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海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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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救上来的方沃还来不及跟人说声谢谢，就坐在地上一阵猛咳，水呛进肺里不是好事。而且，湖中水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方沃边咳边恶心。
方沃咳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他溺水了，但他又活过来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旁边的人。
是这个人将自己救上来的。
因为背着光，面前这个人的长相，方沃看不真切。
“谢谢你。”由于刚才咳得太厉害，方沃的声音有些哑。
“你没事就好。”他听到眼前的人这样说。
听这个声音，方沃敢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不知怎的，方沃总觉得这个人莫名的熟悉，似曾相识。
方沃试图在记忆力寻找这个声音，但是毫无头绪。
方沃只愣了几秒钟，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没有被对方注意到不对。
“不，没有你，我就活不过来了。”方沃说。
“无论是谁溺水了，我都会救的。快起来吧，坐在地上干什么？需不需要我扶你？”
方沃下意识摇摇头，但是那个人的手还是伸了过来，抬起方沃的一只胳膊，帮助他站起来。
掉到水里就像跑步一小时似的，方沃腿软得厉害，要不是这个人，方沃还站不起来。
旁边的人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两个身上全是水的人靠在一起，接触的地方都是冰凉的。
一路上，方沃都在打量眼前的人。
他比自己高一点，一路上没有说话，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驾着自己的一条胳膊走着。少言寡语还有些冷冰冰的，这是方沃的第一印象。
“你一直在看我。”旁边的人冷不防说了句话，方沃竟被吓了一下。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方沃说。
“有什么好奇的。”旁边的人说，还转过头来看着方沃，“我叫方让。”
“我是方沃。”方沃说。
“真巧。”这个叫方让的人笑了笑。
“真巧。”方沃不知道什么巧不巧，只见到这个人一笑，方沃有些失神。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他的声音方沃似曾相识，这个笑更让方沃怀疑自己跟方让认识。
“忘了问你了，你是这里的学生吧？你住哪个宿舍楼？”
“嗯，我是大二的，住12栋。”方沃说。
“我是大四的，住4栋。”方让说。
“4栋？全学校最破的那栋？”
“嗯。”方让又问：“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需要我把你送到医务室看看吗？”
“不用麻烦你，我没事。”方沃说。
“那就好。”说完，方让又朝方沃笑了笑。
方让人很好，细心友好，容易接触。这是方沃跟他谈话后的第二印象。
方让把方沃送到了宿舍楼下，本想把人送上去，但是方沃拒绝了。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够麻烦你了。”
方让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便走了。
方沃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等回神时，已经见不到人影。
方沃进寝室的时候，其余三人就在里面。
三人见到他一身湿，都很诧异。方沃身上湿透，还带着脏泥，一般人会疑惑是正常的。
“方沃，你这是怎么了？”说话的人就是先前找他借镜子的人。
“不小心掉水里去了。”方沃说。
“那你太不小心了。你快去洗吧，小心感冒了。”
“嗯。”方沃拿了东西就出去洗澡。
“三儿，不是说了别找他说话吗？他就不怎么搭理你。”等方沃出去后，被叫做老大的人说。
“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老二说。
老三就是刚才跟方沃说话的，反驳道，“他就是孤僻了点。没看到他一身湿吗？我当然要关心一句。”
“你还关心少了？他就这么一个人，你少跟他说话。”老二说。
“对，找他干什么？”老大附和了一句。
“至于搞得这么僵吗”老三说。
老二：“那也是他搞的。当初我们不是没有找他说过话，不是他一直不情愿跟咱们说话吗？”
“他就是这个性子......”
“行了，反正就是跟你提个醒，瞧你这胳膊肘拐哪去了。”老二说。
老大说：“瞧老二这醋味，三儿，你可要安慰安慰他了。”
“滚滚滚！”老二说。
老三问，“真是吃醋啦？”
老二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激动个什么？”老大说。
老三捏着鼻子说：“二哥哥，我想死你啦。”
说完，他和老大笑了起来，留着老二梗着脖子满脸红。
方沃洗澡洗了半天，等觉得身上没有湖里水的那股味道之后，才出来。
他一进寝室，就看到那三个人聊得火热，满屋子都是嘻嘻哈哈声。
三人见到他进来，就止住了笑声，瞬间寝室里安静了。
方沃不在意这三人，兀自擦干净身子，就上了床铺，没有在下面多待。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在湖里的运动量太大，方沃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到天亮。
一夜无梦。
方沃醒来时，脑子里最先反应出来的，是这四个字。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无梦的觉了。
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十点了，将近中午。他也很久没有一觉睡到这个时候了。
他的手机昨天泡了水，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他需要去买部手机。万幸昨天出去没有带太多东西，特别是卡，掉了还得补，麻烦。
他换完衣服就下了楼，却没想到在楼下看到了方让。
方让也看见了他。
“昨天你的手机从你口袋里掉了出来，我拿着就忘了告诉你，刚刚准备过来还给你，没想到你就下来了。”
方沃拿着手机，尝试开个机但是失败了，不过这是在方沃意料之中。
“我刚准备出去买手机。”方沃说。
“那我俩一起吧，我的也泡了水。”
“我给你买吧，就当昨天的谢礼。”方沃说。
方让推辞道，“不用，我还是自己买吧，刚才打工赚了钱。”
“赚的钱你留着，我帮你买。”方沃坚持道。
“真的不用，你再这么说，我还是一个人去吧。”方让说。
最后还是两人各自买各自的。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这也是方沃第一次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刚认识不久的，很难得。方沃愿意接近方让，方让给他一种感觉，一种想要去接近的感觉。
方让很开朗，很爱笑。这是方沃的第三印象。
方沃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很少和别人在一块，这是第一次，但他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很享受。
方让这个人，方沃很喜欢。
两人买完手机之后，还到处逛了逛。要说两个男的逛街也逛不了什么，但是等方沃抬头看天时，却快要黑了。
方沃第一次感受到时间过得太快。
“我们去吃东西吧。”
“去哪？”
“海边吧，那里有家海鲜店。”方让说。
“不去。”这句话没有经过大脑的反应就脱口而出。方沃很不想去，即使他没有去过。
方让问：“怎么？你对海鲜过敏？还是你不喜欢吃海鲜？”
“没有。”方沃说。但是他突然地反感起来，很不想去。
方让没有多问，“那算了吧，在附近也有些店，里面的东西也很好吃。”
若是换了别人，方沃会答应。但是方让不一样，他救过自己，两人也能很好的相处，和别人不一样。
见到方让脸上有些失落但刻意隐瞒的表情，方沃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们还是去吧。”方沃说。
“不是不喜欢吗？”方让问。
“没有，我们去吧。”方沃说，“等下天都黑了，吃饭的人就多了。”
“那走吧，那家店还有些远。”
其实方沃还是反感，一路上莫名的心慌，但被自己压了下去。
海边，海水，海风，海鲜。
方沃置身于此时，那股由心中涌出的反感愈加强烈，他甚至还有些眩晕。
方让发现了他的不适，“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泡水着了凉？”
“没有，估计是太热了。”为了附和自己的这句话，从额头上滑落了三两滴汗，但滑过之处，无不是冰凉的。
“那就进去吧，里面开了空调，估计会舒服些。”
方沃点了点头。
室内的环境让他好受了些。
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喝了口水。方沃其实很不安，他想离开这里。
一到这里，就有一双手压住了自己的气管，让他难以呼吸。这种呼吸不来的感受很难受，但是他忍住了。
方让见他的脸越来越白，就说：“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我们走吧？”
方沃摇了摇头。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即使他想离开，但总有什么牵住了他，让他想离开，又不能离开。
“那你小心一点。我去上个厕所，有服务员来了的话，你就自己点吃的，不用等我。”方让说。
“好。”
方沃看着方让离开了座位。
他又喝了一口水，心中的情绪稍微抑制住一点。
方沃往左看，才发现隔着玻璃就是宽宽的海滩，海滩之后便是海。刚才一直注意着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怪异，没有意识到他与大海这么近。
就只隔着一层玻璃，外面的一切，一目了然。
海水不停向前冲着，激起浪花，溅起海水之后，便向后退去，然后再次向前，刚才的情景再次出现。
方沃出神地看着海水一下又一下地前进后退又前进，拍到岸边一块大石上，水花激起又洒落。
大石？方沃顿了顿，刚才没有看见什么大石头。
那块大石头非常醒目，一眼就能看到才对。方沃没有多想，也许是刚才没有点灯，太暗了没有注意到。
方沃又看了一眼那块石头。忽然，他看到石头旁有个人。
石头的阴影让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但是方沃看得出那个人应该年纪很小。
那个小孩四处跑着，慌慌张张，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先是向左，再是向右，跑完之后，又回到大石头旁。几次反复后，方沃才发现，其实是有两个人，另外一个在大石头躺着在，没有动，所以他没有注意到。
但是现在他注意到了。那个小孩仍旧着急四处跑着，还四处看了几眼，方沃看嘴型，发现那个小孩还在喊着什么，但是方沃听不到。
小孩四处张望着，喊着。然后又跑回到大石头旁边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又开始跑着，张望，喊着。
方沃看着，就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般，等着接下来的剧情。
突然，那个小孩一动，朝着方沃的方向看来，他看到了方沃。那一眼，让方沃一抖。
方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发出脆响。方沃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一回头时，方沃呼吸一滞。
那个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与他只隔着一层玻璃。
小孩很着急，身上有很多沙泥，两双手都用力敲着窗户，两眼流着泪，嘴巴动着。他在向方沃求助。
但方沃没有回应。
方沃往后退着，他想离这个小孩远一点。方沃很排斥很厌恶，不知道是对这件事还是对这个人。
转眼，那个敲玻璃的小孩不见了。方沃松了口气，又提了口气。
这个地方不对。方沃意识到。
他想走了，这次是真的。
方沃站起来，准备去找方让，刚迈了两步，就被一个人拉住了。方沃回头一看，看到的，是那个小孩。小孩的手抓着他的衣服。
满是水的手沾湿了他的衣服。
方沃听到小孩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溺水了。”
方沃拍开那个小孩的手，径直朝着方让离开的方向走。
方让，方让，方让。
方沃在心中默念着方让的名字，试图从他那里寻得一些心安。
可是那个小孩一直跟着他，每走几步就会感觉到有一双手扯着自己的衣服。
方沃不是冷血的人，但他心里对这里的一切的怀疑与排斥让他不敢多做什么。
小孩一直跟在后面，方沃时不时能感受到轻轻地拉扯。
方沃依旧往前走着，但是这条路变长了，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餐馆的灯闪了一下，方沃停住了脚步，往回看去，每桌座位上的人都不见了，那个跟着自己的小孩也不见了。除了方沃自己，这个地方没有其他人。
此时，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这诡异的寂静，让方沃窒息而恐惧。
昨晚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
学校湖边的寂静和这里的，是一样的。
方沃希望方让能像昨晚那样出现在这里，但是空空如也的地方，找不到第二个人。
方让，方让，方让。
方沃下意识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
为什么我要这么信任你？是不是你蛊惑着我，在这样的地方，仍旧想起你的名字？方让，你救了我一次，能不能救我第二次？
这样无声的求救得不到任何回应。
忽然，房顶的灯又闪了一下，餐馆里面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接着，灯又闪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最后，灯熄灭了。
餐馆里变得黑暗。没有任何声音，寂静而黑暗。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
方沃感受到了风，一阵一阵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然后，他感受到了雨，急急的雨拍打在他的脸上，拍得他疼。风声，雨声，在他的耳畔响起。
雨变大了，风也狂了，方沃睁不开眼睛。
他不知道这场雨下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不在餐馆里，他在沙滩上。
放眼望去，沙滩还在那里，那个大石头也在，但是没有餐馆没有路灯，一切都是黑暗的。
他看到他的面前站了两个人，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矮的那个，他认识，就是那个紧追在他后面的小孩。
他听到小孩对旁边的人说：“哥哥，就是他，他不帮我救你，你才死的。”
小孩说完，开始哭起来。哭着，嘴里还喊着，“救救我哥哥，谁来帮我救救哥哥，我哥哥他快要死了。”
小孩跑走了，像方沃刚开始看到的那样，四处跑着，四处求救着。
那个稍微高一点的小孩没有管他的弟弟，而是看着方沃，黑暗之处，见不到他的表情，但方沃只是盯着那双眼睛，心里就猛地颤了颤。
风又来了，雨也来了。方沃身上被打湿了，他冷，冷得身体颤抖，冷得心中发凉。
哥哥说：“你不救我。”
方沃看到从他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液体，在黑暗的地方，那液体是黑色的，黑色就在他的脸上，黑色映在方沃的眼里。
方沃听到了水声，他低头看见海水在眨眼之间没过了他的脚踝，他的膝盖，他的腰，他的胸，他的脖子......
两个小孩都消失了。
他被海水漫过，他再一次被淹溺。
方沃下意识地挣扎着，但是手脚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他看着水没过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头。
海水真冷，彻骨的冷。
他再一次体会到呛水的滋味，他想挣扎，却只是徒劳。
他要死了。
方沃在心里默默念了方让的名字，默默地说了声，再见。
“方沃！方沃！”
方沃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看到了光亮。
“方沃！你快醒醒！”
方沃听到有人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方沃寻着光，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看到了方让。方让正忧虑地看着自己，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你终于醒了。我怎么去上了个厕所，你就睡着了？”方让看到他醒过来，松了口气。
方沃醒来，但是脑子还是浑噩的。“我在哪？”
“还能在哪？海边啊，我们准备在这里吃饭的。”方让说。
海边？方沃往左边一看，隔着玻璃就是海......
方沃还记得海水的味道，咸涩而腥。顿时他就吐了，他要将那恶心的味道全吐出来。
“你怎么吐了？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去医院。”方让架起方沃，离开了这里。
“不去。”方沃的声音很小。
“什么？”
“不去医院。”
“可是你脸色很差。”
“我不去。”
“你别开玩笑了，你必须去。”方让说。
“不去！”方沃把方让一推，自己也失了平衡，摔在了地上。
方让见他摔了，连忙把他拉起来，“不去就不去吧。”
知道不会去医院了，方沃点了点头，配合着方让起来，准备打车回学校。
“方让，谢谢你。”在失去意识前，方沃说，“方让，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海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