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蝶梦令》懒鱼儿

74、回归

　　雷震天走动之间，四肢的铁链声响，在夜色中异常清楚。
　　好在树林中的火光呼喝之声远去了，似乎被什么事什么人引了过去。
　　楚留香立刻从窗户一跃而下，扣住了老人的双手，止住了铁链的响声。
　　雷震天并没有挣扎，说道：“是你。”
　　楚留香道：“当然是我，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能不来，我必须找你。”
　　星光于枝叶间漏下来，照在老人焦急，满是汗珠的脸上。
　　楚留香沉声道：“你可知道，你已经惊动了警卫，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
　　雷震天道：“不会的，他们发现了一个上吊的人，全部赶过去了，所以我才能趁乱来找你。”
　　楚留香皱眉道：“什么上吊的人？”
　　雷震天道：“我不知道，这事不重要，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楚留香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雷震天道：“我有了蜜姬的消息！”
　　楚留香道：“蜜姬？”
　　雷震天道：“就是我以前的夫人。”
　　楚留香道：“我知道，她不是被唐缺杀了吗？”
　　雷震天道：“不，那天我为了你引开唐家的人，就有人告诉我她没有死。”
　　楚留香道：“是谁告诉你的？”
　　雷震天道：“是唐傲。”
　　唐傲！又是唐傲！
　　楚留香对这人久已闻名，却一直未见其人，那日被唐家的人审讯，唐傲还为了楚留香留下与否，据理力争。
　　但唐傲究竟是善是恶，没有人说得清。
　　毕竟唐家的人几乎都是怪物，没几个正常的人。
　　只听雷震天又道：“蜜姬没有死，我很高兴，毕竟在唐傲手里比在唐缺那个怪物手里好得多，谁知今天晚饭时，我收到了蜜姬的头发。”
　　老人的餐食是从一个菜篮子吊下去洞口的，除了一盒饭菜，还多了一缕头发。
　　楚留香道：“头发？你怎么知道一定是蜜姬的？”
　　雷震天道：“她是我夫人，我是她丈夫，我怎会不知道？一定是她的头发，我一摸就知道，绝对不会错的，唐傲骗了我，根本就没有在他手里，而是在唐缺手里，除了她的头发，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一天不做出散心天女，下次就不是蜜姬的头发了。”
　　他说着声音都抖了，“你想想，第一天是头发，第二天就有可能是耳朵，第三次呢，会不会就是她的手了？”
　　楚留香剑眉紧皱，沉吟半晌，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蜜姬先落入唐缺的手里，被割了一缕头发，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唐傲救走了她，两兄弟素来不和，唐缺为了逼你尽快完成散花天女，才拿蜜姬的头发要胁你，实际上人并不在唐缺手中。”
　　雷震天道：“你不明白，我绝对不能冒险，蜜姬知道我的秘密太多了，我必须在十日内完成散花天女，否则唐缺一定会逼她说出我的秘密。”
　　原来作为霹雳堂的堂主，他身后的财富和火器的秘方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而这个地方除了雷震天自己，只有蜜姬知道，所以绝对不能让唐家人知道这个地方。
　　楚留香怔了怔，说道：“原来你并不是心疼她，而是担心她泄露你的秘密。”
　　雷震天道：“这种事情不重要啊，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救她，我只有你可以相信了。”
　　楚留香沉默片刻，说道：“我刚来不到三天，完全不知道唐家堡的地形，两眼一抹黑，你要我去哪里救人？”
　　雷震天道：“唐家堡的地形我知道，我在这里呆了两年，熟得很，我回去画张地形图给你，你想办法去我的洞里拿，拿到后就立刻去救蜜姬。”
　　楚留香喜动颜色，有了唐家堡的地形图，何愁不能找到大哥卿印，这真是天降机会了，赶紧道：“你放心，我明天立刻想办法去找你，你画好地形图，越详细越好，一定要等我。”
　　雷震天道：“好，我该走了，蜜姬就拜托你了。”
　　他说走就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楚留香又躺回了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想起了被抓的姬冰雁，杳无音信的胡铁花，还有唐缺要他杀的小宝，这三个人都是他的责任。
　　他这时却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什么也做不了。
　　快天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睡梦中，他梦到了一个上吊的人。
　　这个上吊的人高高的挂在树上，摇来摇去，转过来时，看见了上吊人的脸。
　　这人的脸，却是楚留香自己。
　　小宝，他姓慕容，单字玉，小名小宝。
　　他自然是慕容山庄的人，跟少主慕容泠还有点血缘关系，是远房的堂弟。
　　这两年来，他以唐缺男宠的身份潜伏在唐家堡，一直做得很好，关于唐家堡的消息都顺利的传入了慕容家。
　　一年前少主慕容泠忽然来到了唐家堡，居然还要娶唐家的女人，入赘唐家。
　　这让小宝很奇怪。
　　少主天纵奇才，医武双绝，又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入赘唐家？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在小宝看来，唐家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一个配得上少主的。
　　可少主偏偏这么做了。
　　这让小宝担心起慕容山庄的未来了。
　　他在唐家堡潜伏了两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唐家的实力以及称霸武林的野心。
　　今晚，他也和楚留香一样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脑子乱糟糟的。
　　一会儿又担心楚留香再次冒冒失失的夜闯唐家堡禁地，有个闪失，不好向少主交待。
　　忽然，他听到了窗户有动静，立刻警觉的起身，蹿向窗户，只见窗户外果然有条人影，轻喝道：“什么人？”
　　“是我。”这人影道。
　　“少主。”小宝听出这人的声音，又惊又喜。
　　“你跟我来。”这人说完就走了。
　　小宝赶紧跟了出去。
　　这人走在小宝前面不远处，衣袂飘飘，脚下毫无声息。
　　小宝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禁地树林，在一棵最大的银杏树前，这人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只见他脸上戴着一个薄而精巧的银色面具，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小宝恭敬的道：“少主。”
　　这银面人赫然是慕容泠。
　　慕容泠凝视着面前为了慕容山庄，作出了很大牺牲的小宝，久久没有说话。
　　小宝看着自己一生敬仰的少主，也没有说话。
　　这时，只听少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慕容泠在叹息，叹息中有不舍，有惋惜，说道：“小宝，你知道唐缺已经怀疑你了吗？今日他花了十万两银子要楚留香杀了你。”
　　小宝一惊，随即又平静下来，说道：“原来不知道，少主说我就知道了。”
　　慕容泠又沉默了很久，说道：“我本来打算把你送出唐家堡，谁知事情有了变化。”
　　小宝道：“什么变化？”
　　慕容泠道：“你要是就这样走了，唐缺就会怀疑楚留香，他有危险，我又不能不管。”
　　小宝道：“少主，楚留香不重要，我只怕连累了您，连累了慕容山庄。”
　　慕容泠叹道：“你明白就好。”
　　小宝道：“少主，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说着，忽然抽出了自己的腰带，一根长长宝蓝色的腰带，用力甩向了银杏树，缠绕在一根最粗的树干上，打了一个死结。
　　慕容泠没有阻止，小宝求仁得仁，为了慕容山庄，甘愿赴死。
　　在把自己吊死之前，小宝忽然双膝跪地，咚咚咚的向慕容泠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少主，您多保重，小宝走了。”
　　“小宝，是我对不起你。”慕容泠再也不忍的转过了头，“你放心，你的爹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我相信少主。”小宝站起身来，一抹眼泪，神色坚定，毫不迟疑的扯过腰带，把自己的脖子套了上去……
　　楚留香从恶梦中惊醒时，阳光已照在了窗户。
　　唐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替他支起了窗棱。
　　他见楚留香起身下了床，竖起大拇指，笑道：“李兄，要得，你硬是要得。”
　　楚留香道：“要得？”
　　唐缺道：“这是我们的川话，就是很棒，很了不起的意思。”
　　楚留香道：“哦？”
　　他实在是不懂唐缺是什么意思。
　　唐缺道：“我没想到你杀人真有一套，让人以为是他自己上了吊，又有谁会怀疑你身上，我的十万两花得不冤枉。”
　　他说得是小宝，也就是雷震天昨晚说得上吊的人。
　　楚留香心里吃惊，脸上极力不动声色，还是忍不住道：“小宝为什么会在林子里上吊？”
　　唐缺道：“你在我面前又何必装傻？这一招实在是绝，反正小宝的绳结是你打的错不了。”
　　楚留香道：“然后我再把他的脖子套进去？”
　　唐缺大笑，“对！对极了！”
　　楚留香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当然不是楚留香杀的，那又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
　　只听唐缺又道：“走！陪我去吃早餐，我觉得今天一定有胃口了。”
　　唐家堡的酒楼和外面的酒楼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装潢更华丽，菜式更丰富。
　　唐缺敞开了胃口大吃大喝，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就没有停下来过。
　　楚留香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这人一顿能顶自己半个月的食量。
　　唐缺终于放下了筷子，在一个铜盆里慢条斯理的洗着他又白又胖的手。
　　楚留香对于小宝上吊的事，心里有个死结，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看着唐缺吃饱了，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唐缺道：“你问。”
　　楚留香道：“我在唐家堡呆了三天，有点无聊，你能不能帮我找点事情做。”
　　唐缺拿一条丝巾擦着嘴巴，说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本来不太相信你的，但你杀了小宝，我终于放心了。”
　　楚留香忍不住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小宝？”
　　唐缺冷冷一笑，“因为他怀疑他是奸细。”
　　楚留香一惊，没想到是小宝暴露了身份。
　　唐缺又道：“你想不到吧。”
　　楚留香承认，说道：“是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奸细。”
　　唐缺道：“如果一个人像奸细，那他早死八百回了，哪有机会当奸细。”
　　楚留香道：“有道理，只有不像奸细的人才能潜伏到你们唐家堡。”
　　“比如你。”唐缺忽然盯着楚留香的脸，似笑非笑，“你李玉堂就一点也不像个奸细。”
　　楚留香脸色不变，说道：“你怀疑我？”
　　唐缺并不否认，说道：“我原来确实有点怀疑你，所以才让你杀了小宝，也是试探你。”
　　楚留香道：“现在呢？”
　　唐缺道：“你真的杀了小宝，自然就没问题了，否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说着又笑了，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说道：“所以我打算给个找个差事做。”
　　楚留香道：“什么差事？”
　　唐缺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慕容山庄的少主慕容泠吧。”
　　他忽然提起慕容泠来，楚留香心里一跳，问道：“我当然知道，但只听过江湖传说，素未谋面。”
　　唐缺道：“那慕容泠阴阴沉沉的，冷酷无情，成天戴着一个破面具，他来了一年，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楚留香道：“哦。”
　　唐缺道：“慕容泠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也不肯请人帮忙打理，一些小事就没有人去做。”
　　楚留香道：“所以呢？”
　　唐缺道：“他最近几天好像有找个人管理的意思了，我就向他推荐了一个人。”
　　楚留香道：“推荐了谁？”
　　唐缺道：“你！”
　　楚留香面无表情，其实他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自从进了唐家堡，他一直想找慕容泠，只是苦无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就忽然像从天上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