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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芭蕉意 ...

  •   蹉跎一日容易,府上的紫葡萄九月里才熟透,从秦大人院里回来后便叫了知冬与她去竹椽下摘了葡萄下来,因有人日日守着葡萄赶鸟儿啄食,此时葡萄尚且完好,粒粒饱满。

      洗好盛在甜白碟里放在书案上,边看着书,不时拣一颗来剥着吃,惬意之至。

      一直到掌烛时分,才将瓶花花材记仔细来,打一呵欠,伸着小懒腰从交椅上起身,取来火将书桌上的两盏灯点亮。窗未阖上,细风吹进屋来晃着烛光,有人的思绪就这般,退回了落月湖畔的火光中。

      他对着一湖的星星,没话找话似的:“如若夏日来这湖边,定有许多流萤罢?”

      她回头看他,月光下一时辨清了他的模样,眸子里像是盛满了落月湖的湖水,晶亮澄澈,脱口就说了傻话出来:“嗯,还有蚊虫。”

      “……”顾祁溪对着不解风情的人看了良久,无声别过头去。

      此时连见了烛光,竟也能想起他人来,就好似……好似她能记得他一般。想着将案前的书卷全推攘开来,唇畔牵了笑抽出张宣纸,蘸墨勾画着甚么。

      全然不是甚么多才多艺的姑娘,画起画来一向随心。

      苏蕙从她七岁时候亲自教她作画,山水林泉、鸟兽虫鱼、人物顾盼……样样不通,苏蕙教她气得坏了,将担子撂给了秦大人。秦大人手把手教起画画儿来,避开屋庐楼殿,单教她画花草竹树,却一教便通,连带发现了女儿天生聪慧,画瓶也一点即通。

      故而每岁清供瓶花全由她一人画来,所画清赏皆画风清丽,画中所用花材亦是雍和、天然性灵,秦大人初见时便“得女若此,夫复何求”“得女若此,夫复何求”了好几回。

      便是这么个不知是画痴还是画才的姑娘,此时竟画起景与人来,不肖真,但肖形。

      以至于画中月如钩,星满庐时,湖岸边火堆旁却躺着个被画得草率的人,少女小心翼翼地描,画完来又换支细笔来替他点眉眼,末了将笔搁好在笔格上,对烛观画。只是盯得愈久,柳叶眉也愈发蹙了,良久瘪嘴,丝毫不像那人的。

      不死心又换来张纸,伏案画起来。

      几盏烛灯静静儿陪着她。

      画毕搁笔又是一阵端详,脸蛋慢慢晕了桃色,将画纸往案上一拍,连火苗也吓得跳跳。

      她这又是怎么了?颇有些恼地折起画儿来,瞥见案上那幅“草率男子赏月图”,一并折将起来,塞进书案下杉木匣里。

      指间触碰到柔和衣料时,不由得摩挲两下,这衣裳……究竟还是不还呢?不过一件割破的衣裳他还须得要么,若是前脚巴巴儿地赶去还给他,后脚便教人扔了又如何是好,不若不还他。

      这么想了圈下来才消停,合好匣子推回原处,往盥匜洗漱罢吹了灯,摸黑到了床上,裹着寝被好不矜持地滚上两圈。

      夜间风云忽变,不复日间的晴朗,风赶着黑云挡了月亮,带得檐下铁马也叮当作响,少女的心思便在暗夜里随着铁马声恍惚着。

      近来夜里……总睡不好的。

      翌日果真是个阴天,一早醒来顶着圈黑眼,知冬乍一见她,睁圆眼来:“小姐昨日又歇得晚?”

      不知怎么,她教知冬的话问的心虚起来:“夜里风大了些,铁马声响大了些。”

      “我今儿便摘了它,这两日都是教铁马惹得罢?”

      秦扇觑着她,心想,如果顾祁溪是铁马,那便是教他惹的了,正直点头来:“早该摘了它,有劳知冬了。”

      知冬挠挠后颈,不知是错觉还是甚么,小姐近来顽皮许多,但不作多想就去将檐下仍在叮当响的铁马摘下来,提在手上晃了晃它。

      看你怎么烦小姐。

      **

      千秋节将至,王公百官上寿。

      秦大人自不例外,从春日便开始培植起了盆古松盆景,虬干老枝,疏影苍髯,高不盈尺,又四处寻人搜罗来几块极佳的英石、西山石来,缀点怡然,这般盆景一年出一盆便要费好些功夫……尔后这一盆盆玩便要交与陛下手上。

      秦大人虽觉肉疼,却也别无他法,谁叫他为人臣子,谁叫他除了种菜、养盆景再无所长了。

      田家少闲月,秋收万颗子?从九月时候就在城郊两头奔波的秦大人到十月丰收时更是不得闲,加之盆景入宫前又教他心尖肉疼了番,只好将养菊花一事托付给秦扇来。

      至于缘何养菊,依秦大人的话,便是单送一盆古松盆景去未免显得单调小气,再配十数盆菊花才是。菊花乃十二客中寿客,寿比天长是好寓意,便将十来盆白菊送往秦扇院里去姑且让她养着。

      白菊常见,但蓝紫色的菊花少见,既是与陛下作寿礼的自要新奇,照料之法便是将龙眼壳开一小孔,罩住白菊蕊,每日卯时候以胭脂水滴至花心,待花放时自呈蓝紫色,倒也稀罕。

      养它倒是容易,只是每日要早起摸着黑、点了灯来浇它,待打点好花儿再又回笼睡上会子。连着十余日才罢,这日好容易不需得早起,秦扇干脆蒙头一睡到了午后,见又是个阴雨天,愈发不愿起来。

      知冬不知从谁人处索了个葫芦来,阴雨绵绵时候还在凉亭子里拿小匕首雕花样,见时候到了才去秦扇屋里问她:“小姐,午时都过了,当真不吃些什么?”

      “嗯,尚且不饿的,”说着卷着被子翻身,懒洋洋地从被里伸手出来指指书案方向,“你替我将案上摊放的书拿来罢。”

      秦扇不喜欢从架上取书,故而将常看的书全撂在案上,约莫就是些游记、花谱的。知冬瞧了几眼也没见着摊开放的书,倒见着小姐昨日用完后尚未清洗的笔,吱声困惑道:“未见着摊开放的书,小姐记混了罢?”

      这才记起来,昨夜点烛时候又疯了回的。

      “那……那你将泊如先生的《草木志》给我。”

      知冬不识字,却是晓得《草木志》,便是那册小姐翻了百回也不腻味的书,册角已经卷了。

      将书交给她,见她竟偏在床上看起书来,勤奋如知冬暗叹声气,又回院里雕葫芦去。

      屋内的人因偏躺的久了一边肩酸许多,两手捧着书平躺来,翻书时却落了一瓣花下来。

      唔……秦扇教从天而落的花瓣吓得闭了眼,将书搁去一侧,才从脸上拣起花瓣来,这花瓣在书中已有四月余,枯黄瓣片早跟蝉翼一般薄了,上边儿脉络清晰。秦扇端的看了会儿,滑坐起来倚着床架,对着指间的花瓣,突然心动。

      当初夹花瓣时是存着什么心思?秦扇一时也失了方向。

      自枕霞山回来后,她总会想起落月湖畔的人来,可是想他是做什么?

      兀自叹息声,将花瓣收拣好来,总算拢了衣裳起床。外边儿阴雨绵绵,连屋里也清冷几分,唯暗花台几上香兽喷出的薄雾带着暖意。

      坐在香薰底下,规矩地看起书来,不时点注几句,可写着写着便心猿意马起来,书案下的杉木匣竟有这般杀伤力。

      不知在气什么的人不由分说地搁了笔。起身去榻上推了窗,直见绿窗分映,丛蕉孤石,细雨打着芭蕉,分明早过了春日,这时候却教她想起首《未展芭蕉》来——

      冷烛无烟绿蜡干,
      芳心尤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
      会被东风暗拆看。

      芭蕉虽展,芳心尤卷。东风虽无,湖风却有,直拆了少女的书札与芳心。

      知冬坐在亭里,这点小雨奈何不得她,仍捣鼓着手上东西时见她开了窗,想着她整日未进食,正要往窗边去问她,蕉窗却猛地被阖上了。知冬唬了唬脸,细雨密密地落在她脸颊上,独自苦闷。今儿小姐怎这般鲁莽?

      她哪儿晓得窗里人是教自己想的东西想得恼了,又炸了毛儿阖了窗,隔断了芭蕉。

      是夜,意料之中的,又是难眠的一夜。脑里从榴花开的地方,一直想去藕香亭内,彼时九皇子身后那人也是他罢,后又有什么珍珠兰、瓜棱瓶、枕霞山的……

      这番,她好似是摸透了自己的心思,可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 作者有话要说:  1.开窍了!那那那谈恋爱还会远么?(很想写恋爱日常了,小溪作天,小扇作地

    2.这章是樱桃深夜写的,如果矫揉造作些(捂脸),说出来让我凉凉,我会改的
    橘子花式比心“啾啾”灌溉营养液×1
    我知道断更很不好很不好!但是凉了呀,考试咸鱼又要断更一日了。这里立一个寒假(偶尔)加更的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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