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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透轻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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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赞赞估摸着又跑到哪儿干私活去了,这会才赶到了。
他看到火爆的场面,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他提议为了拍个场面全景照,需要找个高点位置来拍。可是店里,除了人头,找不到高点位置,总不能站到人家的货架上吧?
于是张赞赞瞄到一位可爱的销售小妹,找到她,牺牲“色相”,向小妹讨了二把椅子来,这椅子原本是妹子们休息时坐的,好在这时刻忙,小妹不需要,又见他一副死皮赖脸样,就允了他。
张赞赞把大张的椅子放在地上,把小一些的椅子叠在上面,那小椅子本是最最普通的四脚塑料椅,椅子很轻,没份量。他喊我扶着椅子,自己背着相机,就往上爬。
我很担心,就他那又高又胖的体格:“那把小椅子哪能承受得了?”
张赞赞大大咧咧的,说:“没事,没事,我底盘稳着呢!”一边说,一边就爬了上去,刚一站稳,就把相机掏了出来,取下镜盖,摆弄起来。
我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了下来。
然而,往往怕什么,就来什么。
正当我俩聚精会神地拍着“大片”时,忽然,玻璃门被推开,我的后背便是一股灼热袭来,现在已是夏季,接近中午,天热得很,卖场内早早开启了空调。随后涌进一群少年,他们推搡着,吵闹着,往我这边漂移过来。
卖场本来就吵杂,人声和着各种机器播放出来的音乐声,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一隅,我一边扶着椅子,下意识地喊到:“小心!小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力量重重地撞向了我,我躲闪不了,往前扑倒去,顺带着扑倒了椅子,也扑倒了张赞赞。
“啊!”有人发出了尖叫声。
我们华丽丽地摔倒了。我只觉得胳膊和膝盖一阵生疼,大夏天,我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胳膊和小腿全露在外面。
许多人围观过来。
我忍着疼,爬了起来。伸出手去,想去拉趴在地上,像熊一样的张赞赞。
我赫然看到我伸出的胳膊上有一道血口子,应是被粗糙的塑料椅子拉到的。后知后觉的,我的颧骨那也钻心的疼,原来颧骨撞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张赞赞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用手摸着脚踝,直喊疼。
观众中有人可怜我俩,赶忙来扶张赞赞。张赞赞应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只顾怀抱着相机,向球样滚了下去。相机无碍,但他站不起来了,脚崴了。
在一片慌乱中,有人架起了张赞赞,有人扶起了椅子,有人骂了几句那几个小毛头。
有两个工作人员,主动架着张赞赞去看医生,我跟在后头,背着沉重的相机,迈着步,也觉得吃疼,原来我的膝盖红艳艳的,渗着血丝,也擦伤了。
我们只能就近找了一家小医院,叫什么“美和”医院,找了医生看看,医生说要先拍个片子。我们委托那两个工作人员帮我们递单子交钱去,我和张赞赞就坐在医院的长椅子上等候。
张赞赞一边喊着疼,一边骂,一边叫:“你说你,叶非花,跟你搭档出工,怎么老有事故发生?”
我瞟了他一眼,抚着受伤的胳膊说:“是喔,拜托,你要搞清楚,是我跟着你,老有事故发生,好不好?”
我摸摸脸颊,通过玻璃的反光,才发现左脸上也是乌青的一大块,怪不得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他眼珠子一转,话锋一转,:“这回咱俩应该算工伤了吧?也不知道那周扒皮给不给报?”
“应该给吧!不过有点贵,刚才我瞄了一下那单子,光拍个片也要好几百呢?”
“不会吧?!”张赞赞一听炸了毛,惊叫起来,“我们是不是进了个黑店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压低了声调问我:“你有没有带钱?我身上的钱不够啊,等会要把钱付给那两个好心人。”
我只好取来背包,掏出钱包。我俩一起翻看各自钱包,凑起花花绿绿的纸钞来。
这时医院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了,一阵热浪迎面袭来。一位依姆一进来就大声嚷嚷起来:“这是什么医院啊,黑人啊,坑人啊,我要找医生,我要找院长,我媳妇跑了几回,看了几回,总说病没好,检查这,检查那,检查了一大堆,药也开了一大堆,钱也花了一大把,总说病没好!我要找医生,我要找院长,我要找院长!”
依姆凌乱的头发,因汗水而粘连在脸上,手上挥舞着几张白花花的单据,两眼迷离,六神无主,跌跌撞撞地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她这样吵闹,自然引来了几位穿白大褂。于是依姆就被几位白大褂团团围着,于是一边是吵,一边是劝,都是女人声,声调瞬间又高了八度起来。在这炎炎的夏天,坐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大堂里,让人浑身烦燥不安起来。
我和张赞赞自觉地停下手中数纸钞的活,把钱塞回包里,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当下正在发生的这一起事故。
依姆操着当地的方言口音,我俩倒是听了个大致:原来依姆的儿媳得了妇科病,进城来病,被人介绍进了这家医院,没想看了有几个月了,病还是没医好,反反复复地做了好多检查,钱也花了不少。依姆抱小孙孙心切,又心疼钱,急了眼,就找上门来了。
我和张赞赞面面相觑,如醍醐灌顶般,一下子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俩顿时紧张起来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张赞赞用手指着门的方向,急急地对我说:“快,快,快去找那两个人,叫他们别去交钱了,我,我们要换大医院去看。”
我唰地站起身来,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哎哟!”这一跺疼得我呲牙裂嘴的,喊出声来。
我忍着疼,对着那混沌不开的人群,忿忿不平地大声说:“我要报道这家黑医院,要曝光,让你们曝光在我们的大报纸上!”
我这一喊,白大褂们朝我这边瞟过来。她们看到我和张赞赞,她们定是看到我俩那狼狈的熊样了,她们的脸上写满了狐疑和讶异。她们死盯着我俩看,有一个白大褂目光停在我胸前挂着的工作证上,脸顿时乌黑密布。
那白大褂走到我跟前,直接扯我的记者证要看。我急急取下记者证塞进包里,不让她看,她就严厉斥责起来:“喂,你个小姑娘,乱叫什么,乱叫什么啊?谁,谁是黑医院了,你这样乱讲话,你要负责的!”
“就是,就是!”
一刹那间,所有大堂的眼光都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一旁张赞赞急急地拉扯着我的裙角,示意我坐下来,别说话。我却倔强地不肯坐下来,英勇地立在那儿。
一刹那间,所有白大褂身影都朝我漂移过来。我立马被白大褂包围起来了,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着我。
“什么黑医院啊,你要说清楚,说清楚!”
“你说话要有证据啊!证据啊!”
“你什么报社的啊,什么报社的啊?”
“你这个人看着长得蛮清楚的,怎么脑子不清楚,到处乱讲话啊!”
我满脸憋着通红,急急地说:“你们看病收费太高了,高得离谱,我朋友,拍个片子,都要好几佰呢!”
“是啊!”张赞赞大声地应着,又急急地拉扯着我的裙角。
“这依妹说得对!”那依姆仿佛找到了救星似的,冲进了人群,硬挤到我的跟前,把她手上白花花的单子硬塞到我的手里来,“依妹帮我看看,帮我看看!”
于是,就有白大褂来夺我手中的单子,那依姆护着我,不让她们夺,一边又骂骂咧咧开来。
张赞赞努力站起,歪着身要来护我。
我只觉脑门冲血,神经高度紧张,我紧紧地拽住那几张单据和我的背包,被几位妇女团团围着在原地打转转,却不知道如何收场才好。
场面混乱起来。
这时玻璃门被人推开了,又一股热浪袭来。随即几个身影出现,有人大声喝:“让开!让开!”
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卖场的王经理和刚才去交费的两个工作人员。
王经理辟开了人群,挡在我身前,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后,随即对那群白大褂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什么报道的,他俩也不是什么记者,他们是我店里的员工!”说着朝张赞赞和那两个工作人员挤了挤眼。
他们三个立马反应过来,都说不是记者,也不会报道的。
王经理从我手上抽出那几张单据,递还给那依姆,带领我们几个就急急地撤退了。留下那可怜的依姆,张着一双空洞的眼,无助地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
那群白大褂们,嘴角扬起了胜利的微笑。
两个工作人员照旧架着张赞赞,张赞赞一路走,一路嘀咕:“事故啊!事故啊!下回打死也不跟叶非花出门了!”
我瞪了他一眼,几分无奈又几分不甘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