子就在他的手下演奏出来。
阿钰本是欣赏看着这个皮相顶尖的男子,当他的琴音一出来,阿钰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仪态,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语调冰冷“你别让我听到第二次,否则这双手你就别想要了!”
阿霓脸色也不好起来,她知道阿钰爱乐痴狂,才特地找了人来,没想到撞了阿钰的忌讳“陌玦,你下去吧。”
见他下去了,阿霓轻轻安抚的阿钰“怎么了,他哪里弹的不好吗?”
“技术顶尖,没有感情也不过是劣质品!”阿钰脸色铁青,“他在糟蹋乐曲!”
离开的陌玦同样气得不轻,引以为傲的琴艺被一个人斥责一无是处,甚至说再听到就废了自己的手!
该死!不过是仗着自己世族的身份罢了,不要听见我的琴音?我会让你求着我弹的。
因为一首曲子,谢钰没了好心情,吃了顿饭就告别阿霓回去。
“大兄?你怎么等在这?”阿钰一回来就听见仆人禀报大兄谢席找自己。
谢席执棋研究残局,见阿钰来了,勾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
阿钰默默捧心,不愧是誉为洛阳双绝,谢家席郎巧手覆天下,王家泽郎慧眼安世事的人。
“我和阿玦邀众名士开了场清谈,不知阿钰可否一赴为我们抚琴?”
“自然可以。”谢钰弯了眉眼,这个世道虽然对世族女子还算宽容,但见外男还是有碍名声。不过有大兄和王家那位在,倒也无虑。还可以听名士现场辩驳,阿钰心中窃喜。
“我知道你这妮子高兴,到时候可不能像在家一样没规矩。”
“作为谢家嫡系,自然以谢家名誉为重,阿钰自然不会让谢家蒙羞。”谢钰坐得更直,微扬下巴矜贵地说道。
“这样很好。”谢席眼中满是对小妹的笑意,终是忍不住摸了把像小猫一样可爱的阿钰,然后成功看见谢钰炸毛“大兄!”
众人去的是谢席在乌衣巷的一处私宅,青竹青葱,泉声幽咽,的确是一处好天地。
众人按名声地位论次序坐定,阿钰隔着幔纱弹着古琴。琴声清幽,和着泉水激荡倒别有趣味。
一博衣古带穿木屐饮美酒的美青年手打着拍子,过了会竟扔下酒壶,起身长啸。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大漠苍茫和广阔开怀的浩然,阿钰听了,心中涌起一股激荡,琴音一转,其调高寡,音可裂金石。
音高和寡,偏和这男子啸音一起让人置身战场,感受到热血沸腾的感觉。
“好!”一白须飘飘的老人抚掌大赞“蔺兄和谢家小姑合作,可谓举世无双!”
“清老缪赞了。”被称为蔺兄的美男子浅笑,嘴上推辞,神情却是一点也不谦虚。
阿钰也起身微鞠了一躬,以自己的身份才学,当得起这一声赞。
接下来就是众人关于生死、时间、世事的探讨,就算阿钰心中也有见解,这场合也不宜出面,只坐在那抚琴权当助威。
“阿钰,我们晚上还有夜饮,这可不方便女孩儿一起,你先回吧。”谢席摸摸阿钰的头。
“我知道了,大兄。”阿钰点头,又忍不住看向旁边芝兰玉树的男子“泽郎君,阿钰就先告辞了。”
看到王泽脸上笑容更加真切,阿钰脸上一红,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自家大兄的调侃“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大兄!”王谢两家素来交好,谢钰和王泽的婚约也早早定下来,再大大咧咧的女孩看见未来夫君都忍不住害羞,更不要说这个以柔弱为美的时代,阿钰脸上绯红遍生,轻跺一下脚就回了。
阿钰还沉溺于泽郎那抹笑,发现马车一顿,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随侍婢女没有回答,只有破空声传来。阿钰暗道不好,偷偷把求救信号发了,将匕首握于掌心,撩起帘子。
扑鼻而来的血味和眼前尸横遍地的场景让谢钰失神了片刻,继而更加握紧了匕首,警惕看向四周。
“谢小姑,好久不见。”暗沉妖娆的音色传来,阿钰看向来人。
“是你!”陌玦不再一袭青衣,而是穿着大红刺绣的长袍。也与初见不同,当时他如青石,自有风骨。如今却像艳鬼,用十足的眼色勾引世人,堕落颓靡。
“自然是我,好不容易才逮住这一个机会,谢钰,今天我会让你对当日所说后悔!”谢钰那话几乎将他打入地狱,本就只是平民,赖以为生的琴艺无人再赏识,只有无穷的恶毒的讽刺和贱骂,这足以让人活活逼疯!
“报仇?你拿什么?”谢钰注意到他红衣之下一抹绯色,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去当娈童?”
这显然刺激到了陌玦,他神情狰狞,咆哮道“若不是你们,我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就因为士庶之分?有那么多纨绔每天饮酒放荡,挥金如土。而我们贫民只能抱着满腹经纶为了生计,出卖苦力,然后在苦闷中死去。凭什么!”
“就因为我们是士族。”谢钰眉心微动,却吐出这个时代最黑暗也被认为真理的一句话“士庶有别,就这么简单。”
“你看不起我?可你现在落到我手中了!”陌玦眼中尽是疯狂“你不是爱琴?我就毁了这一切!”
谢钰后退一步,这个疯子!希望大兄快点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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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钰醒来,就发现自己手腕被纱布严实裹起来,想动一动手指,却没有任何知觉。
“阿钰!你醒了。”谢席推门看见谢钰坐起来急忙走过来。
看见阿钰惶恐绝望的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
“大兄,我的手再也弹不了琴了吗?”
“小姑的情况,伤口太深,只怕今后都无法灵活地动手。”疾医的话还在耳边,谢席没办法骗阿钰,只能默默将药放下,留空间给谢钰。
泪水一滴滴滑落,谢钰缩成一团,低低抽泣。
谢钰这辈子前半生就没离开过古琴,如今却要她再也无法抚琴,简直是要她的命。
众人都很担心谢钰的状态,但谢钰乖乖喝药,一如往常地谈笑。阿霓远远看着阿钰看似平静的脸,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哭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阿钰。”阿钰可能没有发现,尽管她不想亲友担心,极力伪装,可那双死寂的眼睛将一切都吐露出来。
“阿霓,回去吧。”王泽就这样看了谢钰一日,下了决心一般转身。
“阿兄?”
“我要将阿钰娶回来,我会当她的双手,为她弹尽一生所有感情。”
“阿兄,阿钰她的手……长老们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最多这家主的位子我不要了。”
一曲凤求凰,两个人的婚礼。没有所谓的亲戚,酒宴。只有喜服男子昼夜不停的琴音,和女子婉转的歌声。
这一夜后,再无王家泽郎,也无谢家嫡女谢钰。
阿钰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那是阿泽为了遮住伤疤为自己编的。定定看向已经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你确定吗?”要为了我放弃王家嫡系的地位,为我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声美人。
“得阿钰,此生足矣。”
你恐怕不知道,得知你无法弹琴,我内心有隐秘的窃喜,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占据你的心,完完全全的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