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旷世家人

9、第九章

　　走廊上，她的门边，一个男人背靠着墙壁，低着头一口一口地慢慢吸着烟。金色壁纸的墙壁印上他手臂的阴影，那阴影被拉得长长，和他一起被淡淡的烟雾笼住。
　　修薇一时恍惚，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她的视线对上他的。
　　走廊上的灯柔弱的亮着，点亮他的脸庞面无表情。她想她那时的表情应该也是一样吧。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望着。
　　他，是她刚在酒桌上认识的副总。
　　“刚刚”认识的。
　　多么可笑呀！
　　想到这些，她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笑虚弱到空寂却无法停下，忽然被嘴里的苦涩噎住。一边咳着，她一边还止不住笑，眼前模糊了一片，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的烟。
　　他掐了烟。
　　一声惊呼，还没等反应过来，她被他带的一个旋身。再回神已被他倾身压下。抵在她背后的，是房间里衣橱的镜子；禁锢在她前面的，是他钢铁一般的身体。
　　房间门被他关上了。从房间外的走廊上投射进来的最后一点光线也被阻隔在了外面，他们周遭一片漆黑。
　　黑暗里，时间仿佛停滞。
　　而修薇知道，时间最是可怕，因为它永不停滞。它把他们变成了两个衣冠楚楚但却表情欠奉、冰冷无语的陌生人。
　　她，或者他，谁能想到彼此竟会变成今天这样？
　　陌生人。
　　不是仇人、不是爱人。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词汇是“陌生人”。
　　天翼，你说我们怎么会变成了陌生人呢？你说过天涯海角怎么就变成了陌生人呢？
　　胸口又开始钝钝的疼痛。身体里满满的悲哀，溢出来到她脸上，让她再也笑不出来。
　　黑暗里，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过的很快乐？”
　　它的呼吸距离那么近，她耳朵都感觉到了那份呼出的灼热。而话语却又那么冰冷，仿佛千年凝成的寒冰。
　　一冷一热让她猝然颤抖，整晚拼命筑城的坚硬防线在他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一片片。
　　子衿说过，她是玻璃心，碎了就成一片一片。就像现在这样，满心碎片扎的她疼痛不已。
　　粗糙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拇指抚摸着她柔嫩的皮肤。冰冷而磁性的嗓音继续说着：“既然快乐为什么还哭呢？”
　　她捶打着想要推远他。“你走开！我不用你管！”
　　双手被他单手牢牢地禁锢在头顶上方，无力的抵抗被轻而易举地镇压。
　　耳边依旧是他肆虐的声音：“不是从我身下溜走，而是变得强硬了。只有这点进步吗？”
　　听他吐着最冷酷的字眼，穿心的疼痛，遍体鳞伤却让她的思维冷静了下来。“利用男女力量的悬殊来制服我，这难道是你的进步？”
　　她刚说完就被他猛的逼近，夹在镜子和他之间的娇躯再也无法转动一分一毫。
　　呼吸紊乱了起来。
　　“牙尖嘴利……”他埋在她脖颈间闷声说道。
　　侧过脸，她脸庞和浓密的睫毛触到了镜子，那镜面和她一样光洁而冰冷。镜子上有了水雾，随着她紊乱的呼吸被交替呵上又淡淡消散。
　　极有耐心的，他开始了对她的质问。
　　“为什么要用这么坚硬的盔甲抵抗我？”
　　“我没有。”
　　“为什么哭？”
　　“我没有。”
　　“你感到难过痛苦，对吗？”
　　“我没有。”
　　“你真的不要我吗？”“你也想念我的，对不对？告诉我！别再隐瞒说你没有！告诉我！”他吼叫着，像受伤的动物。
　　问着、问着就变成这样了，他从极有耐心的提问到压抑着受伤的怒吼，只因为她说“没有”。她没有坦然内心和他一样的痛苦、爱恋、思念，哪怕在落泪却依然吐出残忍的话语。
　　否认，全是否认！
　　他痛恨她的那张嘴吐出这么伤人的话语！
　　而她侧着脸，没有动静，没有挣扎。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是贴着镜面的脸感觉越来越湿滑，原来自己真的哭了吗？一侧的发已经浸湿，身体轻飘飘地却越发难以支撑。
　　恍惚中，她的脸被他强迫性地正过来。
　　她睁大眼睛，看他距离她那么近的眉眼。那眼睛依旧深邃，梦了千百夜的眼睛，都没有这一刻来的真实。这不是在做梦！她多想用自己的一切换他的爱，换他深邃的眼睛的一丝注视，换自己在他注视里一分钟的沉醉。
　　可是不行。她已经没有资格了。比爱更多的，是责任。她已经用爱偿了责任，怎么还配再拥有他呢？他眼睛里有了哀痛，有了尖锐，有了复杂的难以分解的感情。他变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一切都变了，一切都过去了，放手吧！另一个声音说：再看他一眼，就一眼！读他眼里的深沉、读他眼里的痛楚、读他眼里的渴望。让我的眼睛，代我吻他……
　　她睁大眼睛想要认真看他，泪水掩盖了她眼睛迷离的光华。努力睁大的眼睛簌簌向下落着泪水。
　　泪水灼伤的是她，也是他。
　　情难自禁，唇舌的纠缠。
　　久违的吻震撼了他的心。他承认，除了恨，他更爱她！爱她的唇、爱她的齿，更爱她的泪水和所有有关她的一切。
　　唇间苦涩的泪水，她以为是她的。他知道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