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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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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文源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坐落在天门山几百里外的南部,也是出了北关的第一座城市。文源城算不上大,但是由于位置优越,许多关外商人都会经过此地,相对于其他的北关外城来说更加富裕一些。而且是位于关外,规矩也就放宽了些许,民风也更为豁达。
唐宿风从马上翻身而下,即使出了北关,一路上他也没有放松戒备。不过也多亏暮庭深的易容,这一路才没有一斩门的追杀。
唐宿风抬手摸了摸脸,心觉易容术之精妙,“暮兄,多亏你的易容,要不然这一路咱么都别想消停。”
暮庭深不以为意,只侧身下马,牵着马匹走进了城门。
唐宿风看着暮庭深的黑发,心中有些好奇。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将头发染黑,再加上易容对五官微微调整,竟觉与之前判若两人,走进人群中便难以辨认。
他本以为易容术是将面具覆在脸上,暮庭深闻言还嗤笑一声。后来他才知道易容不过是对人五官做局部修饰,可是正是这些细微之处的不同,便能迷惑他人,隐藏身份。
“前方有一客栈,不如今晚就在此落脚吧。”
唐宿风闻言抬眼向里面望去,看起来是十分普通的两层小楼客栈。大堂内零零散散坐着几位打尖的客人,店面不大,但是看着十分干净整洁。客栈对面是一座宅邸,只不过大门陈旧,墙皮有些地方已经脱落,像是废弃已久。
唐宿风多看了宅邸一眼,没有多说,跟着暮庭深走进了客栈。
“老板,两间——”
“一间、一间上房就行。”
暮庭深定定地看着怼到自己前面还打断自己讲话的唐宿风,一言不发。
老板见状很是识趣,又似乎是对此见怪不怪,只笑道,“没问题,客官这边请。”说完便引路二人上楼,木制楼梯像是有些年头,暮庭深踏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暮庭深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唐宿风一眼,唐宿风眉头一挑,心如明镜。
两人入了房间,放下包裹,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暮庭深率先打破了沉默,压低声音,“莫不是——”
唐宿风深以为然,却没有张口。只是运起内力,“那老板武路数功尚未可知,但就身法来说,已是上乘。”
密音入耳!
暮庭深怔住,密音入耳不仅要内力浑厚,还需要讲究对内力的把控程度。之前在逃离淮络帮追捕时候,二人从二楼一跃而下,他是见识过唐宿风的轻功身法,堪称卓绝。只是没想到,他的内功也如此不凡。
同时唐宿风对暮庭深不禁也有些刮目相看,方才那老板绝非等闲之辈,他隐藏得极好,若非唐宿风本身擅长轻功,恐怕一般人并看不出那老板身怀武功。没想到暮庭深眼光毒辣,竟一语道破,可见暮庭深之前绝非泛泛之辈。
“暮兄你先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暮庭深耳边又响起唐宿风有些低沉的声音,密音入耳虽是方便,但总感觉像是他贴着自己耳边讲话,总感觉……有些奇怪。暮庭深抛开自己心中的那份异样,专注在唐宿风所说的内容上。
“这里应当不是淮络帮的势力,我在帮内期间,各大大小小分堂驿站我都一清二楚,并没有听过这家客栈。有可能是江湖其他情报势力或者帮派的暗点也说不定。”
暮庭深想了想,做了个口型,
“一斩门。”
“有这个可能,但是也不一定。而且你我现在都易容,想必他们也认不出来。若是认出来了,方才就动手了。虽然隔墙有耳,行事有些不方便,但若是你我表现出异样,更换客栈,反倒会引起怀疑。因此你我不如静观其变。”
暮庭深不可置否。
“毕竟就一晚,明早你我就去天门山了,先将就吧。更何况我对暮兄易容技术十分的有信心!”
听到最后一句恶心巴拉语气的奉承话,暮庭深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他知道就算自己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他只能装作自己是个聋子。
而此时唐宿风像是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情,玩心大起。
“暮兄,旅途劳累,你要不要先去沐浴解乏?”
“暮兄,你这头发究竟是怎么染的。”
“暮兄,你这易容的工具倒是常见,手法真是不一般,不知师从何处?”
“暮兄,今晚你我就要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了。”
“暮兄你真白,真是肤如凝脂,手如柔荑——”
暮庭深忍无可忍,反手捏住唐宿风的脸,“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我虽然没有内力,但是我割舌的技术可好着呢。”
这大概是唐宿风听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听完他舌头都有点发麻。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被暮庭深吓到,只是他的脸上的肉被捏到了一起,变成了嘟嘴有点麻而已。唐宿风吃了两次亏也长了记性,不会把暮庭深的话完全当真,而且他实在难以想象暮庭深割人舌头的模样,就像他不能想象神仙要杀鸡是一个道理。
“客官,您要的热水。”
暮庭深闻声冷哼一声,甩开了手,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进来吧。”
店小二扛着一桶热水爬上二楼,连粗气都没喘一声,麻利地将热水倒进了屋内的木桶里,“客官,热水给您上好了。”
“有劳了,对了小二,你们客栈对面的宅子是怎么了?我们这个方向正好对着看过去,一片漆黑看着怪瘆人的。”
店小二憨厚地笑了两声,“来我们店的好些人都问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原来大户人家的一所宅子,后来没落了,宅子也就废弃了。”
“啧,”唐宿风说着还往窗外望了一眼,“这黑灯瞎火的,真是瘆得慌。”
“要不我给您换间房?”
唐宿风摆了摆手,“我还不至于怕这个,倒是你们开店开在这,不影响生意吗。”
“哎!原本这地方还是很热闹的,后来也不知怎地,宅子没落了,来的人也少了很多。”
“行吧,一会端些酒菜上来,你先下去吧。”
店小二连连点头,很快就转身下楼。
唐宿风微微皱眉,连店小二都会轻功,这家店究竟是什么背景?莫不真是一斩门的接头处?而且对面那宅子也未免太唐突了,这位置也算得上是城中热闹地段,这么一座宅院坐落于此,想必价值不菲。就算是家道没落,也应当卖了才是,怎会就此搁置?
暮庭深看唐宿风迟迟不发一语,只盯着对面黑漆漆一片的荒宅,不禁问道,“有事?”
唐宿风闻言不禁觉得有点小委屈,方才是你不让我说话,说我说话要割我舌头,现下又来问我,我唐宿风就这么好任人揉捏?
暮庭深似乎察觉了什么,面色更冷了。
“说。”
“……你刚说要割我舌头。”
“……”暮庭深瞥了一眼,“不割了。”
唐宿风感觉自己还是很窝囊,但谁让他欠人家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怀疑这家店背后的人是谁,而且那个宅子——不觉得店开在这个位置,怎么看怎么不像做生意的。”
暮庭深点点头,但似乎并不感兴趣,“敏感时期,闲事莫管。”说完便走向内室去沐浴,留下唐宿风一个人在窗边吹夜风。
反倒是唐宿风听到这句话,不禁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境。师傅曾说过他思虑过重,敏感多疑,明察秋毫虽不是坏事,但是若想事事看得透彻只会负重累累。杀害师傅真凶未明,师弟又不知身在何方,当下淮络帮又出了乱子,他却还有心思想客栈背后势力的事,当真是天性使然。
他不禁有些羡慕暮庭深,这个人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多一句也不会过问,真是比他洒脱多了。
唐宿风深觉照自己这么思考下去,定会老得飞快,说不定过不了二十年他就郁郁而终了。于是他决定从心,与其在此纠结,不如查个痛快。
唐宿风探头看了一眼内室,看起来暮庭深还没有出来的意思,真是人长得白净洗的时间也长,又不是给他侍寝,大老爷们洗那么干净干嘛。思此唐宿风偷笑了一声,随后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当中。
唐宿风哪也没去,只是翻进了对面的那座荒宅。荒宅一片漆黑,杳无人烟,亏得唐宿风内功还不错,夜晚视物毫无困难。他去了大堂和东西两个厢房,屋内家具摆放整齐,墙上还挂着书画以作装饰。
唐宿风微微皱眉,摸了一把大堂的圆桌,只见指尖厚厚的一层灰,桌子上光滑如新,丝毫没有虫蛀的痕迹。
竟然是上好的红木。
看来小二说的是事实,确实应是大户人家,只是不见有没落的样子,反倒更像是出了什么变故,这里的人突然离去。
唐宿风穿过前院的野草丛,来到后院,却发现后院整个东侧已被全部烧毁,无计可查。西侧唯一一个厢房居然上了锁,他随手便扯断了已经生锈的锁头,推门而入,发现像是一女子闺房。过了门闱,梳妆台在左侧,右侧是一六柱拔步床,只是样式看起来十分普通。梳妆台上放置一木制梳妆盒,看起来很是奇特,四根羽毛图案的木条围住整个盒子,盒子表面上有祥云浮雕,十分精致。
唐宿风抬手拂去盒子上的灰尘,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几只金钗和其他饰品,再无其他。他又拿着盒子摆弄一番,心中有些疑惑。
明明是木制的盒子,重量却远超了木盒该有的重量。
莫不是有什么机关。
虽然觉得有点亏心,但是想了想还是想盒子揣进了怀里。他随后又四处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账本或是可以证明宅主身份的人,由此只得作罢。
竟然处理的如此干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唐宿风踏着窗棱,翻回了房间的时候,暮庭深正穿着中衣,抱着手臂看着他。
唐宿风讪笑道,“暮兄还没休息啊,那我先去沐浴更衣了。”
暮庭深瞄了一眼唐宿风手里的木盒子,“孔明盒?”
“孔明盒?”唐宿风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你说这个?可是这个我打开了啊?”
暮庭深似乎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接过盒子,“你打开的只是最上层。”说着他将盒子在手里转着看了一圈,抽出了侧缝对着的两根木条,又抽掉了旁边的木条,随后捏住两个对角,从下层弹出了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封已经发黄的信。
暮庭深如云流水般的操作令唐宿风叹为观止,他觉得暮庭深在他心中的形象都高大了几份,简直惊为天人。
暮庭深却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甚至对那封信都毫无兴趣,直接上床准备入睡了。
唐宿风迫不及待地拿出那封信,信上写着“宋嫣绝笔”四个血字。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草草读了一遍,便已明白十之八九。
宋嫣本是商贾宋家之女,后家道没落被迫嫁与林家为妾。林家家财万贯,唯有依附林家方能救宋家于危难。而林家主生性风流,家中姬妾数名,其妻名为王氏。宋嫣嫁到林家便是林家第十六个妾。初至时,家住对她颇为宠爱,诞下一子,单名为云,而后宋嫣便日渐冷落。
王氏阴毒,宋嫣母子经常被打骂侮辱,又觊觎其生计。宋嫣其父猝然离世,疑为王氏所害,宋家顷刻崩塌,林家不仅见死不救,更落井下石趁此夺其家产。王氏又污蔑宋嫣与贼人通奸,称其子并非林家血统,将宋嫣之子林云逐出家门。遂宋嫣留此信,以死自证清白,望林家能够善待她的骨肉。
全篇洋洋洒洒共三页,全部是血书而成,书信上甚至还有斑驳痕迹,可见字字血泪,而宋嫣最终含冤而终。唐宿风心中怅然,这宋嫣也是个可怜人,恐怕以林家和王氏的作为,她的儿子也很难善终。这信里解释了来龙去脉,但还是没有回答为何如今林家人不知去向。
直到他从抽出信封中的最后一张纸,纸上只有四字,
“大仇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