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你长大，你陪我到老》Pantone444C

9、第 9 章

　　梁北探身一看，果然见到箩筐里躺着个人，卷着一件大人的衣服睡得正香。衣领盖住了嘴巴，但是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梁北还是一下子认出皮皮。
　　他又心疼又无奈，把人轻轻抱在怀里，在她还有些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亲。
　　皮皮闻到熟悉的味道，很安心地往他怀里拱了拱，不再维持手脚蜷缩的姿势，四肢渐渐摊开，呼吸声更加平稳了一些。
　　“二蛋，对不住，让你挑了这么久。”
　　“什么话，不过，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天黑了，我先给她找个地方睡下，明天再说。”
　　这里干活的都是中青年的男性，而且睡得是大通铺，把皮皮留在这里显然是不妥的。但是去哪里，梁北又犯了难。
　　有时候上镇上赶集，太晚了走山路不安全，他便跑到车站候车室，随便找个椅子铺个衣服对付一晚上。虽然冷了些，到底是省了钱。可他不忍心让皮皮也跟着自己睡板凳，便寻思着给找个住的地方。
　　可这次出门，他把钱都留在家里了，想着田叔这儿包吃住，身上只留了5块，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住的地方。

　　田叔听到消息赶来，就看到梁北抱着皮皮蹲在宿舍门口，皮皮在他怀里睡得踏实，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而梁北靠在门框上，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了。
　　“你这娃子，快，跟叔回家。”
　　“田叔，我……”
　　“梁北啊，我把你带出来的时候，可是向你贵叔开了口要照顾你的，现在让你睡在外面，别的不说，明天怎么有力气给我上工，快走，这大半夜的，你折腾自个儿也别折腾了妹妹。”
　　一句话成功让梁北住了嘴，他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这孩子，都是乡亲，这么客气干嘛。”

　　本来梁北决定第二天就把皮皮送回去，哪知道小家伙学乖了，也不喊也不闹，只要梁北一抱起她往外走，她就默默流泪。那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哗哗往下圌流。
　　“哥哥在这里工作，照顾不到你。”
　　“我不用哥哥照顾，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你才多大，乖，回去路上给你买冰糖葫芦。”
　　皮皮不说话了，到了冰糖葫芦那儿，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梁北，依旧流泪，一眼没看冰糖葫芦，更别提伸手去拿了。
　　“哎呦，这孩子该不会傻了吧。”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忍不住问。
　　梁北瞪了人一眼，无奈把人给抱了回来。
　　“田叔，皮皮从小我带着，离不开我。给您添麻烦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寄养在您家，我每个月出她的伙食费。”
　　“这有什么难的啊，我家闺女也差不多大，正好让他两做个伴。这样，你晚饭也回来吃，晚上跟皮皮住。反正我们家屋子多，你本来也是包饭的，就皮皮的伙食费象征一些给就是了。”
　　梁北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想着田叔如果不答应，或者不愿意收他们的伙食费，他就得另外给皮皮找地方，或者两人一起回家。在家里虽然收入少点，但是总归能陪着皮皮，一看到她哭，自己就受不了。

　　在田叔家住下来的第二天，梁北就上工去了。
　　他田叔是个小包工头，带着手下的一批手艺人，穿梭在这个城市中，遇到有人家建房子，谈妥了价格就可以开工了。
　　而按照你的工种，水泥工，木工，水电工，挑工，每天的价格都是不一样的。
　　梁北还小，又没什么本事，就只能负责挑一些水泥沙石类的东西。
　　不赶巧，他去的第一个工地，是建在巷子里的，里巷口还有200米远。车子开到巷口进不来，就要人一点点扛进去。
　　而负责挑货的只有两个人，还不能慢了速度，耽误了后面的进度。
　　田叔特意梁北包了个5块钱的红包，让他努力干，找合适的时候再给他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先跟那些老师傅混熟了，偷偷学一手，过几个月我给你换个工种，老那么挑砖我怕你吃不消。”
　　“没事，田叔，我不怕吃苦。”
　　16岁的梁北，这年才160cm，拔个拔得艰难，春城今年一下子从158长到了168，本来和春城一样高的他，现在只能到春城的耳朵。
　　除此之外，他还瘦，虽然干得都是力气活，四肢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但是肚子干瘪，胸膛上的肋骨甚至有一些外凸。
　　他寻思着自己是要到了长身体的时候，这半年总是觉得吃不饱，他不好意思在村长家像春城一样大碗大碗舀饭，便还是保持从前一样的饭量，然后乘上山的时候，薅几把野菜野果，胡乱往肚子里塞。
　　有的时候实在饿得不行，地里的萝卜，玉米，偶尔会摘个一两个，随便在水沟里冲了冲，就往肚子里筛。
　　开始扛水泥后，就越发觉得饿。
　　水泥都是25kg一袋，比皮皮还重。他往肩膀上盖上一条白布，拄着木棍微微弯了下腰，车上的人便把水泥往他肩上垒。
　　最开始是三袋，他颠了颠，让人又加了一袋。
　　背着100kg的重量，200米走完，整个后腰都直不起来，背货的那边肩膀被磨破了皮，火圌辣辣的疼，手掌心被木棍的倒刺扎了几下，火圌辣辣地疼。
　　于是第二遍就换了另一边肩膀。
　　还是夏天，太阳渐渐毒辣起来，身上的衣服一遍遍被汗水打湿，又晒干了干巴巴贴在自己身上。
　　一个早上他可以来回10趟左右，可是5趟的时候他就饿了。早上在田叔家吃的干饭，想着自己要卖力干活，还腆着脸吃了两碗，这日头才刚刚透着一点热下来，他就饿了。
　　因为饿，他只能不停喝水，然后一路听着自己肚皮里水波晃荡的声音。
　　“咕嘟嘟，咕嘟嘟。”
　　第一天中午吃饭，梁北整个人抖得不行，腰直不起来，脚上手上都是磨破的泡泡，跟不用说磨得已经麻木的肩膀和饿得发疼的胃。
　　他在人群散去之后坐下来，吃了三碗面，两碗菜汤才缓过来。

　　后面梁北想了个法子，他每天早上花五圌毛钱买三个馒头，带着上工。早上十点的时候吃一个，下午四点的时候吃两个。这才有了些饱腹的感觉。背水泥的工作也越来越熟练，可能是繁复的磨破结痂，他身上的各个部位已经麻木了。
　　只是怀里的馒头少不得被沾了一些灰和水泥。梁北吃得时候又舍不得把皮给扔了，拍了拍就继续吃。过了几天，梁北嘴巴里裂了好几道口子，喝口水都疼。
　　即便如此，每次晚上回家，他都要装成没事人一样，烧水给皮皮洗澡洗头发，再就着凉掉的水随便冲冲身子，收拾两人的衣服去洗。
　　等到两人都收拾干净了，他便开始搜刮自己听到的奇闻异事，哄皮皮睡觉。
　　只是有几次，他说着说着，自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脑袋微微有些清醒，便发现有一个人在摸自己的肋骨。然后便传来皮皮低低地哭泣声。
　　“皮皮？怎么了？”
　　对方只是哭，没有回复。
　　这哭声让梁北的心一阵揪疼，赶紧把人抱起来，往怀里塞。
　　“皮皮乖，是哥哥不好，讲故事却自己先睡着了，来皮皮躺好，哥哥给你讲一个更好听的好不好。”
　　可女娃依旧哭，一边哭一边摸圌他的肋骨，一会儿又摸上他的嘴唇，手指伸进去的时候碰到了一处伤口，让梁北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哥哥。”哭声更大了一些。
　　虽然皮皮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家哥哥最近的变化。他身体上的变化，跟她说话动不动就睡着的表现，都在说着他的辛苦。
　　“皮皮乖，哥哥没事。”
　　“哥哥，我们回村里好不好。”
　　起码在村里的时候，哥哥给她的感觉是活力的，每天都精力十足的。现在的感觉让她不喜欢，也很害怕。
　　“皮皮乖，回村里的话，哥哥就挣不到钱给皮皮上学了。”
　　“皮皮不要上学了。”
　　“那皮皮也不要好吃的东西，不要漂亮的裙子，不要好玩的玩具吗？”
　　皮皮摇摇头，“我可以少吃一点。”
　　梁北鼻子一酸。自己节衣缩食养大的小心肝，现在难得有希望，怎么舍得再让她回去过苦日子。
　　“皮皮乖，哥哥真的不累。而且哥哥还很高兴，因为圌哥圌哥有办法可以让皮皮快快乐乐的生活。”
　　“可是我想哥哥也快快乐乐的。”
　　“恩，哥哥，很快乐的。”
　　“真的？”
　　“真的，你别怕，哥哥一直在你身边。”

　　梁北搬完了水泥开始挑石头，挑完了石头开始搬砖。过了三个月后，开始做一些水泥工的活。
　　这一方面是田叔的授意，另一方面，梁北确实很得大家的喜欢。
　　虽然这年月，16,7岁的农村孩子多得是早早出来打工挣钱的，但是梁北还没拔个子，眼睛大脸又尖，特别地显小。干的活又是最累了，难免让大家都心疼了些。
　　再来就是他不怕吃苦。
　　连年轻力壮的挑工，都会自己找个时间歇歇，毕竟这工作很耗体力。后面的人偶尔等等也就等等，谁都能体会到这其中的不容易。
　　但是梁北每次都不拖后腿，卯足了劲干活。一点没耽误进度。
　　因此大家也都愿意教他，挑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总会把他叫到身边看自己干活，仔仔细细把自己的一些经验交给他。
　　梁北也肯学，这么练了几个月，干水泥工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而且还能帮忙给其它的人打个下手。
　　他把这三个月的收入，扣除了伙食费算了算，500多点，便细细的收到一个小袋子里，等着年关到了，给皮皮买点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