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阿斯塔芙

9、卡玛利拉帝王

　　阿格莱尔的魔术带来了超出预期的轰动效果，直接反馈就是宴会厅里这些衣冠楚楚的高贵血族们彻底放开了前一刻的矜持。
　　我无法理解这些血族兴奋的点，就像我无法理解勃兰登堡协奏曲为什么会让人痴迷。
　　“我能相信你吗？”表演完魔术，阿格莱尔朝前走一步，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乐曲演奏声像一道幕布，隔开了下面舞动的贵族。
　　“那要看你选择相信什么时候的我。”我微笑，侧身越过阿格莱尔，不失礼节地牵着长裙两侧迤逦下楼。
　　神通广大的梅丽达已经等在楼梯口，她朝我招手示意，按照之前的宴会流程安排，现在应该是由她领着我去见撒霸特的一些重要官僚。
　　跨下最后一级台阶前，我扭身回望仍在原地的阿格莱尔，他对着我露出一个开朗的微笑，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如果我现在还是一个人类，如果我现在还是十七岁，我一定会爱上他。
　　“等我。”他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口型也是，然后，用德古拉伯爵相似的方式离开。
　　只不过那时德古拉是化作一堆让人无感的蝙蝠远走。
　　而阿格莱尔却变成了一群色泽低调的蓝色幽冥蝶，带着他的雪鸟和玫瑰，在虚空的通道中翩然离去。那些贵妇们的眼珠子已经彻底黏在了上面，隔得老远也依稀听得见几句引人遐想的夸赞。
　　“阿格莱尔先生如果是血族，肯定会被这群饥渴的吸血鬼榨干的。”
　　开口说话的不是梅丽达，是另外一个我没见过的半大男孩。他穿着白色的围兜，围兜里面是一套工整的麻色小西装，还戴着顶南瓜帽。
　　瓷白色的皮肤，天蓝色的双眼，淡金色的头发。
　　那张小脸，让人以为见到了天堂里的小天使。
　　“所以妈妈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让阿格莱尔先生成为我的父亲！”小天使睁着他那双睫毛又长又翘的蓝眼睛看着我说。
　　小小的一只，倚靠在梅丽达腿边，仰面，看着我。
　　我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很温柔的微笑，迅速抬头问梅丽达，“这是你儿子？”
　　梅丽达依旧面无表情，摇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这位是您的儿子，巴托丽小姐，他叫埃德蒙·纳斯达迪。”
　　“什么？”梅丽达的表述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来到地下世界的那天，是我的婚礼日，然后，在这个重要的人生节点，我成为了一名令人类恐惧的吸血鬼。
　　“您现在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梅丽达冷淡地说，“既然这样，正好可以给您交待一些过去的，被您遗忘的事情。”
　　“我不觉得自己忘记过什么事情！”我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怪异的平静，就像是此时此刻的我分割成了两个人。
　　激动的我，平静的我。
　　埃德蒙被我吓得哆嗦了一下，天真可爱的蓝眼睛里开始蓄积泪水。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的身体已经熟练地伸手将他抱起，埃德蒙把脸埋在我的颈边。我知道他在哭泣，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我肩上的布料。
　　小孩子最大的武器莫过于泪水。
　　尤其是像埃德蒙这样无声哭泣，浑身颤抖又隐忍着不发声的哭法。
　　“……”在我的大脑接管过身体之后，处境变得有些进退两难。
　　“三个月前您因为精神出现了一些异常，所以离开了地下世界。”梅丽达完全没有接手埃德蒙的意思，自顾自地开始了她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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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丽莎白·巴托丽，曾经是一名受人敬重的特兰西瓦尼亚伯爵夫人。家族煊赫，本人的能力超群，在罗马尼亚神学院留学期间结识了当时还是侍洗者的英格兰女王亲妹妹——伊丽莎白·图朵。两人成为好友，在图朵的介绍下，巴托丽与勒森·霍亨索伦初识。
　　很快两人相恋，但巴托丽家族早在她出生之时，就已经给她订好了未婚夫——纳斯达迪家族的弗兰克·纳斯达迪。弗兰克比巴托丽年长十四岁，两人婚后，弗兰克改姓巴托丽，相当于入赘巴托丽家族。
　　巴托丽曾试图逃婚，但勒森没有遵守诺言，他离开了罗马尼亚，杳无音讯。
　　此后巴托丽性情大变，传闻她为了永葆青春便在恰赫季采城堡的地下室实施了血腥的屠杀。她杀害年轻的少女，用她们温热的血液沐浴，以此保持青春。
　　最后巴托丽的恶行被人揭发，公国检察官来到恰赫季采城堡之后，她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过。国王因为巴托丽家族的权势和名声，决定不对巴托丽伯爵夫人行绞刑，而是将她关在自己城堡的地下室。
　　两年后，年轻时名噪一时，随后让人毛骨悚然的巴托丽伯爵夫人被人发现死于地下室的监牢之中。
　　世人以为她死了，但实际上，她来到了地下世界，化身为一名深受德古拉伯爵器重的女伯爵，归属撒霸特魔宴同盟权势最大的氏族——勒森魃族。
　　巴托丽·勒森魃。由于经历了太多众叛亲离，最终被撒霸特血族心理疾控协会认定为精神分裂S级。
　　于三月前旧疾复发，离开地下世界前往人界，后被德古拉伯爵亲自送回莱雅，接受最新的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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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丽达的讲述很客观，可惜的是，我印象全无，或者说，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巴托丽试图逃婚，又被勒森抛弃的这一段。
　　如果她说的，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我的人生真是一个十足的大笑话，就连成为血族，也过得如此失败。
　　我终于弄明白宴会里的贵族们为什么会时不时地朝我投来一种夹杂着怜悯和不屑的眼神，甚至于就在此时：
　　“图朵大人说巴托丽已经治愈了，我怎么看她还是跟以前没两样。”
　　“呵呵，有些人啊，就是命好。活着的时候父母丈夫围着团团装，死了以后也能勾搭上权贵继续自己的公主日子。说真的，还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而已，难道你没看之前颜报登的那个爆料么？说她故意装疯想去勾引卡玛利拉的帝王，结果被对面轰回来了，真是丢尽了撒霸特的脸。”
　　诸如此类，不一而同。
　　梅丽达也听见了这些讨论，她浑然不在意，只是继续解释此前没能告知我这一切的原因。
　　“疾控协会的理事长给的评级标准您刚才已经达标，如果您未达标，这些关于遗忘的故事，都是不能在您面前讲述的。请见谅。”
　　“……为什么要治疗我？”
　　“她们说的没错，您确实受德古拉伯爵庇护，所以能有这样高规格的待遇。”
　　“我是他的情-妇？”
　　“不，准确来讲，您是他的妹妹。远方堂妹。”
　　“看来我投胎的水平确实不错。”
　　“这一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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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丽达完成了自己所有任务离场，我抱着埃德蒙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一丝融入的欲望都没有。
　　按理说我应该觉得尴尬，或者去竭力证明自己没有疯的事实。
　　但是这一切过往和我之间隔着一句“我忘了”，所以才会连羞耻尴尬的情绪都显得如此苍白。
　　“妈妈。”埃德蒙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
　　“怎么了？”我抱着他来到正门外的花园里透气，这里空气清新，没有那些浓郁得让人反胃的香水味。
　　“这次你会一直清醒下去吗？”
　　“至少在你长大之前。”
　　“那我要永远也不长大。”
　　“驳回，你想永远这么矮吗？这样的话，你就永远追不到自己喜欢的小姑娘。”
　　“……好吧，那我还是快点长大好了。”
　　埃德蒙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我的脖子，用软糯的童声回答道。
　　“巴托丽。”
　　图朵终于突破了包围着她的人墙。
　　“给你介绍一位大人物。”图朵笑着对我说。
　　我顺着她手臂伸展的方向看去。
　　一头黑色短发压在军帽之下，介于深蓝色与黑色之间的瞳色，高鼻薄唇肤色在吸血鬼中也显得过于惨白。
　　“卡玛利拉帝王。霍亨索伦·梵卓。”图朵笑颜盈盈。
　　我冷漠地看着这位身高腿长的帝王，对于卡玛利拉这个词语我下意识地排斥。
　　“安好。”霍亨索伦用他低沉的声音向我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