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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幕一 忘生何取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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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之风流云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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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一 忘生何取之
【我鼓起勇气对他笑,他微微歪着脑袋看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探究。
我不由得调开目光。初秋的阳光穿过仍显青翠的银杏树叶来到碎石路上,我想,今天……真的好热啊。】
忘生喜欢传大里通往新闻系的那条碎石子路。石子路的位置有点偏,平时走的人不多,路的右手边种有参差不齐的银杏,风吹过叶子的时候忘生会觉得心绪安宁。他喜欢安宁,在这种状态下再枯燥的理论他都能看得进去。
吕洞宾不喜欢传大里通往新闻系的那条碎石子路。因为石子路不仅绕远了距离还刚好避开了食堂,为此他特意向传大管理层投诉过,结局当然是提议被驳回。所以每次当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都会莫名的暴躁,他觉得这是他职业生涯当中一次极具代表性的耻辱。
于是忘生听他导师训话时有点心不在焉,吕洞宾在给他新带的徒弟训话时有点词不达意。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地、彼此都不知所云着地来到新闻系楼下,忘生抬腕看表,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老师。”他小声唤道。
吕洞宾没答话,似乎是看到什么人了拉住他的腕子往前硬拖了几步,放开声喊了两嗓子:
“谢云流!又不好好上课,赶紧给我过来!”
忘生绕过吕洞宾的肩膀看向对面的人。那人原先躺在银杏树荫下的长椅上,脸上盖了本书,一双大长腿轻松惬意地挂在扶手上,听见吕洞宾那声喊后慢吞吞地掀开了脸上的书,待看清声音来源后才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书被拎在手里晃晃荡荡的,安全系数目测很低。
他冲吕洞宾打了个招呼:“老板,早上好啊。”
吕洞宾不满地上下扫视他,他则毫无自觉地调转了目光看向忘生:“这谁啊?”
他的目光是不带任何遮掩的探寻,并不锋利,可忘生莫名地生出了退避的念头。
“他是你师弟,李忘生。谢云流你也是师兄了,成天吊儿郎当地像话么?过几天我可能要去万花那边出差,你说我能放心把他给你带么?”
“我?老板你让我来带?”他恨不能拿食指戳自己的鼻子,忘生被那幅神情逗笑了。
谢云流余光瞥见自家老板身边那青年抿起的嘴角,双眼不由得一眯。那青年生得白净,清清秀秀的,眉心一点朱红,让他联想到了古代仕女图上额间那一笔丹砂;明明是在笑他可却不敢看他,目光飘忽渺远,似能在那一双眸子里望见水墨江山。
这人还蛮好看的,拿来当师弟也不错。“我带就我带吧。先说好啊,发了津贴一人一半。”
“你小子,就惦记我那点儿津贴了是吧?分你一半我还能干嘛啊?够我吃顿酒的么?”
“反正够我搓一顿就行。”
“小混蛋……去去去,带你师弟楼下转转,饭点到了记得吃饭。”
看来津贴这事儿有着落喽,“诶瞧好吧您呐!”
吕洞宾进楼了,忘生惊恐地发现眼前只剩下了这位所谓的师兄。他不得不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鼓起勇气直视这位令他有些惶惶然的男人:“师兄……”
“你叫李忘生?”他微微歪着脑袋,打断了忘生说到一半的话,笑意很淡。“我是谢云流,风轻云淡的云,高山流水的流。既然喊我一声师兄,那以后就跟着我了。乖一点,师兄罩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插兜做雅痞状,忘生没见过这阵仗有点发愣,尔后终于反应过来,低头抿着唇角无声地笑。
原来也没有那么令人惶恐啊,忘生想。谢云流……很好听的名字啊。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那之后忘生很少能见到他的导师,据说是到万花做课题去了。于是忘生开始天天跟在谢云流后头,一起占座听课、一起食堂排队、一起熬夜赶稿……新闻系里人人都知道谢云流多了个小尾巴。谢云流护短,谁讲忘生不好他跟谁急,有一次甚至还为此同隔壁中文系的发展成“手底下见真章”现场拼文笔,结果自然是谢云流犀利的措辞更胜一筹,一时风头无两,谁也不愿再去招惹他了。
忘生总在一旁默默看着。师兄待他的好,他全都记得。
大三刚一开学吕洞宾回来了,不仅给忘生师兄弟两个带回了万花的特产,还领回了两名新成员,于睿和上官博玉。这回吕洞宾知道上心了,亲自教导不说,还带着他们做案例。谢云流眼热不已:“老板你偏心诶,怎么当时直接把忘生塞给我了呢?”
吕洞宾冷眼睨他:“我看你不也玩得蛮开心?”
谢云流语塞。啊,带着带着就习惯了……师弟真的好有意思啊。
对于上官博玉,忘生没什么大反应,鬼灵精的圆脸小子,看着笑得跟弥勒似的,肚子里已经不知道编造你多少八卦了。不过这样的人忘生也讨厌不起来,至少和上官相处起来还是很令人心情愉快的一件事。
至于小师妹于睿,忘生感官上是有些不大舒服的。成天大师兄长、大师兄短的,听得他心烦意乱;吃饭的时候也爱跟着,就连听课也要左右相邻……就是说你啊那边那个白裙子姑娘!爪子不要往我师兄身上乱搁啊!
于睿喜欢谢云流,新闻系里人人都知道并起哄过。师妹配师兄什么的,自产自销什么的……想想就美好得让人羡慕到眼泪掉下来啊。雄性生物们一边觊觎着白衣女神的美貌,一边妒忌着谢云流的好运气,同时对他的冷感高呼“罪过”:那么好一姑娘,你要的不是我们要的是啊!
而我们被群嘲的某人,此时正忙着安抚自家师弟那莫名其妙就上来的情绪。
忘生憋着生闷气的时候其实挺有意思的。他也不动怒,就是不搭理人,尤以谢云流为最。谢云流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逗乐他,结果傍晚了下了马哲课于睿又来找他大师兄——啊,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呢。
这种不舒服并没有因为谢云流的冷淡应对而有所缓解,正相反,随着系里的传言越来越多,忘生终于完成了从不耐到暴躁的华丽转身。
这个转身发生在大三上半学年的期中。可喜可贺的是,忘生的爆发倒不是因为师妹于睿,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人,就是谢云流的至交好友、高干子弟李重茂。他的“李”跟忘生的可不一样,家里背景可深着呐,也不知道谢云流是怎么搭上这根线的。
谢云流大忘生一届,吕洞宾已经让其在纯阳日报社实习了,每天也就是去传大点个到,毕竟是大四,GPA攒够了也就没什么事了。忘生比他要忙得多,不仅要写平时的作业以及准备学年论文,还得时不时地试水纯阳的实习新闻稿。本来压力就已经很大了,还总见不着他师兄人影,忘生的情绪浮动在一个随时会滑向不可控的边缘。
就在这种时候,李重茂好死不死地撞上枪口。他一直暗自觉得忘生同谢云流的关系很不寻常,本身又是个藏不住话的,找了个晚上就把这事跟忘生挑明了。
“李忘生,你别总缠着谢云流行么。”
忘生停下步子,侧头望着他不说话。
“不是哥哥我说啊,你也多少懂点事儿。云流他难得有几次跟于睿姑娘的独处机会,坏人姻缘可是大忌啊。你看他现在这么忙,你好意思见天儿黏着他么?还总要他哄着陪着的,多大了你,能不耍这些小脾气么。”
忘生还是不说话,似能望见水墨江山的眸子里蒙上一层阴翳。
“诶?”李重茂卡了一下,挠了挠头续道:“不对啊,我怎么说的你跟小姑娘似的,不对不对……”他像是随口一提,“哎,你不会是同性恋吧?那就更别说啦,他肯定特恶心这个——”
忘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拳把喋喋不休的李重茂给揍翻在地。
你大爷的李重茂,这话轮得着你说么?!
揍完人后陪着人上医院的忘生在心里如是想,当晚放下稿子急匆匆赶往医院的谢云流对李重茂如是说。
李重茂很委屈:“我去你有没有搞错啊,是我被打好不好,重色轻友啊你?”
谢云流很想挽袖子:“你丫还说?”没看见他家师弟那脸色么!
于是李重茂悟了,妈的十几年的好兄弟啊,还不如一个才带了一年多的师弟呢,谢云流你有种!
谢云流则头疼起来,这该怎么哄啊。他撇下好兄弟主动向忘生认罪赔不是:“我的错,你都怪我好么,千不该万不该,没能提前手动削了那家伙……”
忘生不理他,抱膝整个人蜷在椅子里,头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弟?忘生?小忘生?小生生?”
“……”忘生一阵恶寒,终于抬头看人了。“师兄你别这样好么。”
谢云流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忘生身边一手从他背后绕过去圈住他。“不气啦?”
忘生摇头,“本来就没什么。”他盯着谢云流的双眼,“你真的喜欢于睿么?”
“呃,”谢云流一愣,笑道:“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谢云流打了个哈哈,“好吧好吧,我承认,被人追确实挺有成就感的,我也没想到会被重茂误会。你要是不乐意赶明儿我就跟于睿说清楚呗。诶忘生,你是不是喜欢于睿啊,没事儿你放手去追我不介意的哈哈哈……”
忘生幽幽地看着他。谢云流扛不住举手告饶:“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师兄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忘生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谢云流憋屈地“哦”了一声。师弟心你别猜啊你别猜,太深……
这天晚上的事忘生并没有太上心,只是李重茂状似无心的随口一提却让一个词进入了忘生的视野——“同性恋”。接下来的一个月忘生泡在图书馆里通过查阅各种资料扩大了这个词的内涵。他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消沉得很。
再次面对他的师兄,本以为自初见时便已藏匿起来的惶恐畏惧忽然全体复苏,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避着谢云流。
……谢云流很是心塞。从前那个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帮他认真校对的小师弟不见了,呜哇果然是长大了吗?开始搞独立,不愿意跟着师兄啦?
忘生大四了。这一年吕洞宾正式接手纯阳日报社并全面改组转型,谢云流作为其最得力的大弟子顺利毕业后自然是加入纯阳从实习转为正式参加工作。他有些得意地向忘生炫耀着刚入手的新闻记者证,忘生看着他扬起的肆意笑容,心神一阵恍惚。
忘生何取之?所思犹未远。既见君在前,两厢不可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