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以温

70、2018.08.05

　　“姑娘，大人在前面等你。”

　　胡窈跟着一个身形僵硬的女人，走过殷红的大殿和长廊，最终到了一处露天的练武场上。练武场上亦是殷红，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女子口中的大人是胡窈这次要见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妖界的弃子，又或者是妖界的棋子？不过，大概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胡窈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身来到魔界的。妖族想要投靠魔界，所以她这个没爹没娘的小狐妖就成了礼物，那位没见过的大人就成了这份贺礼的主人。

　　有人站在练武场的中心，手执三尺青锋，青丝之间却又可见点点银发。传说魔族之人都是借用了凡人的尸体才能有实体，可是这位大人的皮囊着实好看了些，比起狐族里的男狐们也不遑多让。

　　“你就是妖族来的？”

　　声音有些沙哑，更像是用内力强制发出的声音。

　　胡窈小心地行礼，闷着嗓子道：“我叫胡窈，是长老们让我来的。”

　　大人又道：“你可知要做些什么？”

　　胡窈摇头，狐族之人自小修习的是“魅心”，专攻的是怎么得到别人的心，可是，这位大人身体都是别人的，怎么可能会有心呢。再说了，胡窈大概算是狐族里悟性最差的了，魅心统共九层，她连入门的第一层都没学会，真是丢尽了狐族的脸。

　　“既然不知道，那以后就做我徒弟，我一样一样教给你。”

　　这位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弄死自己。胡窈有些庆幸，兴许魔界会比妖界更好。

　　这位大人没有姓名，后来窈娘翻遍了典籍，寻了两个字“云胡”。

　　大人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可胡窈跟着其他人叫他“大人，”那名字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大人不会要求胡窈练“魅心”，但她自觉这是身为狐族最基本的尊严，所以每日练习不敢荒废。到了魔界的第三十年，也是安乐生活的第三十年。大人告诉她，她可以出师了。

　　其实胡窈也很奇怪，这三十年到底学了什么。大人只是派了姐姐来教她应该怎么笑，怎么穿搭衣服首饰，怎么一举一动皆显端庄大气。

　　听起来就像是把她当成一个大家小姐一样培养。

　　可是，出师后的第一件事，就彻底打破了胡窈的美梦。

　　大人把她送进了魔界的一处女儿馆，要她在三天内取下一个人的性命。

　　她知道怎么可以笑得最惹人喜爱，她还会魅心术，虽然并不熟练，但也够了。

　　她不敢杀人，可也不敢违背大人。所以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她就楞楞地盯着匕首，不敢置信，原来魔的血也是红的吗？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之后很久，她一闭眼就是鲜血，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那人的死状。原本的鹅蛋脸很快瘦下来，更加惹人怜爱。

　　大人带着她去其他地方散心。

　　那里有很漂亮的星空，有繁华，有烟火气。

　　胡窈挂起了如面具一样的笑，说：“这里真漂亮，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大人鬼使神差，抚平了胡窈的唇角，低声道“好”。那一刻，胡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竟然觉得大人的身体有温度，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胡窈终于学会了怎么又快又不留下马脚地刺杀。

　　胡窈的最后一项任务是刺杀魔界右使，他死了，大人才算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刺杀很成功，可胡窈后背中了两箭，一箭刺穿肩胛骨，灵力尽失，一箭偏离心口三分，险些致命。

　　卧病在床时，胡窈拼着一口气，使用了魅心。据传魅心大成者，可以直接用眼睛魅惑对视的人。胡窈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只是她攀着大人的肩膀亲上去时，他并没有推开她。

　　浅尝辄止。

　　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人依然沉默寡言，可是会特意从外边搜罗胡窈喜欢的小玩意，胡窈也会安静地学着做饭，虽然偶尔会不小心炸了厨房。

　　府内少有的安详。

　　可是，大人身居高位，本就是刀尖上舔血，一着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虽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可到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魔界想要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可他没想到最后一根稻草竟来自自己的亲信。无数罪状呈给魔尊，甚至连“师徒不伦”这种也包含在内。

　　胡窈并非魔族，魔尊给妖族面子，没有把她怎么样，只是逐出魔界。可是大人，却只是得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胡窈临走前见到了他，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再叫自己一次。

　　她唤他“云胡”，他朝她笑，最后从容赴死，那是他对高高在上的魔尊最后的忠心。

　　自此之后，她心里怀着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重新学着笑，学着哭，学着一举一动都像旁人一样。

　　森林里遇到仙界的仙子，遇到想要她性命的妖族凶兽，遇到自称帮过她两次的魔界散修，这些事仿佛都只是流星，一晃眼就过去了。

　　后来她去了那片美丽的星空，活在繁华的秦淮河上，享受着这里的烟火气。

　　再后来，又来了一个仙界的上仙，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又来了个小女娃，是那仙界上仙的徒弟。她把剑送给了她，那剑自此多了个名字“无为”。

　　只是，是谁在路上匆匆一瞥，遇上了梦里的人，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嘴角是从未见过的微笑，自称“当朝首辅谢遇”。

　　这世间，我可以忘了所有人，唯独不会忘了你。

　　我可以失去一切，却唯独想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