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19、人间有味

　　陆璞的声名借猥主之口，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扬。他的幻象在全岛弟子面前大喊：“昨天倒下的那个什么……陆璞，今天来了没？”

　　众人齐刷刷地向玄昙派望去，只有沈凌汐低头面红，又为她的朋友感到羞怯。

　　玄昙掌门“包青天”一身正气，仗义执言：“陆璞今日身体仍然不适，告假休息。”听此一言，沈凌汐又开始担心起陆璞。

　　猥主脸上的肥肉扭曲起来，只说话声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派做作的镇静：“听说他前个深夜偷食还被抓住了，这孩子身体弱，心思也不正啊。”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同情，还是该嘲笑。沈凌汐默默为陆璞打抱不平，猥主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能少说几句吗？

　　“包青天”专注与恶势力对抗，声如洪钟：“副岛主，请开始试练！”

　　猥主不做声了，甩甩他的肉手，翘起大粗腿，喝起茶来。他这种看人受罪的姿态，足令每个弟子在心里反复骂他，轮流挥起拳头揍他。文弱的沈凌汐也义愤填膺，而她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昨日每派前十名到达回头是岸的弟子，有一个所谓的“福利”，今天试练改为下海打捞“羽浮珠”，余下的弟子们还是原来的配方。“羽浮珠”使人在海里有如轻羽浮游，呼吸自如，不致下坠，也不会溺死。沈凌汐和陆璞在海里时,体内便被注入此珠，只不过他们浑然不觉。

　　然而沈凌汐并不认为下海打捞是什么优待，她宁愿一动不动地呆站着，也不想劳筋动骨。并且他们每人必须打捞到五个羽浮珠，以供本门派弟子使用，方便他们以后下海修炼。

　　云梨门并排被委以重任的十人中，有七人为男弟子，其中一个身形健硕、爱出风头的“弄潮儿”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沈凌汐可没觉得自己是能者，她只想安静地做一个普通人。沈凌汐看看另外两个少女，都是她先前未曾留意的面孔，越看越觉得她们脸上写着两个大字——自信。

　　郦云姬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小心行事”，便在一大群海边站立弟子的目送下，施法送他们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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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在海里潜沉过，沈凌汐此番很快适应了海底世界。不过她猛然想起——没有人告诉他们羽浮珠长什么样子呀！真好比大海捞针。

　　她扯住一旁人的衣袖，那人像年画里抱着鱼的大胖娃，两个脸蛋红扑扑的。沈凌汐记起来海底无法言语，于是放开了手，徒留他海中凌乱。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沉到了海底，咬牙切齿地掰着蚌壳，就连小小的扇贝和蚬子都难逃魔爪。沈凌汐漂在高处冷眼旁观，心想又不是采珍珠。大胖娃也没有随波逐流，仍在她旁边，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了指眼前飘过的一块礁石。

　　如此沉重的礁石居然浮了起来，沈凌汐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缘故，连忙追上它，从缝隙中取出第一颗羽浮珠。礁石不得不直面自身的重量，坠落到海底。掌心里小小的羽浮珠看起来与普通的珍珠无异，偏偏就妙不可言。

　　沈凌汐飘回大胖娃那里，把手中握着的羽浮珠递给他，他却摆了摆手，没有接受。身边飘过一大块紫色珊瑚，他追随而去，也得到了一颗羽浮珠。

　　“看来这个人很好呀，上岸再谢谢他吧。”沈凌汐在心中称赞了大胖娃，然后去寻找更多羽浮珠，不久又从遨游着的大海星、大螃蟹身上得到了两颗。海底的那群人中的几个，见身旁总落下庞然大物，而她二人浮在半空收获颇多，于是纷纷往上游去，争抢羽浮珠。

　　大胖娃早已收集到了五颗，浮出了海面。沈凌汐紧随其后上岸，将其他弟子们的你争我抢抛在身后。他们二人居然破天荒地收到了郦云姬嘉奖的话语，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不错。”小腿泡在海里的受苦弟子们登时膛目结舌，想不到这两个外表平凡的人居然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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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璞在他的美食之路上也迈出了卓有成效的一步。他在天机云锦阁受挫之后，颠颠倒倒、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同一饱。由于不在用餐时间，同一饱里只有几位后勤仙人，用仙术扫地刷碗，准备食材。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正施法洗着一盆芸豆，看到陆璞面黄肌瘦的模样，停下手中的活计，心疼地询问：“孩子，你没吃饭吗？”陆璞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说：“这个时辰没去试练，你是身体不好的那个吗？”

　　陆璞无力地点点头，中年妇人赶忙道：“想吃点啥，我去给你做。”陆璞本想说算了，你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突然心念一动，乖巧地说：“不麻烦您了。能给我一些原料，我自己回去做吗？”

　　妇人瞪大了眼睛：“你自己会做？”

　　陆璞苍白的脸上绽出笑来，对于自己的美食造诣，他是自信甚至自负的。从小随着父亲官职的调动见识了南北各地的特色美食，而且偷偷跟名厨学得一二。最重要的是天生对味道很敏感，注定与美食结缘，无论品尝还是制作。他在心中暗暗得意着，嘴上倒是没有说出来。

　　“此处食材应有尽有，不过我想先尝尝你的手艺。”妇人现在对这个会做菜的少年很感兴趣，想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少年。她引着陆璞进入食材库，陆璞的自信瞬间被消磨了大半——竟是一片由各种蔬菜汇成的绿色海洋！

　　“为什么没有肉？”陆璞脱口而出。

　　妇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忍心吃掉那些可爱的生灵吗？”

　　陆璞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希望所有生命被温柔以待，可是我，乃至所有人，已不可食而无肉了。我很愧疚，可是难以克制吃肉的欲望，只能把它们做得美味可口一些来减轻罪恶。”他真诚地说着，见妇人笑而不语，又补充道：“我绝对不亲为，亦不观看残忍的屠杀，也会放生幼小的生灵！”

　　妇人终于开口了，语气从容淡定：“昨天一位女弟子告诉我人间圣人孔夫子的一句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她跟你说的，是不是很像？”

　　“是啊，是啊，没错！”陆璞激动地摇晃着刚拿起的一棵圆润大白菜，随后又挑选了几头大蒜、生姜，一把紫菜，几根海带。虽然没有肉禽，这些蔬菜倒是鲜嫩欲滴，足够他大展身手。

　　就在他将展未展之际，又被活生生地束缚了起来——妇人居然告诉他这里没有任何调味之物！难以置信又在意料之中，无怪乎做出的饭菜没滋没味，不忍卒吃。

　　“柴米油盐酱醋，做菜哪里离得了它们！”陆璞万分想念，深情呼唤着他可爱的小伙伴们。身边越是不起眼的东西，离开之后方知晓它的可贵，原来你对它的依恋甚至沁入了骨血。

　　“五味令人口爽，原汁原味多好！”妇人试着说服他，用她昨日同样说过的一句话。

　　“五味调和，人间至美啊！”陆璞边洗菜边长叹道。妇人要用仙术帮他洗菜，却被他婉拒，他享受抚摸食材的感觉，向他们传达着自己想要的味道，他们也总是乖乖听话。

　　妇人越发觉得，这男孩与昨天跟她说话的那个女孩，很是相像。那个女孩看起来文静平庸，说起话来却句句在理：

　　“在很久以前，人们都用大羹来祭祀神灵，只是把肥肉煮烂，不加一丝佐料，熬得原汁原味。他们以为那样的东西就是神灵喜爱的，而且当时并没有多少佐料，人们只为满足温饱，不顾味道好坏。现在的食物花样繁多，烹饪手法叹为观止，云何不纵情于饕餮美味？希望仙人们不要以为我们这些凡人，也爱吃寡淡的食物。”她不大的眼睛里，闪着比天上星星更亮的光芒。

　　英容仙姑欣然接受了那女孩的意见。同一饱本就专为弟子们而建，若不能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大可付之一炬。作为同一饱的掌事，她昨天连夜派遣后勤仙人到人间采购，列出的清单卷轴长达一米，仙人们至今未归。早上看到那女孩吃早饭时，仙姑还特地过去告诉她，一切都在采办，让她耐心等待。那孩子显然吓了一跳，差点被红枣莲子粥呛到。

　　“我一个普通弟子的牢骚之语，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沈凌汐当真始料未及。欣喜之余，她乞求英容仙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她的几句话发挥了作用。仙姑不解其中缘故，她解释说：

　　“我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那些话只是有感而发，造福弟子们在我意料之外。不过真心感激您，我们以后可以好吃好喝喽！”这个小姑娘心思淡泊，仙姑摸摸她的头，让她放心，还叮嘱她多吃点儿，养好身体。

　　“人间有味是清欢。”

　　孤绝千年的不复岛，因为她和他，还有弟子们的到来，添了些人间的气息，清新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