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逆流而上》王殊同

1、莫莉

　　它们原本就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只是藏匿在深邃的洞窟里，如果没人提醒，我绝不会想起。
　　——《忏悔录》奥古斯丁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永城。
　　我的本科阶段，是在北京念的书，但是四年之后，我毅然而然地要离开北京，为什么？
　　房价？雾霾？偶尔的风沙？
　　我担心的是我的脸，我的皮肤，刚上大学时，我的皮肤可好着呢，拿一句古代流行的话来说，叫做“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麒”。
　　对啊，这就是我……曾经的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信吗？无所谓，都说了是曾经的我，添点油加点醋还是可以原谅的。
　　如今我的脸蛋，虽说比不上月球表面，但也快赶上大饼的表面了，够呛。哪个女人，哦，是女生，哪个女生不喜欢自己的小脸蛋美美的？
　　拜拜，北京。你们去ktv唱《北京，北京》那首歌的时候，说你们在那儿迷茫，至于我，我是在那儿糜烂。
　　还是永城好。
　　我的老家永城好歹也是省会城市，气候宜人，风景优美，生活舒适。不是打广告啊，我没那个兴趣。此处傍山傍水，藏风纳气，我只想把我曾经的脸蛋养回来。
　　顺便读个硕士研究生吧。我本科学的中国文学，这个年头，这个专业，工作真不好找，当时还不如去读个师范类的院校呢，可以当老师。
　　准备了大半年之后，我如愿考上了永城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专业是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早知道北方毁佳人，当年高考就该考永城大学的，不过现在不晚。
　　永城大学是中国所谓的“985高校”，资格还是很老的。九月入学，我已经二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唉，不能自己说自己老，不然比我大的人会骂我的。
　　虽说长得还行，但本科阶段没交过男朋友，有几个对我有好感的，我都没兴趣。取向有问题？你想多了吧，我还年轻呢。又不是古代，古代好多女人十八岁都生孩子了，不能比。
　　那时倒是喜欢隔壁学院的一个男生，只是我呢，比较羞涩，不敢对他说。这就没办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我的研究生导师是个中年女人，特别有气质。她不准我叫她“老板”，我问别人称导师为“老板”，为什么我不行呢？她说不行就是不行，叫老师就好。
　　这个老师叫莫莉，和我妈的年纪差不多，她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可能把我当她女儿了，平时非常关照我，由于家离学校比较远，我读的住校，莫莉就常叫我去她家吃饭。
　　她看上了我，要把我介绍给他儿子？不会，他儿子在国外读书，我从没见过，她家通常只有她和她老公两个人。
　　莫莉老师的教育背景非常醒目，在网站上搜她的名字，就能看到。
　　美国波士顿大学文学博士。
　　多么醒目的词条，开始的时候，我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后来渐渐的，我发现这个女人很随和，很平易近人，才和她话多了起来，关系才逐渐好了。
　　她做的菜也很好吃，有时叫我一个人，有时还叫了其他同学。我们吃饭时，她老公坐在一旁，话很少，但是偶尔给莫莉老师递一个眼神，看得出来，他们很有默契。
　　她老公的名字很好记，叫做满添新。有意思，看这名字，好像是家里添了新丁一样。
　　这天我闲得无聊，无意中把“满添新”这三个字输进了网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看着网页上的文字，愣了良久。

　　满添新，男，1965年7月出生，永城人，汉族。
　　本科毕业于永城大学，硕士毕业于波士顿大学，麻省理工大学生物医学工程博士、博士后。
　　现任永城大学生物医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论文被美国《科学》杂志多次引用，美国《细胞生物学杂志》、《细胞科学杂志》、《实验医学杂志》多次转载……
　　其他的信息一大篇，我都不用看了，整篇的信息就两个字∶牛人。
　　再去莫莉家吃饭时，我吃了两口饭，看了满添新两眼，对他说∶“满教授，想不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是麻省理工的博士后，莫莉老师从来没和我说过呢。”
　　满添新∶“都是虚名，有什么好说的。小叶，多吃菜啊，别客气。咦？我一直想问来着，你是湖南人吗？为什么你的名字里有个湘字？”
　　我名字叫叶来湘，但肯定不是湖南人。
　　我说∶“我是永城本地人。”
　　他点点头，继续吃饭，莫莉老师也笑了笑，给他夹了两块菜∶“有湘字就是湖南人吗？那以前四川的大军阀刘湘，怎么不是湖南人？”
　　满添新又点点头∶“那倒是，有道理。”
　　我越来越觉得这两口好玩，时间一久，和满添新也熟了，去他们家吃饭时，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转眼就是一年。
　　一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找到男朋友，我听说学校阶段是最好找对象的，只是我认识的男的实在数量有限，莫莉老师偶尔半玩笑地说给我找个男朋友，我都故作不好意思，婉言谢绝了。
　　研二这年，我早早地写好了毕业论文，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就想着出去找找兼职，挣点外快，毕竟已经二十四岁了，不能光靠着家里养活。我家里也不算富裕，自己挣点钱花也好。
　　我去校外看了看兼职，都是家教、销售之类的，家教我倒是可以教语文，但是语文是个积累的过程，现在的孩子都不愿补习语文，去教英语呢，水平又不够。
　　我听说出去当家教，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学会找路，但找路对我来说早已不成问题，还是考虑考虑其他的吧。
　　一周后，莫莉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她问∶“小叶，我听说你在找兼职，是吧？”
　　我∶“嗯。一直以来都花花父母的钱，现在想自己挣点钱，只是没看到什么合适的。”
　　莫莉在桌下用脚碰了碰满添新∶“老满，你看怎样？”
　　满添新看了看我∶“行是行，倒可以试试。”
　　我看看莫莉，又看看满添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说∶“你们两口子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我和他们说话已经很随便了。
　　莫莉把碗筷放在桌上，对我说∶“是这样的，老满呢，一直在筹划一个项目，只是呢……这个项目没得到批准，就索性自己私下弄，他现在需要一个实验人员，来对这个项目做测试，薪资每月5000，但是很辛苦。小叶，你看，你愿意吗？”
　　我一听薪资5000，这可比那些兼职挣钱多了，两个月就能挣回研究生一年的学杂费，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我喜出望外，心中砰砰直跳，跃跃欲试，我吃了两口饭压压惊，冷静了一下，说∶“但是满教授的研究项目是生物医学，我一个学文学的，什么也不懂，怎么帮忙？”
　　满添新看了看我，说∶“没关系，其实你就是一个测试员，或者说是体验员，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我觉得，你的条件也很适合这个工作。”
　　他吃了两口菜，又说∶“但是呢，我话先说在前头，这个测试很辛苦，要费不少脑力，而且，测试是一层接着一层，不能半途而废，不然所有努力都是白搭，这个……大概需要一年时间，你能做到吗？”
　　我想了想，不就是做体验员吗？简单。要是能加钱的话，我体验完了还能写一篇心得呢。再说了，我还要在学校呆上一年多，有的是时间。
　　我放了碗筷，说∶“我决定了，我愿意做这个实验员。工资不是问题，多少都行，再说了，5000块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了。莫莉老师，满教授，你们一向都把我当闺女一样，对我非常好，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这个……几号发工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