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春风大雅

23、烟雨覆

　　回到城里，谁都不提武夷山发生的事儿。

　　李苑问我：“你回一趟老家，怎么就那么多人打听你，周主任也问，李秋水也问。李秋水肯定找你去了，你们没发生些什么？”

　　我心想，周主任大概是替马珏问的，周主任和马珏，他们俩是同学，早就认识的。我嘴里却说：“啥都没有。”

　　李苑不信，跑去问李秋水，李秋水也说啥都没有。李苑就更不信了。

　　一天下班后，李苑说有事要先走。李苑走后，我在办公室里桌前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不经意透过窗户，看到大楼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骄车，有一个男子正倚着车抽着烟等着人，那个人看身形便是李秋水。他会是在等我么？

　　我正想着如何躲闪，却看到走出门口的李苑停了脚步，和他说了几句话。李秋水呢，扔了烟头，扯了她的胳膊，把她塞进车里，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晚上，李苑回来了。一见屋，我就觉得气氛不对，我做什么，李苑总跟着我。她也不说话，就盯着我看。

　　她这个样子，是有话要跟我说的前兆。我偏不开口，等着她先说。

　　李苑果然急了：“你这个妞，你怎么不问我，今天跟谁吃饭了？”其实我心里有数，我故意装不知情：“你跟税官罗帅哥吃饭了？”

　　“不是，不是！”

　　“那你又跟哪个帅哥吃饭了？”

　　“哎，就是那个李秋水！”李苑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哩啪啦一下全说出来了，“你知道吗？他今天神神叨叨的，说请我吃饭，又说了一堆的话，绕来绕去，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你知道最后绕到哪了吗？”

　　我心里一惊，也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李苑故作神秘停顿了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她两眼放光：“他啊，缠着我，非要打听关于马珏老师的情况，你看，他还拎了本杂志过来问我。”

　　李苑从她的大包里拿出了一本杂志，那是关于介绍媒体的一本杂志。她迅速地翻开里面的彩页，找到了其中一页，递给我看。

　　这是介绍媒体人的专访栏目，上面有大段的介绍文字，上面配了张照片，照片上有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半倚半坐在沙发上，目光平和地望着前方，气质温文尔雅，那便是马珏。

　　我看着杂志上的马珏，想到前几天，在武夷山还见过他，心儿在抽紧，神情也就落寞下来。我不知道，李苑知道不知道，马珏出现在武夷山的事儿，但从她的话中，感觉她是不知道的，我想李秋水是不会告诉她的。

　　李苑看到我情绪低落，搂着我肩膀，说话的语速放慢了下来，语调也轻柔起来：“李秋水怎么就会知道马珏这个人呢？妞，你怎么会有心思在马老师那，可是，可是，他离你那么远……”

　　李苑见我没反应，也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这时，“嘀”的一声，我的手机响了，来了信息。打开一看，却是李秋水发来的：“小师妹，你这几天还好吗？”

　　我没有回他的信息，却一个人躲在屋里，坐在床头，看着杂志上的马珏照片发愣。窗外吹来阵阵风，吹得窗帘沙沙作响，暮春的夜风居然还有丝丝的凉意。

　　按李苑的话讲，马珏他离我那么远……

　　马珏，他宛若惊鸿，在闪耀阳光里悠然而过，然而记忆，如果一颗种子，扎根我心田某一处角落里。如果没有遇见他，我还会固执而任性地活着，不快乐也不会悲伤。然而遇见了他，快乐与悲伤缠绵成心事，难道终究会是一场春花秋月转成空？

　　这时，“嘀”的一声，我的手机响了，来了信息。打开一看，还是李秋水发来的：“小师妹，你下楼来好吗？我就在你楼下。”

　　我还是没有回他，依旧发愣：如果没有去年秋天里的那场培训，如果在那家茶壶店里没有遇见他，那么现在面对李秋水，又会什么样的心情呢？

　　信息又来了，还是李秋水发来的：“小师妹，你不下来，我就上楼去抓你下来！”

　　我想以李秋水的性格，他说的，也肯定会做到！他真的冲到楼上来抓我，引起左邻右舍的大动静，那可不太好。他似乎是有些话要跟我说的，于是我梳梳了长直发，披了一件薄外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跟李苑说是下楼去买点东西。李苑呢正在洗漱，也懒得理我。

　　见了李秋水，他就对我笑，笑得灿烂笑得好轻松，全没有我想象中的沉重。他高兴地帮我拉开车门，我看到他的身体有点发紧，有点抖。

　　坐上他的车，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些什么，比如问武夷山发生的事，比如问马珏这个人，比如……我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回答他。

　　可一路上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问我要去哪儿？

　　我有些诧异，笑着说：“明明是你找我，却我问要去哪儿啊？”

　　“我啊，只要能见到你就行，至于去哪里都行！你说要去哪？”

　　我彻底地傻眼了，还有这种人？！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笑嘻嘻地往前踩着油门。

　　于是，他陪着我去水果店铺逛逛采购些水果，去面包屋带了些明天早上我和李苑的早点，又寻了家书店买了几本畅销书，甚至还跑到一家单位门卫那取了本该明天来取的一些写作资料。

　　我把想做的事儿都做完了，转身回到车上时，就跟李秋水说，咱们打道回府吧！我低头扣上安全带后一抬头，李秋水魔术般地变出一大捧鲜花递给我。那是一束红玫瑰，花束的后面是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眼神清澈如春水，荡着柔柔的光，含着一丝一缕温暖的意。

　　他把花硬塞给我，却什么话也不说，又只顾着起动车踩着油门。我接过这捧花，心里头想着要说谢谢，却又觉得不妥；想说点什么呢，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突然觉得平时有说有笑，大方热忱的李秋水，突然间转了性子，变成内敛安静的模样，却是让人万般的不适应。

　　明明暮春的夜晚，凉意袭人，可车厢内温度却不低，浑身暖烘烘的，我甚至感觉到后背和脑门都渗出了细汗。

　　车厢内弥漫着浓郁的香甜味儿，那是玫瑰花散发出来的香味。在这暖烘烘，香甜而又沉闷的车厢内，我觉得眩晕。我摇下车窗，让窗外清凛的空气吹进来，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看着窗外的世界，时间已经不早了，路灯下街面车子少了，行人也少了；沿街楼层和店铺的灯还是亮着的，白蓝色的光、黄色的光，深深浅浅的，万家灯火在春天的夜色中闪烁着迷离的光。

　　车子开到了A大学的围墙外，李秋水的车速放慢了下来。从车窗可以看到校园里整齐耸立的几幢宿舍楼，宿舍楼层里亮着桔黄色的光，这灯光是那么的亲切和熟稔。

　　“好怀念大学的时光啊！”我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这时，李秋水的车子停了下来，他也摇下车窗，同我一样看着那几幢宿舍楼的灯光。他的眼神渐渐迷离，用从来没有过的极其轻柔的语调，说了今晚最为完整的另一句话：“小师妹，你说，如果当时在校园里我们能够相遇，那该有多好！”

　　我的心弦微微被什么拨动了那么一下。因为从他这句话中，我明明听出了五分的伤感加五分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