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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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宿风醒来时，暮庭深还在沉睡，脸上的疲惫还没有褪干净。唐宿风自知这几日赶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尚可承受，但对于暮庭深而言，着实辛苦。唐宿风摸了摸脸，发现易容还在，也没有吵醒他，笑嘻嘻地掏走暮庭深昨天摆弄的那锭银子，自顾自地出了房门。
楼下大堂似乎适才摘下门板，开始一天的营生。老板站在台后，头也不抬地打着算盘，像是查账。见唐宿风从楼上走下来，连忙打了声招呼，“爷儿您昨天睡得可好？”
唐宿风看着老板挤眉弄眼的表情，感觉这位老板可能是对他有些许误会，但是他感觉自己解释定是越描越黑。
不愧是关外城市，民风如此开放。
唐宿风顺着话开口说道，“甚好甚好，多谢老板照顾。”
老板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十分意味深长。
唐宿风有些无语，挥了挥手便出了客栈。
日头初起，天边泛着鱼肚白，应是刚过卯时。街上已人群熙攘，路边的小贩早已支起了摊子，四处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唐宿风见客栈不远处有着一家面铺，前面的人三三两两排起了长队，生意甚是红火。面摊是一男一女在张罗，男子揉面擀面，女子在旁招呼客人，后面坐一老妪帮着收钱。三人分工有序，忙得热火朝天。
唐宿风顿时起了兴趣，跟着排起了队伍，不多会就排到了他。他掏出五文钱，放到老翁手中，“有劳婆婆了。”
老翁穿着短袄，似是天命之年。两鬓斑白，精神瞧着却很好，笑着给唐宿风端了一碗面，“少侠请慢用。”
面看起来很普通，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香味却十分诱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方菜谱。唐宿风也不挑剔，挨着老妪的旁边坐下，边吸溜着面便说道，“婆婆，您这面真是好吃！我在关内都很少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怪不得生意这么红火，想必面铺看着有年些头了吧。”
老妪闻言不禁喜笑颜开，“少侠好眼力，不瞒你说，我爹那辈开始就是煮面的，现在是儿子当家。眼下已经好几十年了。”
唐宿风低头喝几口热汤，感觉四肢都涌上了暖意，倍感满足。赶紧趁热打铁，嘴跟涂了蜜一样又夸了几句。老妪越发高兴，打开了话匣，跟他讲了些市井间杂七杂八的琐事和见闻。又听说唐宿风是第一次来文源，还跟他提了提文源特产。唐宿风也听得津津有味，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我年轻的时候文源出了许多像少侠这样习武之人，还有个……叫什么山的门派会来收弟子，不过这些年也是很少来了。”
唐宿风不禁有了兴趣，“您怎会知道我是习武之人？”
“哎呀，少侠！我老婆子虽然上了岁数眼神不好，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营生，总归还是能感觉得到的，那人跟人的区别可大了！”
随后唐宿风状似无意试探道，“您在这里开面铺这么久，那您知道旁边那家客栈的老板是谁吗。
“那家客栈原本是林府的生意，不过后来败了家业，这间客栈也不知道盘给了谁。新来的老板心善，经常给施粥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
唐宿风一挑眉，佯装不知，“林府？”
“对喽，你没瞧见那座大宅子嘛。那原本就是林府，是文源的大户，文源的当地老辈都知道。老爷娶了好几房太太，后来又沾了赌，家业就败光了。最后宅子门户都盘了出去，这树倒猢狲散，几个少爷小姐分了家产，都离开了文源。”
“原来如此。”
“不过啊，这林府邪性得很。”婆婆压低了声音，“文源是个小地方，我本有个远方的表侄在林府当差，分家的时候跟着林府的三少爷一起走了。本想着跟三少爷过几年富裕日子，没想到出了文源没几个月——人就都没了！”
“都没了？！”
“可不是！三少爷一行人一个都没逃得了。都说是林府那个自缢的妾化作厉鬼在索命呦！”老妇连连咋舌，像是十分忌讳的模样，“所以啊，平日里我们都很少到林宅附近，只是苦了客栈的老板……”
“娘！您又对人家胡说些什么！”面铺的老板见状赶忙将老妪拉到了一边，一脸歉意对着唐宿风，“实在抱歉，我娘年纪大了就喜欢拉着人唠嗑，客官您别见怪。”
唐宿风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会，老板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塞给他几个热乎乎的包子，“这是我娘子自己做的包子，您别看样子不出奇，这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
唐宿风一听说是包子，如见洪水猛兽，整个一哆嗦。难耐老板实在盛情难却，他推脱都推脱不掉，直接把包子往他怀里一揣。唐宿风抱着烫手山芋左右不是，这才想起客栈里还有个饿着肚子的暮庭深，就此罢了，大不了丢给暮少爷吃。临走的时候，老妪还朝着他摆手，像是极舍不得他。
唐宿风心情大好，向几人告辞。这听了故事还有了暮庭深的早饭，他这趟门出得真是赚了。
没走两步，就远远就看见暮庭深已经牵着马站在客栈门口，整装待发。依旧是一袭白衣，只不过样式较之前略有差别，如若不定睛细看，恐怕很难发现他换了一身衣服。即使暮庭深三千华发成青丝，五官因易容不显那般凌厉，却难掩他性子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虽然立于嘈杂市井，但一眼望去，就能发现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唐宿风不禁咋舌，这易没易容根本无甚差别。
暮庭深漠然地看着唐宿风颠着步向他走来，怀里还不知抱着什么东西。
唐宿风临近的时候，直接抬手将包起来的包子抛给了暮庭深，
“给你的干粮。”
然而暮庭深对此熟视无睹，完全没有接住的意思。
于是布袋掉在了地上。
……
唐宿风简直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接？”
“我不想。”
“你——”奶奶个爪的，唐宿风将骂人的话打碎了咽了下去，认命地捡起了布袋，“幸亏没沾到土……”说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包子，“给你。俗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可是哥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来的，你可不能浪费我一番苦心。”
暮庭深微微皱了皱眉，连话也不说，直接牵着马走到旁边的一侧，拉开和唐宿风的距离。
“暮兄你能不能对我多一些信任，你我都同床共枕了，就差何当共剪西窗烛了。我又不会朝你抛暗器，这里面也不会下毒！这样很伤感情啊。”唐宿风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暮庭深面无表情，说的话却极为嘲讽，“就凭你？想毒我？”
“那你怎么不吃！枉我痴情一片，身无分文，大早晨还为你讨来几个包子，自己都舍不得吃……”
暮庭深闻言沉默了一会，只道，“我讨厌包子。”
其实唐宿风也不喜欢包子，要说原因，主要还是他小时候随师傅游走江湖，师傅不会庖厨，他又是个屁大点小子。总是拿包子糊弄他，再好吃的包子，一日三餐顿顿包子，十年如一日，铁杵都能磨成针，是个人再看见包子都会反胃。
后来，师傅不知道从哪捡了个小师弟。在他前往西域调查修罗神功失窃案之前，师弟都是被丢给他照顾，他也是图省事，学师傅用包子荼毒师弟很长时间。不过幸亏小师弟小时候灵智受损，脑子不太灵光，否则看见包子，估计也不会比他好不到哪去。
唐宿风盯着手里白嫩嫩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陷入了挣扎。他想了一会，觉得弃之可惜，而且这么多年了，偶尔吃一个包子应该也无妨大碍。
想到这，唐宿风咬了一口。
肉香充盈整个口腔，芳香四溢，肉鲜多汁，包子面又软得不可思议。真如老板所说的那般，这包子确实其味无穷。
唐宿风边吃便觉得感慨。果然是时过境迁，同样的东西吃到嘴里的味道都如此不同。又想到师傅和师弟，往事那堪回首，当真是物是人非。
唐宿风没说话，面上挂着笑容，只是眼底苍凉一片。
暮庭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余光一瞥，唐宿风还是那副贱兮兮的鬼样子，他也没有多言，只问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我去查了点事情，”唐宿风有点意外暮庭深居然会主动打听他的去向，他以为自己如果有一天曝尸街头，暮少爷别说给他收尸，估计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是怎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唐宿风赶紧三两口就将包子吃得一干二净，吃完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抬头才见已不知不觉走到城门，“那家客栈不是一斩门的暗点，不过这幕后人的手段甚是高明。”
暮庭深看他吃完，才靠了过来，“此话怎讲。”
“我听那面铺的婆婆说，客栈明明生意平平，但经常施粥给乞儿——有点脑子一看就知道，这分明就是讨好丐帮。丐帮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消息最灵通的，别看他们模样不咋地，但江湖上还没人敢得罪丐帮。一斩门向来特立独行，根本和丐帮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更别说讨好丐帮了，那都是没谱的事。再就是那客栈明显和林府有着关系，但是具体什么关系却不太明朗，这事还真是不好说。”
“你怎会对他们这么感兴趣。”
“嗯……好问题，”唐宿风摸摸下巴，“其实呢，我也说不上来，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那个报仇雪恨的人，八成就是宋嫣之子林云。这个林云绝非等闲之辈。依老妇所言，林云复仇没有将林府人赶尽杀绝，而是韬光养晦，待他们分家之后再报复，又假以鬼怪之说，四散流言，不可谓不高明。
说不定那个客栈背后的老板正是林云本人。
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必定野心勃勃。然而无论在江湖之上，亦或是庙堂之上，他都未曾听闻过他的名字。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定是隐姓埋名，变了身份。
这等角色，有机会真想与他一决高下。
“唐宿风，”暮庭深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事。回头朝他伸出手，
“钱还我。”
唐宿风一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理直气壮脱口而出，“暮少爷，我这可是给你买包子！”
“可是包子被你吃了，而且包子也用不了一两银子。”
唐宿风刚想说点什么，马上又被暮庭深打断，
“救命之恩。”
“亏欠之情。”
“易容相助。”
唐宿风被暮庭深一连串的连珠炮砸得晕头转向，这才意识到暮庭深竟可以如此巧舌如簧，一针见血，明明说的话不超过二十个字，却让他无力反驳！
唐宿风简直欲哭无泪，十分勉强地伸手将刚刚吃面找来碎银的一半还给了暮庭深，马上又耍起了无赖，“剩下的就当是我的护镖费用。明明也算是大月氏的王族后裔，再怎么落魄也比我有钱，干嘛这么抠门……”
暮庭深怔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你娘是大月氏的王女，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暮庭深嘴唇微动，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我知道的不多，我娘很少提及此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宿风眯着眼仔细观察着暮庭深的神态，虽然还是一张缺乏表情的脸，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但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嗯……此事说来话长，几年前，我曾前往西域大月氏，抓了一个倒卖人口的恶棍，从他嘴里听说他曾抓到了一个备受冷遇的王女，大月氏王族后裔众多，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本就受到冷遇的王女。因此本想卖到了中原，赚笔大钱。但还没等进大漠，被人救走了，我猜那个人就是朱怀彦。”
唐宿风饶有兴趣的又问道，“你娘就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物件，再怎么说你身上流的也是王族的血脉。”
暮庭深不知在回想些什么，眼神像是飘到天际，神色竟似乎柔和些许，就连紧绷的嘴角都有些松动，“没有，她只留下半块玉佩。”
这些变化只是一瞬，话音未落，暮庭深整个人又变得冷硬，面容像是结了霜。
唐宿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心中疑云越发浓厚，却自知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但毕竟时间尚且富裕，他很有耐心，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咱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