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怪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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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沃醒的时候，空调正嗡嗡作响。
窗帘遮住了光线，他分辨不出现在是几点钟。
晚上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一时间他也没找到手机去哪了。摸索半天，在被窝里掏出已经被焐热了的手机。
手机的光线晃得他睁不开眼，适应了一会之后，他才看清，现在是03:24，还是大半夜。
轻手轻脚从自己的床铺上爬下来，方沃去了趟洗手间。
宿舍里没有独卫，洗澡间和厕所都在每层楼的两边，每次上个厕所还得出趟门。
上完厕所后，方沃用冷水洗了把脸。
回寝室里时，还听见了起伏的鼾声。
他们一个个的，睡得很舒服，沉浸在美梦里，然后一觉到天亮。就方沃一个人，在半夜之时，无缘无故的醒来。
躺回自己的铺上，方沃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
方沃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半夜醒来。对于平常人，偶尔半夜醒来再寻常不过。
但对方沃来说，这不一样。
一旦他醒来，再入睡的话，他一定会做噩梦。他总是记不住梦里的东西，但记得那种感觉，窒息，心跳加速，绝望还有疲累。
刚开始时，他不以为意。谁都会做噩梦，他也肯定不会是例外。
但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方沃开始怀疑、逃避、害怕。
半夜的醒来昭示着接下来他会做噩梦，这是他自己总结得来的规律。
因此，他不想再睡了。他不想感受濒临死亡的窒息，还有逃脱不掉的绝望。不要问他怎么知道这样的感受，他自己都意外。他从不记得梦境的内容，但脑海里跳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词语，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形容。
方沃曾试图睁眼到天亮，熬过去。但是最后，他都会不知不觉地睡着，然后陷入梦境，在里面挣扎着，再惊醒，醒来之后，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这次也一样。可他越是不想睡觉，困意就越汹涌。
方沃的眼皮正在打架，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睡，但是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很快，他开始失去意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沉入梦境的混沌之中，没有醒来。
寝室里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鼾声起伏，空调仍旧发着噪音。
一切都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
“方沃！起床啦！今天早上有课！”
和方沃同寝室的一个人边慌慌忙忙地穿衣服，边叫躺在床上还没动的方沃。
“嘿，你说这方沃最近怎么睡得跟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呢？”另外一个人动作也很慌，边说边穿着鞋。
“谁知道呢，半夜看小电影没睡觉吧。”
那个最先开始叫他的人住他对面那个铺，见他一点儿动静没有，那人就踩着方沃这边的台阶上去，对着方沃喊，“方沃！死啦！不知道那老太婆要点名啊！”
那人的的声音有些大，离得也近，方沃被这一声喊醒了。
方沃从床铺上弹了起来，发现脚边的人是自己认识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方沃问。
那人见方沃的动作特别大，愣了一下，“还怎么了，快要上课了。你这睡得也太死了吧，叫了半天都没听到。”
方沃很累，就像脑袋一直转没有歇息过一样，他不愿意思考为什么自己睡得那么沉，因为他自己也难以知晓。
“你去吧，我今天不去上课了，点名的事，就麻烦你了。”
“真不去啊？那行吧，到时候帮你喊一声。”那人也没多说，下了台阶，开始整理起自己。
方沃的脑子很乱，心跳很快，等到寝室里人全走光时，他的情绪也没能平息。
又一次，又是一次，还会有多少次？
很奇怪，当时他尝试保持清醒却还是睡着。现在，他很累，他想休息，他想缓和自己的情绪，却始终睡不着。
方沃看着天花板，没有出声，只是出神。
他希望这一切能快点过去，因为太难受了，每天都是这样，没人能承受得住。可他不知尽头在哪，没人能告诉他。
他想找人倾诉，他需要有人帮他分担。但他找不到。
这里的同学？不，他们不是好的选择。他的家人？他的母亲？更不行，他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在她眼里说不定噩梦跟恶鬼相关。
方沃是不信鬼的。即使他每夜陷入梦中，每日忍受这种未知的煎熬，即使说不出为什么，但告诉他这是恶鬼作祟，他只会嗤笑。
还能有谁，还会有谁？
当他的肚子开始叫嚣时，他才意识到很晚了。爬起来去吃顿饭，又坐了一会儿，无论是昏沉的脑袋还是心情，才缓和了一点。
他以为这已经让人难以承受了，但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一切都只是开始。
——
那天他回到寝室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其余三人上完课去了网吧。方沃没有去，他没有精力。
他们的寝室不大，四个人的床铺外加一个阳台，这就是全部。
方沃无事，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住在六楼好也不好，视线好便是优点之一。
楼下人来人往，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没有多少人会在视线里停留太久。
毕竟这是在炎热的夏季，阳光毒辣，没人愿意在室外晒着。
走来走去的人就像蚂蚁，谁也不会在这上面多停留，仅仅就是一秒，一眼过去，便没有太多印象。
方沃有些乏味，打算去里面吹个冷风。但不经意间，他的视线被一道闪来闪去的白光刺痛。
就像拿镜子反光照在墙壁上的恶作剧一样，方沃只是有些恼，并不太在意。
但那道白光频繁打在自己脸上，刺激着眼睛，方沃认为这个人脑子有病。
他的眼睛四处扫过，试图找寻那个恶作剧的人。
那道白光依旧打在身上，那个人没有停下，似乎不介意被发现。
“神经病。”方沃皱了皱眉，嘴里嘟囔抱怨了一句。
方沃的视线依旧没有停止搜寻那个人，但来来去去的行人里没有见到谁停下，没有见到谁手里的东西能反光。
找不到就算了。找到人也不能绑起来打一顿，何必费这个精力？
方沃打算进到寝室里，但他的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就听到一声脆响。那是某个东西碎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他下意识地朝下看了看，一眼便见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脚边是碎掉的东西，那个东西会反光。
那应该是面镜子。方沃想。
那个男人似乎意识到方沃的注视，他抬起头，视线与方沃对上。那人朝方沃耸肩摆手，似乎是在说他也很无奈。
可能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吧，方沃想。但方沃并不认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件事就这样了。方沃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又不是。
这要从当天晚上说起。
室友回来时，时间有些晚。那时，方沃已经躺在床上。
三人洗了澡后回来，一个人敲了敲他的床。方沃转头看向那个人，那个人头上还是湿漉漉的。
“怎么了？”
敲他床的人就是早上叫醒他的那个人，那人说：“方沃，把你镜子借我用用，我镜子不见了。”
“你自己拿吧。”方沃没有在意。
方沃的镜子就放在桌子侧边，很好找到，所以没有刻意提醒那个人镜子放在哪。
那人笑嘻嘻的去拿镜子。
“哎！”那个人叫了一声，随之就是一阵脆响。
方沃探头一看，就看到一地镜子的碎片，而那个人手上只剩下镜子的边框。
那人马上道歉，“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那么一照，它自己就裂开了。”
“没事，碎了就碎了吧。”
“那我马上帮你扫干净。”那人说。
方沃重新躺好，继续看着电脑上的电影。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就这样撑过一晚上。
那个人打没打扫，他没在意。
“老三，不得了哈，你是不是长得太辣了，才会一照镜子就碎了？”一个人说。
那个被称作老三的人连忙说：“滚一边去，要说也肯定是被帅炸的。”
另外一个人说道，“那肯定，瞧我们老三长得多甜。”
“你给我死一边去！”老三说，“老大，拿个扫把给我。”
“放在墙角呢，你小心点，别割到手。”
“谢谢老二哥哥的提醒。”
“啧，什么叫‘老二哥哥’？”
......
方沃嫌吵，但没说话，只是戴上了耳机，把那三人的声音盖住。
那天晚上，方沃依旧睡着了。
等半夜醒来的时候，电脑已经没了电黑了屏。上面没有充电的地方，方沃下去了。
方沃不愿意去想接下来自己会不会做那个噩梦，只想能不能熬过去。
接上电源的电脑再度亮起，上面的电影继续播放。电影仍然是他刚开始他看的那一部，继续的位置是他看过的。
很奇怪，方沃记得这一部已经看完了，他应该在看另一部才对。
退出这个页面，点击他印象里看的另外一部，那部是从头开始放的。
方沃吐出一口气。
只是自己记错了，方沃想。
电影的内容依旧继续着，但里面的人却不再正常。方沃感觉屏幕里的人正齐齐看着自己，他们笑得狰狞，他们一动不动，静静地注视着方沃。
方沃的耳边听见有人正在叫他的名字。方沃，方沃，方沃......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些重影，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电影里人的脸也变得扭曲，他看到他们靠着电脑屏幕，窥视自己。
他遁入黑暗之中。
——
方沃是被一阵声音弄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冒汗的手上攥着一部手机。
那一阵声音就是从那部手机中传出，有人打电话进来，是一串号码，但没有备注。
方迁迟疑，没有接，因为这不是他的手机。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拿着这部手机。方沃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拿过。
他的身上出了很多汗，汗涔涔的，被空调的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手机铃声仍旧响着。除他之外的三人没有醒来，这个铃声很吵，但没有人被吵醒。
方沃挂掉了。
顿时，寝室里便安静了。
冷气吹出的声音，细微的呼吸声，充满着这小小的室内。
还有他的心跳声。
不明白，仅仅一个电话铃声，就让他心神不宁。他在紧张什么？他在害怕什么？
不，他为什么会说害怕？他害怕一个电话铃声？
太可笑了。
然而，方沃已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突然，那个声音再一次打破了这平静。那个声音突兀而刺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听到？这么大的声音，你们为什么一动不动？你们怎么不回应一声？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吵！
方沃抑制不住内心翻腾的愤怒。他想把这个吵得让人心烦的东西砸碎，他想把面前的东西全推倒，他想爬上去抓着每一个人的衣领质问为什么无动于衷。
他太不正常了，但他控制不住。
他告诉自己，必须要控制住。
那部手机仍旧不知疲累地响着。
方沃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不对的，不对的是自己罢了，只是电话响了而已，他只用接起，告诉对方电话主人还没有醒，那么电话再不会响起来，他也不会被这声音弄得心神不宁了。
方法很简单，也很容易。
接吧。方沃对自己说。
“喂？你好。”方沃说。
那头只是沉默。
“我不是手机的主人，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麻烦你等下再打过来。”
方沃依旧没有听到手机那头有任何声音。
方沃试图忽视掉这一点，“谢谢。”
没有回应，即使有，方沃也不会听到，他不会等待那边回应，他只会快点将这一切结束掉。
至于这个手机，他也不知道是谁的，也许是寝室中某一个人的。这个可能会更大一些，要是除他们外的其余人，方沃不信，太荒唐了。
他将这个扰乱他心思的手机随意放在了一个人桌上。他想，就这样吧。
方沃回到自己的床上，将被子盖过头，他要睡觉，现在是白天，他已经做过梦了，不会再梦到了。
一切都与他无关。
——
手机的归属是谁，方沃不知道。
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夜。寝室里是静悄悄的，没有人。他留意到手机已经不在桌上，那就是已经处置了。
一天没有吃东西，方沃却没有饥饿感。
他出了门，透透气。
晚风卷着热浪，反而更难受了。
但方沃不想回去，那个封闭的环境，总让他不适。
方沃读的大学里有个大湖，湖边很空旷，他去了那里。
现在这个点，应该会有人。但是方沃一眼望去，这里却只有他一个人。
但湖边的风让方沃稍微舒适了一些，所以他没有走开。
或许是这环境的影响，静悄无人，所以方沃的头脑比今天的任何时候都清醒。那些没有被消化掉的事情，被刻意忽视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个拿镜子恶作剧的人，那个碎掉的镜子，自己的那个碎掉的镜子，他希望是自己神经质，这些其实都没关系。还有那部手机，那通没有人回应的电话。
如果不是那些梦的困扰，没有那些让他难以消受的梦，他也愿意忽视掉这一切，只当做巧合。
不谈那没完没了的梦，只说这两件事，他希望只是某些人的恶作剧罢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为了给自己的生活增加趣味，而做出的恶作剧。他也只不过是被恶作剧的受害人。
他希望就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真好。
“方沃。”
“嗯？”方沃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
回答之后，方沃的脚步就顿住了。他快速转头看去，他的眼前除了本该在这里的一草一木，除了他，他就没有看到任何人了。
那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方沃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疯狂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他感受到自己在害怕，毫无理由地，他什么都没有见到，但他害怕了。
有什么东西在捶着他的心脏，疯狂的。
方沃的脚步不稳，他开始往后退。像一个疯子一样，颤颤地往后退着。
后面是湖！方沃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一刻的清醒没有任何帮助，他的腿不听使唤地向后退着。甚至他觉得有一股力量逼着自己往后退，他不能前进，只能向后。他不会游泳，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进去。
在方沃掉进湖中前一刻，他似乎看到一个人，他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只看到那个人的眼睛，他就站在自己刚刚掉下去的位置，看着自己，慢慢地被湖水淹没。
方沃想挣扎，想喊叫，想求救。但是当他奋力叫喊时，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不停响起，却只是穿过空气，激起一点波澜，然后消散。
在这个无人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看着他挣扎，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的体力用尽了，他逐渐下沉，脱力。湖水进入了他的口腔他的肺里，淹没他的鼻息，遮住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的意识。
方沃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方沃开始出现幻觉。
他看见黢黑的水中有一处光亮，他看到一个人正向自己游来，他看到一双手伸向了自己，他看到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他感受到手臂拥住自己，他感受到温暖。
那温暖驱走了湖水的冰冷，紧紧地包围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