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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浣衣公子 ...

  •   说起来,余漾这孩子有几处让陆璞看不顺眼。一是一双无论悲喜嗔怒都情意缱绻的眼睛,如朗月般皓洁明亮,让陆璞略略下垂的月牙眼无地自容;二是薄薄的嘴唇,泛出嫩红的可人颜色,因委屈而抿起,更让人顿生万般怜爱……还有雪肤柳腰,更诠释了余漾是位美少年。白马春风、金樽美酒的生活也的确属于他——杭州最大绸缎庄“余瑞轩”的公子。美中不足便是身量短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而且外表与心智都没长大。

      他那一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偏偏陆璞不吃这一套,甚至更想挥起拳头揍他一顿。人尽皆知,陆璞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就因为一只苍蝇染上了野蛮的戾气,执笔的玉手无时无刻不想握紧拳头。

      因品性志向与他人相异,陆璞从小就跟附近大户人家的那些少爷们鲜少交往,乃至互看不顺。由于父亲官职的频繁调动,他小小年纪在各地迁徙,没有长久的朋友,只能跟家里的仆人玩耍,而且大多是女孩。余漾是第一个主动接近他的男孩,但他认为这只说明了他有招苍蝇的体质,仅此而已。

      如此一想,陆璞更加不舒服了。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是苍蝇,那自己就是颗臭蛋啦。不行、不行,他陆璞绝对是一颗洁身自好、非常新鲜的蛋,要离苍蝇越远越好。

      余漾万分惊讶,他百试百灵的乞求姿态,到了陆璞面前非但不管用,且好像让他更加嫌恶了。他瘪瘪小嘴,扑到床上抱起被子,接着对陆璞“上下其手”,试图扒掉他的里衣。

      陆璞一边抵抗,一边听他喊着:“洗就洗,我花钱雇几个人帮你洗!”呵呵,这傻孩子竟以为在此仙家之地,他那点儿铜臭之物还能派上用场呢。陆璞迅捷地跳下床,甩开他的魔爪,也斜着眼瞅他:“你还以为那点儿破钱在这里管用呢?鬼都不帮你推磨。”

      余漾偏是不服气,翻个白眼望着白纱帐顶:“那我就自己洗!我就不信我一个绸缎庄的公子,会被几块破布难住了。”

      “那好,我拭目以待了。”陆璞满意地拍拍手。

      余漾为他换上了新的被衾,然后抱着他换下的里衣绝尘而去,夸下海口:“等着瞧吧!”

      陆璞顺势钻进了崭新的被褥里,慵懒地侧卧着,挥手目送。

      ·

      日暮时分,“浣衣公子”成为“银溪”旁的一道奇观,不仅身后聚集了一大堆指手划脚的男弟子,就连对岸也有不少女弟子驻足旁观。

      余漾坐在一块石头上,陆璞的里衣躺在没入水中的一块青石板上,正被他绵软地揉着。男弟子们不时发出哄笑声,破坏一切静谧美好的风景,“余漾,你是要做浣衣女吗?”

      “然也,我便是西子。”余漾将遮住视线的几缕鬓发向后拢去,以此蔑视身后的所有人。

      “我看你是东施效颦!”

      男弟子们笑得前仰后合,连对岸不明所以的女弟子们也忍俊不禁。余漾连翻了几串白眼,懒得理这群乌合之众。要是在杭州,他一定叫一群高大威猛的家丁把他们统统驱走,就像赶一群丧家狗一样。

      “丧家狗”们渐渐觉得无趣,自动退散。而对岸的女弟子们却如蜂蝶慕花般纷至沓来,在河岸边一字排开,队伍的长度不亚于抢饭时所排。刚吃完晚餐,悠闲散步回来的沈凌汐和田小园被顺理成章地挤到了后面,更悲伤的是前排的女生过于高挑,她们什么也看不见。每当这种时候,沈凌汐便要因身长而自怨自艾几句了。

      田小园急忙向前排弟子们打听,她们连头都不舍得回,没好气地说:“哎呀,你自己不会看呀?是一个美少年在洗衣呢!”

      “俺要是能瞧见,还用得着问你们!”田小园在沈凌汐耳边嘟囔着,惹得她咯咯直笑。

      “这世道美少年洗个衣服都有这么多人围观,若是洗澡,岂不是要轰动四海八方了!”如此爽朗直率的口吻,沈凌汐不必看便可知是苏乔了。

      “说得你好像看过美少年洗澡似的!”刚才说话没好气的女孩回过头来,轻蔑地瞟了苏乔一眼,又迅速回过头去继续欣赏。

      苏乔冷笑一声:“我是没看过,也不屑去看!”说完便潇洒拂衣而去,沈凌汐回望她曼妙多姿的背影,又听见前面咬牙跺脚的声响。

      美少年?不复岛上为众人称赞的美少年,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沈凌汐一瞬间想要冲上前去探个究竟,但又觉得陆璞大少爷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说不定会呢!他的出格之举,惊世作为倒也不少。又或者被惩罚了,不得已而洗衣。

      “也没什么好看的。”前面的没好气的女孩正好转身欲去,沈凌汐抓住时机挤了上去,只一眼便失望了。那位男生女相的美少年显然不是陆璞,陆璞没有那么娇小,像个孩子。沈凌汐顿时不想再看,离开绝佳的观赏位置,之后立刻有人补上——田小园。

      银溪里五彩斑斓的鱼儿们,往来翕忽,时不时地凑近余漾的青石板边。“看呀!都说了我是西子,你们偏不信。”余漾得意地甩了甩水中的里衣,鱼儿们俶尔远逝,鱼尾挑起涟漪。举起雪白清透的里衣映着天边残霞,胸口朵朵油花即使淡去,仍存有余痕。不过余漾觉得已经大功告成,毕竟没有皂粉和棒槌,洗到这程度算是仁至义尽了。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伴着对岸关切的目光,迈着轻快的步伐远去。

      一直目送他至暮色的尽头,对岸的女弟子们才纷纷散去。离开泛着流光的溪水,不知是谁感慨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甚是应景。然而无人溯洄从之,只因道阻且长,且有神力屏障。

      余漾一路小跑着回到院子里,参天古树盛开的繁茂花朵,如同覆着皑皑白雪,与斜阳相依偎。他心念一动,将水纱流淌的里衣挂在了古树低垂的枝桠上,水滴伴着花瓣坠落。他想起家中古传秘方,便是以草木汁液为染料,以花瓣研粉铺洒于丝绸之上,使其既柔软顺滑,又芳香润泽。现在让陆璞的里衣沾染一些香气,吸收些山川草木的精华,应当会更舒适。

      ·

      雅舍中,陆璞一手托腮,正端详着枕边的冰凝花。他怕屋内那些粗蛮的汉子们辣手摧花,于是将她放到自己身边,悉心守护。他深情款款的凝视,让小蓝花有些无地自容,光晕断断续续地颤抖着。

      对床的关西大汉正专注于抠脚,抠出的污物随手扬出,陆璞无意中瞥见,立刻嫌恶地扭过头去。

      “洗净这尘世污浊,染透那三千芳华……”余漾哼着欢快的小调归来,两手空空。陆璞本来便没对他抱太大期望,幽幽地问道:“我的里衣呢?”余漾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捶了捶自己的后背:“我挂到古树枝头了,让它染些香气。”陆璞淡淡地“哦”了一声,心里却想,这只小苍蝇比起那些粗鄙之人,倒是有情趣多了。

      关西大汉用抠过脚的手指挖了挖鼻孔,一脸享受的样子,声音粗犷混沌:“甭整天搞些破事儿,让人捡了笑话!”

      余漾白了他一眼,正欲回嘴,陆璞抢了去:“且让他们笑吧,我们做的事的确不像抠脚挖鼻那么正经。”

      世界在这一刻静下来,关西大汉呆住了。余漾既觉得快意,又担心他二人即将遭受皮肉之苦。

      良久,关西大汉“呵呵”傻笑了几声,一双黑手使劲往床栏杆上蹭着。陆璞和余漾相视一笑,屋子里诡异而微妙的笑声绕梁飞旋,久久不散。

      “对了,看你表现不错,赏给你我特制的冰粥。”陆璞适时拿出了下午吃剩的小半碗紫薯莲子粥,如果余漾再晚回来一些就要丢掉了,正好不浪费粮食,刚刚又偷偷用冰凝花冷却了一下。

      余漾双手捧着碗,明眸里噙满热泪,望向粥,又望望面无表情的陆璞,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陆璞看着他矫情的样子,头皮发麻,大吼一声:“你到底吃不吃啊?!”

      余漾立刻仰头一饮而尽,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因吃得太快还打了一个嗝。他将空碗像宝贝一样捧在心口,又发出一番肺腑之言:“太美味啦!陆璞,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眼看着余漾就要扑上来,陆璞长臂一挥,将他按在了原地,又及时阻止他扮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好了,现在咱们各自为政。”余漾撇了撇嘴,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开。

      等到余漾洗漱去了,陆璞踏踏实实地躺下,纤手拨弄着花瓣,温柔地道一声,“好梦”。哪怕不能做梦,念念总是无妨,说不定哪夜就感动上苍了。

      余漾的耳朵真是灵,在外面都能听到陆璞的呢喃。他激动的小心情按捺不住,大声回应道:“晚安!”

      陆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总要败给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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