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见花见少年》乐亦如

25、我有问题！

　　那天大家齐心协力的写作业，直写到月上柳梢还没有人离开教室。穆老师晚上过来巡场，正巧在门口碰到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往教室里扫了一眼对穆老师道：“今天晚上你们班倒挺热闹的！”

　　穆老师有些尴尬道：“孩子们怕开学紧张，都提早赶过来适应一下环境……”

　　教导主任冷笑了一声“怕是寒假作业没有做完，提前来赶作业吧？”

　　穆老师面上有些挂不住，扶了扶眼镜，窘迫地说：“春节大都家里聚会，亲朋好友玩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他们今天能知道来写作业，说明也还是把学习放在心上了……”

　　教导主任不待穆老师说完就打断他道：“老穆，你事事都帮他们说话，未必是好事啊！”

　　穆老师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知道改了，也不必要穷追猛打。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逆反，要是管教得过了，适得其反啊。”

　　教导主任闻言眉毛登时竖了起来“老穆，从来严师出高徒！不要一味心软，姑息养奸！做老师的，难道还怕得罪学生？”

　　穆老师见教导主任发怒，便沉默不言。

　　教导主任见他不说话，哼了一声冷冷地道： “老穆！我的话你今天回去仔细地想一下！教学方针上还是要从严啊！”说着拂袖而去！

　　穆老师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在教室门口略站了一小会儿，推门进来。

　　我们一群人赶紧把抄的本子收的收，藏的藏。

　　穆老师看了我们一眼，走上讲台对我们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吃了晚饭了么？饿不饿？”

　　我们所有的人都愣了一愣，顿时心里都有了一种难言地愧疚感。大家都互相看了看，一时竟然没有人回答。

　　穆老师笑道：“已经7点多了，再不去食堂，今天你们都得吃小卖部了。没有吃饭的赶紧去吃饭吧。作业吃完了再回来接着写吧。”

　　说完之后走下讲台，推门出去了。

　　我们看着他走出去，静默了一会。杜欣然站来道：“大家去吃饭吧！”

　　沈时对我说：“你去食堂帮我带份饭回来。”

　　“那你干嘛？”

　　“废话！你前面做的全是错的！我帮你改啊！”

　　我在食堂里买了两份饭打包带回教室，看见教室里除了沈时再无旁人。

　　灯光下，他的背挺的很直，脸上的表情既专注又认真。我看着他的样子呆了一呆，心中忽然有种莫辨地滋味。

　　他大约做的有些疲惫，用手习惯性地挤了一下鼻梁，推了一下眼镜抬起头来，正好看见拎着饭站在门口的我“你站在那里干嘛？快点进来，我饿死了！”

　　我把饭递给他。他接过去打开一看，登时满脸郁闷地说：“我靠，为什么肉这么少？”说着转过头来一副委屈地看着我“我这里帮你做死做活，你也不好好犒劳我一下？”

　　我忍不住笑着打开自己的饭盒“食堂又不是我开的，你看，我的也是这样啊。”

　　他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声便开始大口地吃自己的饭。吃到一半，忽然把筷子伸到我碗里，猛地夹掉了我一半的肉。

　　我愣了一愣，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接着吃自己的。他见我没有反应，看看自己的饭盒又看看我的饭盒，忽然又把肉夹了过来。

　　我伸手一下挡住了他的筷子“不用了，你吃吧！我不喜欢今天这个肉！”

　　他愣了一愣，把筷子缩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了。”

　　我转头笑道：“也谢谢你……改的这么辛苦！”

　　于是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各自吃自己的饭。

　　同学们吃完饭都陆陆续续地回来。教室里又变得热闹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全班在教室呆到凌晨1点多，直到所有人的作业都全部写完了才各自散去。

　　次日的开学典礼上，校长当着全校同学表扬了我们班是年级里寒假作业完成率最高的班级。说着带着赞许对着穆老师点了点头。

　　穆老师站在我们的队伍前面，静静地看着校长，面对那个赞许脸上波澜不惊。我偷偷看他，心里总觉得他面上的那种安静的神情非常从容，非常地有气度。多年之后，每当我听到人们说起来“老师”这个词来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的样子来……

　　开学几天后，大家那团结一致抄作业的同志之情渐渐散去，又一如既往地该干嘛干嘛了。但是这件事情所产生的蝴蝶效应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延续，比如沈时就因这件事情而惹了点麻烦！

　　那天上语文课的时候，语文张老师站在讲台上对大家说：“这次寒假作文，大多数同学都写的非常的认真，里面很多都写的非常不错。其中沈时写的《我的大姨妈》让我非常的感动！我实在没想到一个男生的观察和体验竟然能如此细腻，将一位不是母亲的女性长辈写得既质朴又生动！”说着对沈时道：“上一次你写的那篇演讲稿也让我刮目相看。不如今天你上来对大家讲一下你写这个人物的思路，同学之间正好互相学习一下！”

　　沈时闻言本能地看了我一眼，极为不自然地站起来，有些结巴地道：“那个……其实……其实我写的时候也没有想太多……不过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而已……”

　　张老师以为他不好意思，于是笑着鼓励道：“没关系。你也可以谈一谈你是如何观察这位长辈的，就上来随便谈点心得就好了。来吧！上讲台来！”说着侧身从讲台上往旁边挪了一点，示意沈时上去。

　　沈时头上顿时冷汗直冒，连手也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在身侧微微地抖。

　　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紧张和窘迫，心中顿觉异常地好笑。我伸手在桌子下面戳了他一下，示意他快点上去。他斜眼瞪了我一眼，走上了讲台。

　　“其实，咳咳……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得……主要是大姨妈它每天都住在我家……经常会等我回家。有时候我心情不好，她就陪我玩会儿球……嗯……它，它……很好就是了。我晚上有时候睡不着，它也会陪着我……”

　　张老师见他讲得紧便提示道：“我看你写她给你做饭那段写的特别的细致，是不是有什么很深刻的体会？”

　　沈时看了一眼张老师，又看了一眼我，违心地编排道：“恩……它做饭特别好吃……我经常在厨房里给它打下手，所以写的比较仔细。”

　　我在台下听着他断断续续地讲着。脑补着那只狸花猫穿着围裙，猫爪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勺子给他做饭。而他则在地上蹲着帮忙捡菜洗菜，洗的不干净的时候，那只猫还会指导他怎么做，心里简直要笑爆了。

　　偏偏杜欣然还要跟沈时过不去。明知道不是他写的，却听完之后举手道：“老师，我有问题想要问沈时！”

　　张老师点点头。杜欣然看着沈时尖刻地问道：“有一个问题我挺奇怪的：为什么你大姨妈会一直住在你家啊？”

　　那年月大家其实都挺单纯的，上课听讲基本都是听了就过，没有人会去细想深究。但是大凡一个问题很八卦，那情况就立刻不同了。是以全班同学听了这个问题之后，顿时一个个眼睛都亮了，瞬间来了精神！

　　沈时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着杜欣然道：“因为我妈妈平时挺忙的，经常不在家。”

　　“你大姨妈自己家里怎么办？”

　　沈时无语地看向张老师，希望她能立刻出面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张老师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似乎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也特别有兴趣。虽然知道这个话题跟作文其实没有什么本质联系，但是却完全没有要制止杜欣然的意思，甚至脸上还显现出希望她接着问下去的表情。

　　沈时只好道：“我大姨妈没有结婚！”

　　杜欣然“哦”了一声，脸上现出非常暧昧地笑容“我没有问题了……”说着便坐了下去。底下的同学里立刻有了些微的议论和笑声。

　　沈时在台上尴尬异常，张老师却一副没有听到内幕很不甘心的样子，顺口接着问了句：“你大姨妈为什么没有结婚啊？”

　　沈时额头上青筋直跳，忍无可忍道：“因为我大姨妈是只猫啊！”

　　我实在撑不住 “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全班同学也在愣一瞬之后，都大笑了起来。

　　沈时在一片笑声中黑着脸走回自己的座位，郁闷地撑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课之后，张老师对沈时道：“你这次虚构的内容也能写的这么感人实属难得。不过下次你就直接把题目写成《我家猫叫大姨妈》吧，也免得大家误会啊！”

　　沈时闷不做声地点了点头，张老师便抱着教案走了出去。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是不是很牛逼？写的真心很好吧？哈哈哈哈……”

　　他瞪着我恨道：“好个屁！我家差点就被你写的有了家庭问题！”

　　“谁叫你家猫要叫大姨妈？下次取个爷爷，奶奶什么的不就好了？”

　　“你回去管你养的猫叫爷爷，奶奶试试？保管你爷爷奶奶不砍死你！”

　　这是杜欣然笑着从旁走过，对着沈时挤眉弄眼道：“真没劲！怎么就是只猫呢！？都没法有后续了！”

　　沈时看着她冷笑道：“杜欣然，我记住了！”

　　我想起以前沈时给我送大青虫的经历，便笑嘻嘻地附耳杜欣然道：“我跟你说，他有仇必报很小气的哦！你要当心！”

　　沈时闻言恼怒地看着我“朱月月，你到底是哪头的？！”

　　这时门口忽然有个声音叫我：“朱月月！”

　　我转头一看，却是白羽站在我教室门口 “你怎么来了？”

　　白羽把一本素描参考书递给我“许老师让我带给你的。今天晚上开始画室开放了，你晚自习的时候过来吧！”

　　我接过书挺有点高兴地问：“他们都去么？”

　　“陈骜去美院那边上考前班了，其他人都来。”

　　沈时见我跟白羽挺熟络便问我道：“这是谁呀？”

　　“白羽。画室的师姐。”我说着又顺便对白羽介绍道：“这是沈时，我同桌。”

　　白羽听到名字忽然把沈时上下打量了一番，侧头问道：“你家是不是在千水门那边开了家小卖铺？”

　　沈时也挺诧异“你怎么知道？”

　　白羽有些诧异地笑道：“原来就是你啊！”

　　沈时摸不着头脑“我们见过面？”

　　我问白羽：“你认识他？”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白羽笑道：“我晚上跟你说！先走了啊！”说着就往楼上教室跑去。

　　我看着白羽的远去的背影转过头问沈时“你真的不认识她？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对你很熟悉呢？”

　　沈时看了看黑板，跟着上面老师讲的页数翻了一页书挡在面前道：“谁知道呢？也许是来我家店买过东西。不过来我家店的客人多了去了，我总不能都记得。”

　　“原来你家是开小卖铺的啊，难怪你那么喜欢吃零食。”

　　沈时撇撇嘴道：“我吃零食那是小时候奶奶宠出来的习惯，我妈从来不让我吃店里的东西。以前她怕耽误我学习，很少让我去店里。除非店里忙的实在转不开了，才让我去做做苦工。”

　　“做什么苦工啊？”

　　这时，许是我俩声音有点大，物理杜老师一个粉笔头丢到我头上“朱月月！在说什么？再说就给我出去！”

　　我赶紧闭了嘴，杜老师便转过身去写黑板。我郁闷地对沈时道：“哼！为什么每次我们两个讲话，都是我挨粉笔头呢！？”

　　沈时看了我一眼，闷声笑道：“因为你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