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镜镜

2、昨夜更阑酒醒（一）

　　梦中，我置身于一片黑暗的空间。凝神细听，远处隐约传来哭泣声。有人声自是好的，即使我害怕黑暗，也不能放过一切的希望。说也奇怪，明明身处黑暗中，却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那样害怕的吧。寻到声音的源头，却是一个着嫩黄色古装的小女孩。古装？怕是演戏的小演员被人欺负，一个人躲着哭吧。我？可是闯入了别人的梦魇中？
　　她将脸深埋在膝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看得出，她哭得很伤心。然而莲平生最瞧不起的便是那些动不动就只会哭泣的人。哭泣，永远是弱者的代言词。
　　像是发现身后有人，小女孩猛地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转过头来却是张稚气但已初见风华绝伦之色的脸。但此刻，晶莹似雪的脸颊上写满了哀凄，杏眸浸在不断涌出的泪泉中隐隐有些发红。那浓密细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你是谁？”她惊恐地看着我，“月哥哥呢？”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秀气的小脸抽搐了几下后，泪水又决堤般地落了下来。
　　我皱了皱眉，现在正是我心情大好之时，怎么能被这爱哭鬼给打乱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哭了。”我作势推了她一把，但眼前的景象却令我惊愕不已。我的手竟然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你究竟是什么？”我后退几步，惊恐又警惕地看着她。我可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预期祈求虚无的鬼神的庇护，还不如强大自己来得实际。可刚才……那又是什么状况？
　　女孩似乎窒了窒，转而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大概是鬼了吧，没想到哥哥竟是那样讨厌我……”说着以手掩面，似是又有一阵暴雨欲下。
　　“你就只会哭么？死都死了再哭谁回来同情你。若是有人杀你，你不会先下手为强么？管他是哥哥、弟弟还是姐姐妹妹的，竟是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死了也不冤枉。”
　　女孩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忽然，平静了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哥哥虽然表面上对我很好，但应该是很恨我的吧。从小无论我犯什么错，受罚的总是哥哥，爹娘溺爱我，对哥哥却是不冷不热的。”
　　“哦？这倒是个重女轻男的地方么？这倒是挺好，我若是也生活在你们那儿就好了。”此话虽是戏言，却也发自肺腑。上官家我是最小的孩子，上头的堂表兄们各各俊美多才。若是想在家中站稳脚跟就必须超过他们，不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这是自保，亦是求生。
　　“那甚好。”女孩淡淡道，一挥衣袖，我的眼前顿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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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睁开眼对上的是床顶上的八卦镜，镜中的面孔赫然是刚刚那个女孩。我瞬时有些慌神，镜中的女孩眼眸蓦然瞪大，完全没有了刚睡醒的虚弱感。
　　“莲儿妹妹，你可总算醒了。”温柔的声音听不到一丝情感，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我一惊，转头陷入了墨黑色的漩涡。
　　这对眸子绝对有着摄人的本领，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沦。然而，我是上官莲，岂会是那么容易就被迷惑。
　　这是一间装饰极其精巧的屋子，光是看里间有精美雕刻的红木大床和多处摆设的玉件，便可知这个房间的主人极为显贵和受宠。是那个女孩的屋子？而她——也叫莲儿？转头又望向八卦镜中的脸，我不禁苦笑。怎么，连老天都要帮着林宛如么？若是这样，老天你便是看错莲了。无论何时何地，莲一定会让自己不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深吸一口气，我转向坐在床边的那个月牙色锦袍的少年。若是唤自己“妹妹”的话，极有可能是杀了他的妹妹——这具身体主人的凶手吧。
　　我淡淡一笑，轻轻地唤了声“月哥哥”。
　　一瞬间，看到黑瞳中划过了一丝不安的流光。果然么……我虽依旧软软地看着他，心中却暗生警惕。见了被自己杀死的人“死而复生”竟是还那样镇静，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城府，即便是这般年纪的上官莲也是比不上的。
　　“莲儿妹妹刚才忽然晕过去了，让为兄担惊受怕了好一阵。”
　　我心中冷笑，怕不是晕了，是死了吧。然而嘴上却说，“莲儿已经没事了，劳哥哥担心了。”抬眼细瞧他，只听得自己心中也是一声惊叹：好一个绝色的翩翩公子！纵是年少也掩不了其俊秀之颜，而从身上散发的那种从容优雅的气质，却是其他同龄人鲜有的。古代的孩子还真是早熟啊。
　　不经意间，瞥到床顶上的八卦镜，心中一凌。这女子的房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顿时，一些平时听到的神神怪怪的传闻涌进了脑海中，如今我算是信了大半。眼前这一弱衣少年定不会用何凶器杀人，那么……
　　我突然尖叫一声，全身蜷缩在一起靠紧墙角，颤颤巍巍地指着床顶上的八卦镜。“月哥哥，这东西，好可怕……”
　　“莲儿妹妹不要怕，我去将它取下来。”说着他便脱了鞋，踩着床沿把那镜子摘了下来。
　　“月哥哥，这是何物啊？”我“害怕”地盯着他手中之物。
　　“莲儿妹妹，难道你不记得这时你要为兄帮你挂在床顶上用来驱邪避灾的么？”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一丝玩味的微笑。糟了，我又不是正主，兴许他说的话是真的，兴许他只是在试探我。
　　“莲儿刚醒来抬头就见它，忽然觉得这东西邪气，可怕得很。”被宠坏了的娇小姐，喜新厌旧也是正常的事。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将它用力扔在地上，我还来不及喊出声，这镜子已经变得粉粉碎了。
　　“你……！”我一时气极，愤怒地看着他。这面镜子一定跟我来到这里有关，可是他竟然……
　　“哎呀，为兄一时气愤，竟将镜子摔碎，待会儿我叫人来将它清理掉。”他是故意的！知道对手是如此角色，我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可是莲儿又发觉自己喜欢这玩意儿呢，哥哥竟然将他摔碎了。莲儿……莲儿去告诉爹爹和娘亲去。”纵是以前她不是刁蛮任性，但若不好好利用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的宠爱，岂不太浪费了。她兴许就是死在自己的仁慈。
　　说罢，我极为满意地见他脸色一变，然而又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醇厚而悠扬，倒是让我一愣。
　　“倒是招了个妖精过来。”他说罢竟是坐上床来，解下那轻纱罗帐。整个空间瞬时被封闭了起来，那样狭小，而我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在气势上我又怎能输于他，一抬头，狠狠地瞪了过去。
　　“你说，我那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的莲儿妹妹怎会变得如此凶神恶煞。”他倒也只是坐在我对面，浅浅地笑着。
　　“月哥哥，有道是‘四岁不同床’，你我已是这般年纪，若被人瞧见，传到爹爹耳中可不好。”他再嚣张，总是有怕的人，要和我做对，等过几年翅膀长硬了再说吧。
　　只见他黑瞳猛地一缩，倾身抓住我的手腕。“爹爹，又是爹爹，你这个没用的人偶小姐就只会依靠爹爹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这一瞬间的丧失理智，似乎也不觉腕上的疼痛了。
　　或许是见我如此冷静，他愣愣地看了我半晌，转而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华贵的小公子。
　　“疼么？”他抬起我的手腕，明显是红了一圈，“我帮你揉揉。”
　　我惊诧地看着他，这个前一秒还在对我暴怒不已，而后一秒却全然是一副照顾妹妹的好哥哥的模样的少年。
　　抽出手，我对他甜甜一笑，“月哥哥，莲儿已经不疼了。”
　　“真是招了个妖精过来。”他又说了这句话。
　　我装作不明就里，继续这样看着他。
　　“莲儿妹妹从不这样笑的呢。”他伸手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伪装的笑容立马被瓦解，“不过这样笑起来倒真是明艳动人，你说是不是，小妖精？”
　　他伸手又要来点我的鼻尖，这次被我躲过。我气鼓鼓地看着他，这人，小小年纪便喜欢偷香，日后定是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告诉我，怎么回去。”我跟他摊牌，既然他已识破我不是那个莲儿，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摆摆手，状若无奈，“教我离魂术的那道人早已云游他乡，也不知会不会再来此地。”
　　“那我岂非要永远呆在这个鬼地方？”上官家还要靠我去继承和发扬，上官莲就如此离开，我真的好不甘心。
　　“鬼地方？”他似是嘲讽地说道，“此处是当今右相唯一的千金谢流莲的闺房，天下有多少人能够住在这样的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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