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南柯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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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墨熙平按着手中的剑低喝一声。
忽然，灌木林里竟走出一个绿衣的女子来，墨发如瀑，肌肤胜雪，柳叶细眉，朱唇一点，一双警惕的眼眸里却似掩着万般柔情，女子手中提着一把通身漆黑的长剑，上面刻着大团翻卷的云朵——追云痕。
女子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情况，看见远处的几人时，突然眼眸一亮。“玉落！”她激动地一唤，招了招手，温婉的嗓音从几丈外传来。“清歌？”此时，颜玉落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又惊又喜，向前快走了几步，两人将手拉在一起。
颜玉落自十年之前被带来到西灵，记忆全失，也算是惆怅了许久，只是西灵那届弟子中男弟子居多，星零几个女弟子又很年幼，即便颜玉落再是一个不拘小节，性格活泼的女子，有些心事终是与他们说不出口。而这左清歌算是她交往的第一个朋友。左清歌是以前追云岛左岛主的女儿，也是如今追云岛主左池旻的亲妹妹，性格十分温婉，是江南女子那般的温柔似水。当年因着左老岛主与颜空城交好，便将两家孩子指腹为婚。后来颜无月在“清苑之乱” 中殒命，但两家因有着差点做亲家的缘分，依旧来往密切。恰逢左清歌失去未婚夫，与颜玉落这个失意的人倒是很谈得来，便时常相互上门叙旧说话，十年来一直如此，相交颇深。
“不曾想今年颜前辈竟然舍得将你放出来做掌铃人。”清歌轻轻晃晃颜玉落的手，低声笑笑。颜玉落不想竟在这危机重重的密林里见到好友，正高兴，突然一转念，急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左清歌一听，也敛起脸上的笑，面色凝重道：“我刚进林中不久，就遇到一群猢狲围攻弟子，本觉得是试炼并不想插手，却发现那群猢狲身上有着诡异的邪气，我并不曾见过，那些猢狲似是发了疯，招招致命，还不惧怕受伤，我察觉有异，便想用幻影铜铃通知林外掌门，却发现铜铃不起任何作用，林外还有一道强硬的结界堵着。本想打破结界硬闯出去，却遇到一群夜蝙蝠，带着弟子一路后退至此，竟发现你们也在。”说着，左清歌身后的灌木丛里，走出几个气喘吁吁地弟子来 。有两个凌霄阁的弟子看见不远处坐在地下的盛修旸，激动地跑了过去，却发现他浑身浴血，虚弱的倚在一旁，又惊讶的询问他的伤从何处来。盛修旸一直低着头，一脸不耐烦的摆摆手，似乎一句也不想和眼前的同门说。剩下三个追云岛的弟子，和两个无极门的弟子站在原地，向颜玉落恭敬的行礼，又看着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男子，发现他腰间也挂着一个幻影铜铃，也立即躬身行礼。
左清歌这时也注意到一旁的玄衣男子，定睛一看，竟然一脸的惊讶：“墨离？墨公子竟也在此。听闻墨公子十年未出南陵，竟做了这次的掌铃人？”说着也拱手行礼。墨离抬手行礼，算是回礼，却并不言语。“铜铃没有反应？难道不是你被铜铃反噬吗？”颜玉落心内一惊，疑惑的问道。左清歌一听倒是一脸的糊涂：“反噬？为何会反噬？”突然眼睛扫到颜玉落裙子上一片血迹，抓着颜玉落急急问道，“你被反噬了？怎么回事？现在如何了？”这时颜宁不知什么时候溜过来的，在一旁朝颜玉落挤挤眼，又笑嘻嘻道：“左姑姑别担心，有墨前辈，我姑姑自然是没事的。”说着，又朝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墨离偷偷望去，想着连眼神都一刻不离姑姑，说他俩没事谁信啊。墨熙平一脸无奈的看着颜宁，倒是被他诡异的笑弄得有些害怕。
颜玉落一个巴掌拍在颜宁头上，正要好好“教训”一番，忽然一阵炙热的浪潮迎面袭来。抬头一看，一只浑身□□的红色大鸟不知何时从南柯树上向他们冲过来。颜玉落等三人立即用灵力阻挡，几个被巨大灵力罩罩在里面的弟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何事，震惊的看着眼前浑身□□的如同凤凰的鸟和扑来的熊熊烈火。墨熙平最先反应过来，也立即以灌注灵气抵挡问道：“‘其形如凤，腾云方出’，难道这便是朱雀玄鸟？”其他弟子看见墨熙平提息运气也纷纷反映过来，立即将自己的灵力注入灵气罩上。颜宁一边吃力的抵挡，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弄这么厉害的灵兽，不是要了试炼弟子的命吗？”
“不，不对”，左清歌这时有些着急的喊道，“朱雀玄鸟虽厉害，但是受各派长老封印，灵力并不强，现在这般，分明是破了封印。大家小心，这朱雀玄鸟是神兽，身上的灵火很是厉害。”颜玉落一边用力抵挡着，看见自己身旁始终不言一语的墨离，一边语气有些轻快地问着：“墨公子，不知道你的定玄神火和这朱雀身上的灵火，哪个更厉害啊。”墨离转头看了看颜玉落，似正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向她身后眼神一冷。颜玉落心下一惊，也向身后看去，竟然发现身后那茂密的南柯树的枝叶间竟然散发出一阵浓密的白色雾气，竟像被烧着了一样，那雾气像是决堤的河水，不受灵气罩的阻碍，向他们涌来。颜玉落立即回头找颜宁，却看见盛修旸拖着受伤的胳膊，吃力的在一旁抵挡，早已经冷汗测测。她分出一只手来，将一股灵气送入盛修旸体内。背着突如其来的灵气刺激，盛修旸惊讶的抬起头来，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欲言又止。
这时一旁的无极门的弟子惊呼道：“这是什么？”颜玉落一回头，一阵浓稠的雾气迎头扑来，最后一刻她听到墨离有些惊恐的声音传来：“颜玉落！”
耳边所有的声响似乎突然消失了，周身的灼热感也不见了，除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颜玉落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莫不是，死了？颜玉落觉得有些荒唐，自己哪里会死的如此容易，一时觉得好笑。赶了一天的路，不是与被沾染了修罗邪气的黑狼缠斗，就是遇上夜蝙蝠，一刻也不得闲，此时到觉得有些累了，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调调内息先，却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那声音很轻，轻到不知是男是女之声，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但是即便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颜玉落此时心中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感觉这是她曾经所熟悉的声音，像是熟悉到骨子里声音，但是这种熟悉感却让她有种无法言明的悲哀，心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她抵着胸口，一边细细的听着远处的声音。
渐渐地她似是可以听清这声音了，她听到那缥缈的女声从远方传来，又在她耳边唤道：“朝歌···孟朝歌···朝歌··”颜玉落心中一滞，突然跌坐在同样白茫茫的地上，呆呆的望着前面，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知觉。突然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闪过，像是锋利的尖刀一下下在她的心上划过，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是了是了，她不禁苦笑着摇摇头，什么颜玉落，她何曾是什么颜玉落 ，她不该忘记的，她是孟朝歌啊，那个当年的清苑神女，那个各家各派口中的修罗妖女孟朝歌啊。
虚空中，一片涌动的白雾里，一大团红色的彼岸花隐隐约约的显出身来。颜玉落记得，当年清苑那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花。她记得曾一起在清苑莲池水面上踏足轻飞的烟儿，她记得和自己一起拔了师父换仙草被罚跪的红鸢，她记得所有清苑的弟子的脸。她记得她是清苑的神女，自出生便带着彼岸花的胎记，她曾说过要守护清苑、看护“幽冥之华”。这些，她都记得。还有什么？对了，还有那个陪伴自己十一年的少年，那个曾牵着她的手第一次带她御剑飞行，那个除了师父以外，最纵容自己的人——颜无月。
那一日，忘川崖上，烈烈风中，那个少年永远纯白无暇的外袍上晕着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迹，像是清苑后院里的开的最盛的彼岸花。他眼角和嘴角不断涌出着鲜血，却并不让人感到狼狈，他苍白的脸对站在万丈深渊深渊边的孟朝歌微笑着，眼睛里是却是一种孟朝歌从未见过的失望与遗憾，他说：“我已经耗费了我的所有，却还是无法入你的心，他终究还是比我重要的。朝歌，你可怪我。”孟朝歌看着他的身体像凋零的花朵一样在风中四散，自始至终他都是笑着的，像从前一样。只是那时孟朝歌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她其实想告诉颜无月，她心里的那个人不会来了，她最爱的小颜子又走了，那她该怎么办。墨离，你不来，我该怎么办。
一道明亮而炽热的定玄灵火从墨离手中蹿出，瞬间将眼前的白茫茫涌动的雾气驱散了一半。突然，头顶一阵剧烈的炸裂声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用剑劈开，一个执剑的男子从半空缓缓落下。此时，盘腿坐在地上的众人也慢慢从梦中惊醒，缓缓睁开眼来，脸上还带着或喜或悲的神色。原来这白色的雾气，便是南柯树所致。这是一种幻灵，可以麻痹生灵 ，并且可以激起人脑中最向往或最害怕的回忆，让人在一刻幻境中似乎像是过了数年，但梦中所见之事，皆为幻象，所谓南柯一梦，终成幻影。有人可以在幻象结束后，及时抽身回归现实 ，有人也会在这虚无缥缈的梦境里迷失自我，抛却真实。这一切，便都是在考验试炼的人 ，是否有辨别真假，参透来往的境界。
“孟师兄。”左清歌刚从幻象中睁眼，便看见提剑而来的孟芜一脸肃杀的走过来。她想问他怎么进来的，却发现孟芜眼神一顿，紧接着快速向自己左后跑去。她转头一看，顿时一惊，不由的也向那个方向跑去。她看见此时 ，颜玉落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双手在身前无力的支撑着，她的头一直低着。墨离一手圈着她即将倒下的身体，一手扶在她背上，似是在不断地输入灵气，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怀中的颜玉落。在离颜玉落还有三步时，左清歌不由的停下了脚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分明看见，颜玉落那双眼睛，是红色的，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红，充满着森森的邪气。
此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朝这边跑过来。颜宁撒腿跑过来 ，不由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愣在了一旁。
颜玉落此时似乎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在泥潭里，浑身冰冷潮湿，又好像有一股滚烫的力量在她全身游走，似乎要将她全身的经脉冲破一样。
“我还是走不进你的心里”
“孟朝歌，你身为神女竟堕落至此！”
“各家各派多少长老弟子，惨死 ，好一个清苑神女！”
“朝歌，你可怪我。”
“朝歌，活下去，师父只要你活下去 ”
“今日，我们便是替天行道。”
“孟朝歌，不要！”
前尘往事，像一颗颗沉重的巨石狠狠的砸在脑子里，颜玉落感觉头痛欲裂，心头像是有着汹涌的巨浪要翻涌而出。突然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她眼前的情景开始慢慢清晰起来。颜宁被颜玉落又一口鲜血吓得心惊，看着眼前坐在地下，喘着粗气，一言不语的颜玉落，他从未见过姑姑这样虚弱过，他觉得此时的姑姑好像一片脆弱的枯叶，随时都会这风吹散了，他觉得姑姑像是要离开他一样。颜宁有些害怕，他不由的蹲下来，紧紧的抓住颜玉落的臂膀，声音有些颤抖：“姑姑”一旁的墨熙平也似被此时的颜玉落惊到，这，是那个从天而落，如同天人下凡般美丽洒脱的女子？盛修旸在一旁皱眉看着，琥珀色的的眸子里，掩着担忧与疑惑。
没有一人说话，孟芜轻轻的唤了一声：“玉落。”他的声音似有些无奈，往日严肃的脸上也挂着疼惜的担忧。似乎过了好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颜玉落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颜玉落慢慢抬起头来，那曾经神采飞扬 ，总是一脸淡然从容的微笑的脸上，此刻茫然、绝望、无奈，似乎看不到生机。她眼神呆呆的看了一眼墨离圈住自己的手，然后又慢慢的抬头，看着身前的孟芜，她看着孟芜脸上那悲悯、哀伤的表情，久久的，又无力的低下头，苦笑起来。
她摇摇头，声音轻的像马上要被风吹走的羽毛：“果真，南柯一梦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南柯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