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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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远离家族长辈的视线。
家族的商业帝国很庞大，但是到了父亲这一代，继承人却只有我一个，于是所有的长辈都十分关注我的成长，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们的期盼究竟是好是坏。
我知道他们的窃窃私语。他们以为我在琴房专注地练琴便会无暇顾及窗外的议论声，可拖他们的福，我总是无法沉下心来练习，因为我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尊重我的父亲却又每时每刻都在觊觎着父亲的财产。
十五岁那年，父亲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
当那个孩子站在我面前时我便知道我的痛苦结束了——父亲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宣布了第二位继承人的存在。
“这是亡妻当年拜托我一定要在外寄养的孩子，可我无法忍心让他一直在外受苦，是我对不起她，没能遵守诺言。”父亲在晚宴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可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一个父亲，怎么可能……”
那个面色黢黑的孩子有一双与我和父亲相同的浅棕色眼眸，不过他的头发又直又硬，表情也是十分冷淡。我坐在他的对面，看见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盘子里的肉却怎么也不动手，心里已明白七八分他原来的生活环境了。然后我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切碎，再用勺子舀到他盘子里。
他抬起头来，用略有凶狠的表情看向我。那一瞬间我觉得他不仅很土，而且仇富。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了，我是章云清。”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很高兴你能回来。”
回想十五岁的事真的已经没什么意思，反正现在三方和平，我走上了我的音乐道路，我的弟弟继承了家业，家族的大家长们也乖乖闭嘴。而且这一切不只是和平，甚至可以说结果是相当圆满的，前几天父亲寄信给我，告诉我弟弟已经能在家业方面独当一面了，父亲说自己可以安享晚年了。
安享个屁，还不到国家法定退休年龄呢，就想在家养花逗鸟打高尔夫？
信的末尾照旧问我何时回来，往常我一般只是向父亲寄些别的东西从不亲手写信，原因说来话长，总之这次我倒是认认真真地给父亲写了亲笔信，告诉他：很快。
是真的快，回信的第三天，我回国的机票和行程就被安排好了。
源氏产业进军国内是近几个月才透露出的消息，而就在这几个月里，源氏产业的副总裁却以惊人的效率筹划好了一切。我说的一切，包括在国内一线城市的中心地段建成了一座音乐厅、成立官方管弦乐团、与国内著名的音乐制作公司达成合作，并且提交了申报举办音乐文化节的策划书。
“云清，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家也在A市？”候机的时候源澄问我。
“是啊，要不这次我带你转转？”
“你少说也有五年没回去了，怕是路都记不清了。”源澄打趣道，“要不你联系一下家人，我想抽空拜访一下。”
“等到了A市我去跟我父亲预约一下吧。”我同意道。让父亲和大家长们认识一下我音乐道路上的良师也挺好的，至少他们不会明面上嫌弃我太狠。
源澄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有一位贤淑的妻子和一对六岁的双胞胎儿子。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音乐家，后来成了他学生才知道他还接手了自己家族的产业，并且他不满家族的欧洲发展计划，坚持回国，顺便带着我回国一鸣惊人去。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弟弟，他现在发展还好吗？”源澄忽然问道，“感觉你很少关心他。”
“嗯……他比较内向，很少和我交流，”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但是父亲偶有提及到他。”
“这次回去好好照顾一下吧，毕竟是自己……啊呀，该登机了，走吧。”
谢天谢地这广播打断了源澄的话，章云栾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连提到他都让我难受。
登机以后我就立刻说自己好累想睡觉，眼罩一拉拒绝再和源澄搭话。但是在这回国的旅途上，源澄提到了我回国最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的人，于是满脑子都是陈年往事，满心思都是怎么样才能减少尴尬。思来想去，竟是梦里还有他的身影，噩梦一般惊醒后被源澄告知飞机快到A市机场了。看着机翼掠过云层，还是不甘心居然想章云栾想了一路，真是没出息。
下了飞机便是马不停蹄的工作，从机场坐上车以后源澄的电话就没停过，听着他的回复大意还是和音乐厅有关，似乎音乐厅已经建好了，现在就是招募乐团进行首演的问题。
源澄对于乐团方面的事要求只有一个，便是让我为独奏小提琴手。为此我压力还蛮大的，毕竟我在国内实在是没什么名气，写出《审判》也没能传到国内来，这之后在欧洲有几场很有影响力的巡演，我也拜托源澄封锁了往国内的消息。
“我会带着功成名就给父亲一个惊喜的。”当时我对源澄解释道。
汽车逐渐驶入市区，陌生的城市环境将我包围，但是从车窗里透进来的风带来的空气的味道又感到熟悉。我和源澄在一栋办公大楼前下了车，他先是带我去了为我安排好的练习室和办公区域，继而一起在会议厅等待合作方的到来。
源澄仰面躺在椅子上小憩，我虽然疲累，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眼。整座城市都带给我巨大的压抑感，像是本已调试好的琴弦被人乱拨一气。烦闷、急躁，不想再被这种情绪支配，我决定出去透透气。
长期的国外生活使我一时对A市泛着寒气的春天有些不适应，刚迈进天台的门便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全身一阵颤栗。这栋楼并不是市里最高的建筑，放眼望去林立的高楼已经可以遮住少许日光了。我趴在栏杆边上，有些苦恼刚才上来时忘了拿外套里的烟，虽然抽烟并不是我的爱好，但是总觉得天台上吞吐出来的烟更能勾勒出我心里的忧愁。
章云栾，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一个人就能让我讨厌一整个城市。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国内的事情就回西班牙。但现实是不可能的，我是源澄归国大计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点，至少接下来的一年我都少不了在音乐厅演出。以这样的宣发力度，我敢说只要我演奏完第一次，章云栾就会找上门来——那个时候我没法再冷静，倘若他再做出五年前那种事来……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恶寒，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我叼着烟，交错双臂抱住了自己，慢慢地让身体停止细微的颤动。
“云清？”
身后传来源澄的呼喊，我赶忙把烟掐了然后转头看向他，微笑道：“怎么？是合作方来了吗？”
“还没，只是醒了看到你不在，猜你大概是出来透气了。”源澄走过来跟我一块趴着，“刚回国的心情不是很好？”
“也不是，”我否认道，怎么说我这也是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肯定心情激动，可好巧不巧正是A市，我真是笑不出来，“有点不适应罢了，我回趟家就好。”
源澄也笑了，他转了个身倚在栏杆边，说道：“既然这么想家，那下午的会你别开了，我一个人就行。”
“那不行，万一你在合同上扣我分成怎么办？我要全程盯着。”我开玩笑地说。
“我哪次少过你的好处？你这小白眼狼这会儿防着我，嗯？”源澄反嘲道，“看来我要加速榨干你的剩余劳动力了……既然你这么热心，那今天晚上你陪客户吃饭吧？”
一听到陪客户我立马变出一副求饶状，凑到源澄边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老板你最好了，我还要倒时差我现在就去休息了我什么都不跟你挣了好不好？”
源澄一手弹了下我的额头，佯怒道：“把会开完。”
整个会议并不需要我多操心，主要的合作流程都是源澄在讲解，我到场的目的只是让合作方和我见个面打个招呼。虽然我看起来是专心致志地在听他们的谈论，但实际上我内心却想着回家的事。
我这样一点也不通知的话，会不会回家之后一个人都没？不对……父亲上周还跟我说刚在家里花园养了新鸟呢，他才舍不得这么快就和新奇的宠物分离。大概有八成的把握会见到父亲，但是见到章云栾的把握是未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逢（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