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花记》樱桃煎

19、青梅酒

　　秦大人辛勤了整个秋日，月余时间下来瘦了足足一圈。好在瘦的一圈是苏蕙怀孕后胖的，才不惋惜。

　　至于劳神，每年农忙时候一过就是千秋节，宫中摆宴来，宴饮足了次日便也精神抖擞回来。今年千秋节又添了另番喜事来，便是太子妃殿下又诞一子，宫中再添了位皇孙。

　　诸位臣子往梨序宫上寿祝贺，而后歌舞宴饮，臣妇女眷们则随后妃在别殿相庆。太子妃尚且在月子中，后妃体及，宴罢便携了命妇、臣子夫人一道去探她，将大殿留给了这些姑娘千金们顾自嬉戏。

　　大梅瓶下坐着两位年轻模样的姑娘，一个挽着少女发髻，一个却已经是妇人头了，姑嫂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无趣至极。反观余下的少女们，没了贵人在全聚在一起，先将人从头上的钗一路夸去腕上的镯，又顾盼说笑起殿内摆置。

　　蔺姝舀了一小勺花生酪，悠悠道：“这种时候，还是与祁曼一起比较好。”

　　顾祁曼当然晓得她甚么意思，与娘一道时总有人凑来说话，可与她一起就不会了，想着顾祁曼眼皮抬抬，看见一人来眨眨眼：“嫂嫂，还有一人你也欢喜与她一起的。”

　　蔺姝抬头看去，见秦扇与知冬去了殿外，可不是欢喜么，搁下花生酪与顾祁曼结耳几句，得了应承后二人便相携出了殿。她虽不愿去见太子妃，却也不愿留在这处平白听人闲话，不若与小姑娘说会儿话。

　　……

　　出了殿，不远处便是一小筑，姑嫂二人过去时候秦扇正琢磨着雕花窗下的一盘棋，不知是谁人下过的，见人进来回头去。蔺姝先出言招呼声。

　　倒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下被人招呼，秦扇看着她，密密的睫毛轻扇着，不多想便叫她声“蔺家姐姐”。

　　蔺姝被她叫的受用，笑起来：“能教你记下，我当真好福气了，”说着指了指一旁顾祁曼，“可还记得她？”

　　就算不记得是谁也是能猜出来的，故而点点头。

　　客气番才又围坐在一起，蔺姝不见知冬问了她声。

　　秦扇无奈弯弯唇角：“方才殿里吃了许多，这下出来全是因她要登东去。”

　　蔺姝蛾眉轻挑，多少有些奇异，她只当是她不愿与人说话才出来的，原是为了陪小丫头出来登东去。殿上用的点心小食哪儿是与丫头们吃的，她对丫头倒是极好，想来也是，自小只认识这么几人，合该对人好。

　　“你对知冬当真好些。”

　　秦扇但笑，这时候几个小宫女也端来糕点、酒茶来。

　　蔺姝察闻祁曼尚未与秦扇说话，出言来：“你二人又非头回见了，说的话估摸着也就两句罢？”边拿了酒壶来，浅斟了两杯，轻嗅片刻，“是青梅酒，不若你二人喝杯来再认认？”往后啊，指不定也成了姑嫂。

　　毕竟前些时候有人还巴巴儿地绕道送小姑娘回府，这事儿众人可都瞧着的。

　　两人乖巧接去手上，蔺姝才想起别的来：“秦家妹妹可喝得酒？”祁曼在家时候偶尔与她对弈小饮，晓得她能喝的，却忘了问她会喝与否了，若喝不来，岂不是教她闹笑话？

　　秦扇望着酒杯，青梅酒清冽的香气钻进鼻尖，嗯……想试试。不过确实是没喝过酒的，听娘说是三岁时候请了个仙游的名医来，这位治不好病的名医只说小姑娘是挨不得酒的，苏蕙一当真便是好多年。

　　就连中秋时候，老少都吃螃蟹、用酒的时候，她也只准喝些牛、羊奶，今儿娘也不在，更巧知冬也不在，秦扇一时禁不住青梅酒诱惑，便点了点头。

　　青梅酒甘醇清冽，口感亦是绵和精致……一钟下去，秦扇睫毛颤颤，对着手上空酒盏欢欣不已。

　　顾祁曼一杯进腹，竟朝秦扇倒了倒酒盅，豪迈的紧。不过面上又云淡风轻的模样，远山眉、桃花眼，秦扇不禁生了感慨——他们顾家人，都要生得这般好看么？

　　她也学着顾祁曼倒过酒盅的动作，不过疏忽了滴，直直滴将在她手背上，顾祁曼忽然觑着她笑笑，到底是小姑娘，蔺姝见状佯装不满来：“这下你二人好了，却忘了我来。”

　　秦扇连连摇头，主动斟了两盅，推一盅到她面前：“我与蔺姐姐再喝一盅，祝蔺姐姐……平安喜乐。”只是哪有人这般突兀祝人的，说完便用意念咬了咬舌头。

　　终归礼多人不怪的，蔺姝只觉得她可爱极。

　　三人才慢慢说起些趣事来，从枕霞山一路说去玉照庄、千寻寺一众好景致去，又把从游记上看来的名川大山说一通，越说越是欢喜，手上斟酒的动作却没落下，三言两语便是一杯去。

　　顾家姑嫂小喝了几杯便觉得头疼，秦扇却因头回喝酒，欢喜的紧，更是头回与人说这么多话来，此时耳根子连着脸蛋儿酡红一片了还在顾自斟酒。

　　“没想到是这么个酒量好的，我却是再喝不得了。”

　　顾祁曼也认输推开酒杯：“我随大嫂，喝不得了。”

　　原是她酒量好？

　　不过她二人都不喝了，单她也没意思：“既你们都不喝了，我也不喝了。”

　　语气中颇有些委屈，蔺姝笑话她几句，后觉得头愈发沉了，歉笑道：“今日当真高兴得昏了头，这下该去醒醒酒才是，待会儿教娘见了，准要说我与祁曼的。”

　　顾祁曼也晕乎乎地点点头：“我也消去醒醒了。”

　　这才与她道别去，秦扇一人坐在垫上，眸子蒙上层雾，纤指在鎏金执壶上细戳着，这半晌了，怎还不见知冬回来？糊涂着干脆出小筑去，顺着东边儿的小径去找她，只如何也没见登东处。

　　隐约听到些鼓乐声时，才停下步子，晓得前边儿是去不得了。掉头顺着原道回去，只将走几步便遇着了位旧相识——一只仅眼圈生着黑毛的白猫儿。

　　小猫儿原本哒哒地小跑着，见着秦扇后停了下来，仰头朝她“喵”一声，声音细得还像只小奶猫。径上人少，这只猫儿如何来的？主人定在找它罢？想着蹲下伸出手，示意小猫儿进来她怀里，只是猫儿蠢得在原处又冲她“喵”声。

　　她耐心的哄它：“你来，我带你回去找主人。”若是跑去宫宴上，害了它也未必可知。

　　这回小猫儿听了她话，跑来蹭她，身前蹭到身后，喵个不停。

　　秦扇本就喝得多了，这时候转来转去头更晕了，一阵醉意上来。怎么也捉不住它，气恼瞪了杏眸：“你不来我便走了。”

　　嗓音糯糯的，尾音还软绵绵的上扬，花眼猫虽没教她唬住，却乖巧跳去她怀里，唔……撞得她胸脯肉疼。只手从它眉心摸到脑袋顶上，往后推推：“瞧不出你还怪沉的。”

　　抱着花眼猫往一处亭里去，池中生着芙蓉，算是了了今秋未去木樨园的憾，风儿吹着，酡红色的面颊清凉许多，猫儿往她的褂子里躲。她也不吝地扯来截盖它身上，就这么醉意袭了上来，抱着猫儿、倚着柱睡了。

　　酒酣之际，膝上忽一轻，丢了团热乎乎的肉团子，此时空落落有些冷，秋波缓启，见花眼猫雪白的尾巴与后腿，出了亭子一颠一颠的跑去一人脚下围着绕着圈。

　　视线才往上移，原是两个美妇人，身后丫鬟、太监五六人。其中一个着正红色群装，四合如意式垂珠云肩，盘得精巧的鬓上簪了几支点翠，威仪自生。不及感慨番便清醒些，起身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扰了凤驾，还望娘娘责罚。”

　　皇后既没说责罚她的话，也没教她起身，只抱起猫儿来与另名美妇人道：“言娘与我进亭坐会儿罢，这顽皮家伙半日下来倒不教人省心。”

　　被皇后叫做“言娘”的妇人笑着应了，这般叫不该是宫中的娘娘了。两人如亭后径自坐稳，皆像是没瞧见秦扇似的。皇后娘娘不叫平身她便是腿酸又如何动弹得？

　　皇后将花眼猫儿搁在膝上，丝毫不介意它小脏爪，纤手轻抚着：“往后再乱跑，仔细我收了你每日的鱼。”听得猫儿娇滴滴叫一声，方才与秦扇道，“平身罢，你是哪家的姑娘？”

　　头一句与猫儿说，后一句便问起她，脑袋尚且混沌愣了片刻才答她：“民女乃秦司农家的女儿。”

　　“噢？”皇后此时挑挑眉，边上坐着的妇人亦是多瞧她眼。

　　“倒是个聪慧的。”忽的这么夸句，转即问她，“今儿秦大人给陛下送的几盆蓝紫菊是你所养？”听传话的说陛下得了花儿喜悦至极，当下教人匀了半数送到她宫里，此时心头仍受用着，不成想还见着了养花儿的人。

　　“正是民女所养，不过那并非甚么蓝紫菊，不过是浇了胭脂水的白菊罢了。”

　　当真是喝懵了脑子，这时候不顺着皇后娘娘的话，还要解释番，白菊有甚么稀罕的，当作是蓝紫菊已是求之不得了……

　　皇后却没心思料理这事，这时候换上副笑颜：“今儿算是在园里遇着宝了，这迷瞪模样瞧着如何像你家巧哥儿小时候？”罢了又看眼，“简直一个模样。”

　　这话是与另位始终未见开口的美妇人说的，穿着黛蓝色裙装，亦披着荷叶式云肩，此时笑得髻上步摇微晃：“你这么说是挺像的，不过那都甚么时候的事儿？劳你还记得。”

　　“如何记不得，那时候翻遍了宫里才找着人的。”

　　妇人轻笑声，无奈些：“你是不知，如今那个名儿是提也不许人提的，偶玩笑一句还能与人气上一日呢。”

　　“到底男儿家要颜面的，如今我连摸下展儿脑袋他也要和我讲半日道理。”

　　秦扇站在入亭处，强掩醉意听二人说着话，只是甚么也听不明白罢了，大致晓得是透过她在取笑个叫“巧哥儿”的人。

　　又不见使她走，她只好干站着，偏生此时风从脑后吹来，碎发在耳廓与颈后细撩着，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花眼猫儿都为小姑娘抱起不平来，径自从皇后膝上跳下来，哒哒地朝她过来。

　　立在皇后边上的小丫头见状，当即屏息，方才娘娘都说了，再乱跑便收了这位小主子每日的鱼去，可它吃不着鱼折腾得是她们做奴才的啊。

　　“还不停下？”虽还笑得清浅，言语间的威严连秦扇也不敢想颈后的碎发了。小猫儿也停下，四条短腿改了向，原地朝皇后撒娇叫一声，秦扇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会在这处睡着，此时像是惹了麻烦。

　　“以南，去殿里替秦姑娘煮壶酽茶来。”

　　小丫鬟应声便出了亭，秦扇脸上先是讶异片刻，而后脸更红了些：“蒙娘娘厚爱。”

　　“可是当本宫没瞧出你是醉了酒？”

　　“民女不敢，娘娘慧眼。”

　　小猫儿在石凳上蹭蹭脑袋，又跑到秦扇脚下蹭去。

　　“看来本宫的雪痕舍不得你，姑娘不妨在此处陪他顽会儿，等以南茶送来再走不迟。”

　　这番美意，旁人求都难求的，只是留下来陪猫儿玩儿的差事秦扇实在哭笑不得，接过以北递来的个小线团，蹲在亭外边儿顽起来，皇后便与知交唠起闲话来。

　　逗着猫儿的秦扇忽然觉得，原来宫中亦是有松和事聊得，怪倒容展能那般活泼。又将手里的线团举高些，雪痕，这般甜兮兮的猫儿竟有这么个沉稳的名儿？

　　这时候又听里边儿人又提起句“巧哥儿”来，若非她胆子小，早该笑出声了，男儿家能巧成什么样，要叫这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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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大家都看出来了啵……wuli巧哥儿不会掉粉吧
（
#家长群刷个夫妻相好感#get
2.啾咪小天使“雪少”灌溉营养液×5
今日份的笑话：
昨天的考试霸道樱总提前交卷。后来舍友考完出来告诉我……我走之后，老师拿着我的试卷端详一阵，尔后邪魅一笑，告诉大家：“好好审题，有人没把题做完就走了。”QAQ喵！我真的没看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