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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佞客一 ...

  •   “道友莫说笑罢,”梵明子倚着绿竹而立,一身苏青且融并山林远景,“何以试剑?难不成道友,是以幼子充其练石?”
      年轻男子落步稍前,其眸细探却故作不经意,片刻狡黠一笑:“前些日子得了这灵物,怎奈师傅管的牢,未始及一试其威……”

      穆甄满面春风地笑着,狭长凤眸却再三于青衫男子周身逡巡,那试探是尽藏眼底,深浅已然不知。
      “师傅他老人家已成半仙,已然德高望重,而其位于三清门自是高过天的,”他上前几步,堪堪挨着梵明子,体躯则微倾,又续言,“我那师傅管的严,我自是不敢离得太远。可三清门统共那么点儿地方,南院多愚拙蠢材,瞧见我这等天人之姿,势必要夸赞些许,可我最见不得这帮子蠢材……”
      顿了顿,笑而所言:“想着眼不见为净,又见这后山清静幽雅,自然寻了过来……却是不曾想,这般地方竟也能碰见同道之人。”

      这般拿乔,便是梵明子也听懂其言不善。这人以其师作威压,望吓惧他;以其诳语言它,望加之落差,乃得塑造高高在上之感,暗示戮人如屠狗,而梵明子与晏昭则更不值一提罢。

      梵明子只瞥见那把黑剑悄无声息地挪近,自岿然不动:“你这门中长徒,口齿倒是伶俐,却不晓师承的哪位长老——”他不卑不亢,“……道友其师,说不准,与在下还留有几分情谊罢。”

      “——”
      那黑剑一刹时似被下了咒法,静止伏于草野之中,竟一动也不动了。

      “悲风,悲风长老,”白袍男子笑容一僵,于瞬却又重绽其姿,“三清门二长老座下,弟子是唤穆甄,不知阁下……”
      却见梵明子挥袖从容,只打谜语:“一逍遥散人罢,不知无谓。前些日子凑巧寻至此地,给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授些本事……倒是穆小弟你,”梵明子自是不见外,伸手便拍其肩,“这灵物既试了,人也伤了,便请言道友……可否当今日从未见我师徒二人?”

      此言甚微,梵明子却说的真切。
      是怕引惹争事?否,不过是此时晏昭尚未成气候,若带了出去,身后琐事繁多,他还得兼应照顾小孩——届时分身乏术的,他老人家着实吃不消。
      暂不提它,便是这应付人情,就先得要他五分命罢;更遑论带孩子,这事儿万年来头一遭——他梵明子一向清懒,之前可是将万年竹都养死过的。

      这穆甄一看便知绝非一般人,若真铁了心要寻他麻烦,梵明子自是无可奈何。其人居心叵测尚可解,倘若牵扯进大人物,便棘手了许多。

      穆甄听其言,面上笑意更甚。
      “自然,叔伯不愿告知徒侄身份,定是有苦衷的。但可否告知徒侄化名,往后若遇上难处,徒侄也可尽绵薄之力。”
      他在暗中角力。

      眼前这人一举一动皆透着股读书人的古卷气,温和得浑然天成;加之一袭雨后新竹一般的翩翩青衣,更衬其质,儒雅得不带一点刺;再往上瞧,便是一张秀气公子哥的脸,算不得上乘,但于这作态言却是极切合的。
      穆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样一张二十出头的脸、堪及弱冠之年的年纪,与师傅那辈的老怪物相提并论的。

      梵明子轻轻撇头,正眼瞧着他,半晌唇角微勾,伸手道:
      “若提及姓字,徒侄怕是不信。你那悲风师傅,是不才在下的二师兄罢。”

      此言倒不虚,江禅为门中那不成器的长老,头顶自有两个厉害师兄罩着。门内五位长老,大师兄天玑与二师兄悲风各占一席地,而江禅这不思进取的小师弟,只堪堪挤上末位罢。

      穆甄一讶,伸手与之交握,面上惊异分毫不掩。
      梵明子接其手,只虚握一瞬便放开了。

      穆甄一时拿捏不准,此人所言是真是假。
      若真是江禅,日后指不定会去老古董那儿告自己一状;若不是,便只道此人艺高胆大,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撒谎。

      他抿唇正沈思,却见梵明子微微一笑,随后步朝那躺着的小子走去,显然不欲多语。

      “那……是徒侄叨扰了,”穆甄咬牙,心想此事既不成,只取自退路,“师叔若无事唤我,晚辈就先走了。”
      隔着几步,青衫男子蹲至草丛旁,正替那孩子把脉,听闻穆甄此言,且淡淡应了声。

      玄铁黑剑悄无声息复归其身侧,穆甄捏了捏剑柄后退两步,仓促作揖挥别。待梵明子再回首,目野中仅一白袍翩迁,一远去的背影罢。
      梵明子复回头,一手勾着晏昭脖颈,一手环着腰身,一提一立,轻而易举将其揽入怀中。
      六七岁的孩童,分量本就不重。晏昭打小食不果腹,自然是比一般稚儿矮了半截的,可这小子矮虽矮,重量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他抬脚朝林中走去,一时思绪万千。
      走了半柱香时刻,梵明子忽然停了下来,他微蹙眉,圈着孩童的手轻捏一把,神色愈发古怪了。
      难怪……这孩子分量虽与同龄人无异,合着竟全长骨头了,身子上真真一点肉也无,怎么抱都觉得硌手。

      梵明子于藏书灵阁那会儿,捏惯了云途嫩得尚能掐出水的小胖脸,摸惯了云途白花花肉嘟嘟的小肚皮。这会儿抱着晏昭,总觉得怀中似多了具能吐息的骷髅架罢。

      方出竹林,天色已然昏黑,西边乌云密布。今夜这天儿,想来是不会出晴月的。

      天边浅浅黯光洒落,南山一侧,僻静幽林中的屈曲小路,灰白只笼得底下青苏一抹。
      是乃长衫逶迤及地,青丝松散披肩直落下。怀中及人,一破衫小儿而已。

      梵明子捏了捏晏昭鼻尖,这孩子一路过而仍未醒。诊其经脉尚无碍,只不愿早早醒来罢。
      又抬眼望去,不远处稀疏红木后筑有一茅屋。

      梵明子于是加紧步伐——此时深秋露重,他毋需御寒,可怀中这孩子却受不得过多湿气。
      衣衫所开绿草飒飒,于低畔窸窣生风,梵明子行之足下,忽无奈一笑,只自语:
      “……你这小子也是倒霉,这等惨淡辰景,竟也能被外人逮了试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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