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春风大雅

36、愁如醉

　　第二天，我莫名地在这个城市里呆不住，我跟李苑说，我想回家看看爸爸。

　　我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跟周雄主任多请了一天补休假，坐上绿皮火车，回到武夷山，在家里陪老爸。

　　夜晚，老爸拿着马珏送的紫砂壶泡茶，自斟自饮间还问了我一句，马老师有没有联系啊？我顾左右而言它：最近茶叶行情好不好？

　　我快快躲进老爸书房里，随手抽取了一本古典诗词书读起来。读到《越人歌》的后二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黯然神伤。

　　我想象着马珏的定婚礼此时正在隆重的举行着，那该是多么盛大的场面啊，该用：玉堂云气霭、 绣阁画烛辉 、燕舞雕梁曲、 锦幕暗香飞来形容么？

　　我想象着马珏身穿礼服，风度翩翩地走进礼堂的模样，可惜碧人一双，他牵手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自己想多了，不禁冷笑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份美好，显然是一种奢望。该是忘却的时候了，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记忆，也包括伤痛。

　　我屋里那一束紫色的熏衣草，还散发着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我在这香味中，沉睡去。忘却最好的方式，就是睡觉了。我仿佛筋疲力尽，我仿佛心力交瘁，这一睡，就睡了几天几夜，除了吃饭和上卫生间。

　　老爸定是心疼，全宠着让我睡。

　　我睡得昏天昏地，有时也睡得迷迷糊糊，那是发小海棠来找我，她找我好几回了，总在床头把我摇醒，要我和她讲话。

　　我总是随便嘟哝几句，应付着她，然后又倒头要睡。她像看到无可救药的傻子一样，无比嫌弃地离去，临走前，还问了我爸一句：叶伯伯，你说，非花姐是不是病了？！

　　准备回城了，海棠跑来帮我整理行李。

　　老爸跟我说，在我睡觉的这几天里，李苑打了二个电话给他，第一个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怎么不接她电话，叫老爸喊我回个电话给她。

　　老爸呢，看我睡得正香，不忍叫醒我。后来，李苑电话又打来，说是，没什么事，让我安心在家呆着，别急着回省城。

　　这哪跟哪？我这几天，只顾着睡觉，手机早没电了，也没顾着充。我随即打了一个电话给李苑。

　　李苑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活过来了，你爸说你都睡了几天了，睡饱了，养足了精神头，你赶快回来吧，你不在的这两天，发生事情很精彩，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说。”

　　李苑的话里有话，吊足了我的好奇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边收拾着爸爸给我准备的一些吃食，一边思索着。

　　门外院子里传来了几声汽车喇叭声，有人喊了一声：“叶非花，叶非花在吗？”

　　我和老爸还没反应过来，海棠先第一个冲出去，开了门。

　　然后，她领了一个人进来。

　　这个人高大的个头，穿着米色的风衣，竖着衣领，因为是背着光，没能看清他的容貌，但他的身形，显然就是李秋水。

　　他的突然出现，让我们感到诧异。让我们感到更诧异的是，他脸上还挂着彩，左侧脸颊破了皮。加上长途驱车原因，他看上去疲惫没有精神，少了往日的丰神俊朗。

　　老爸认出他就是上回来过家门口的李师兄，热情地拉着他就座喝茶。

　　海棠早就认出了他，两眼发光，一会看他，一会看我，得意洋洋地一幅看热闹的模样。

　　李秋水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开朗，只是埋头喝着热茶，并不开口说话。

　　“李总，你怎么来了？”我打破了气氛的尴尬。

　　李秋水放下空的茶杯，冲着我笑了笑，又冲着老爸和海棠笑了笑：“我来接师妹回去！”那笑容谦逊有礼。

　　老爸自然是高兴，拉着李秋水闲聊，闲聊了一会，还说，等吃完午饭休息好了再出发。

　　李秋水却说：“不了，马上就要走！”

　　他说得斩钉截铁，立马秒回往日的霸道专横模样。

　　我看到海棠倒吸了一口冷气。老爸倒是乐意，从天而降这么一个大小伙，他已经开始各种想像了。

　　然后，我就在老爸和海棠一半欢喜一半好奇的眼神关注下，被李秋水拉上了他的车，离开了武夷山。

　　一路上，他车开得并不算快；一路上，他也没讲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我问了一句：“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头，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二个字：“没事。”那笑容五分的诡异又五分的憔悴。

　　他不想说，我也不好问。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说接我回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继续回答：“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就是想你了！”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好再问了。

　　我体恤他，已经开了近四个小时的长途车，这又赶着返程，于是关切地劝他：“你今天一路开车而来，太辛苦了，不然，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下，我们再走？”

　　“你是真的关心我么？”

　　“是的！”

　　“那好，那我休息一下。”说完，他把车子拐到小道上，找了个平稳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已经离开了武夷山地界，但路边的山色秋景依然清爽宜人。

　　停了车，他坐在驾驶位上，把眼镜摘了下来，搁在车前；又松了安全带，略略活动活动了筋骨，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我隐隐约约觉察到哪不太对劲。摸出了手机，想给李苑打个电话，问下她，原先说的要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事？

　　我正要拨打电话，李秋水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说：“小师妹，别打电话好吗，让我安静一会，让我们安静地呆一会就好！”

　　他说得如此真切，我只好收了手，随手把手机放进外衣的口袋里。

　　手机刚收好，李秋水却动了身，有了大动作，一把搂过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我本能地挣扎起来，他反而搂得更紧了。

　　我的脑袋紧靠在他的右肩上，我正欲开口，他又用大手掌捂住了我的嘴，让我缄口。

　　“小师妹，不用说话，就我们这样静静地呆一会就好。”

　　在这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他紧紧搂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已是深秋时节，不远处连绵不断的矮山包，山色依旧浓绿，草木丰茂，山脚下错落着一些带着院落的农舍，有一两只飞鸟悠闲地在低空中掠过。

　　“多丽的地方，多安宁的时刻，也许过一会就不复存在了。”

　　此时的李秋水，神神叨叨的。全然不像往常的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事出有异，必有妖，我琢磨着：我不在省城的这二天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个什么也一定跟李秋水有关。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在狭窄的空间里，手机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挣脱他的禁锢，拿出手机，正要接；李秋水却一把接过电话，自个儿接通了电话，只让我听。

　　电话是海棠打过来的，海棠问我在哪儿，听得出海棠的声音很急切，海棠说：“马珏来了，你们走的这会，他找上门来了。这会你们到哪了，马珏说，他找你有事说，你要不要折回来啊？”

　　天，这是什么？马珏怎么也从天而降？我忽然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李秋水会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又突然急急地要带我走，为的就是让我避开马珏的到访。

　　我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对着手机，正欲开口，李秋水却自己对着手机大声说：“我们不回去了，海棠妹妹，你跟马珏说，让他回去吧，叶非花跟我回去了。”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李秋水，你，你！”我又惊又急，急得说不出话来。

　　我起身去抢李秋水手中的手机，奈何李秋水不肯给，我定是抢不到。

　　在这抢夺的慌乱中，我头发凌乱，张牙舞爪的。李秋水倒是冷静，一双眼眯得狭长。

　　我气极败坏，无技可施，只能对着他的手臂，隔着衣服咬了下去。

　　李秋水并不喊疼，握着手机的手并不肯松开。我倒是松了口，哭着说：“你把手机还我，你把手机还我啊？”

　　“叶非花，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会把手机还给你的，但你一定要想清楚，真的要去见马珏吗？”

　　“你见了他，你要跟他说什么，你又要听他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已经定婚了？就在前天，你回家的那一天！”

　　“叶非花，你冷静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