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面馆儿老板家的女儿》木木炭

1、重返山林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Eric打来的。我忙起身去给他开门。
　　一开门，Eric已经伸开双臂等着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旼旼，好久不见，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我笑着说
　　“不能再好了，”他笑着走进屋。
　　我随手将门关上。Eric站在杂乱的客厅，有些茫然。我跟另外一个女生合租，平时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客厅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我尴尬地说：“去我房间吧？”
　　Eric只好耸了下肩表示只好这样。
　　进了我的房间，他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然后挤眉弄眼地看着我说：“这里比山洞好吧？”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实话讲，我更喜欢山洞。”
　　“哈哈哈，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吧？”Eric边说边弯着腰认真地看我书桌上倚墙而放的一排书。
　　这时候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我跟Eric说：“估计是房东阿姨，她有说今天来收水电费。你先坐，我去去就来。”Eric冲我点点头，拿起我正在做的托福考题问：“我可以看吗？”
　　“嗯，刚开始做，不太习惯出题套路，错的比较多，”我郝然。
　　我去开了门，果然是房东阿姨，这时候另外一个房间合租的女生左依依也出来了，房东看过水表和电表以后说：“你们这个月的水费是63元，电费是97元。”
　　左依依看着我，似乎在等我付钱。我有点生气，上个月和上上个月也是我付的，她到现在也没有把另一半水电费给我。
　　我就跟房东阿姨说：“阿姨，我们分开付。这是我的80元钱。”
　　结果左依依看了我一眼，转身回房间，拿了80元出来，递给房东阿姨。
　　房东阿姨走后，她也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我喊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左依依，你上个月和上上个月的水电费还没有给我……”
　　“我没钱了。”她转身回了房间，门“嘭”地关上了。
　　“哦，那晚几天等你宽裕了给我也行。”房门把我的话挡在了客厅，我也只好悻悻地转身进了房间。
　　刚要同Eric说话，就听见外面哗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是客厅噼里啪啦的走路声，然后就听见左依依站在客厅很大声地打电话：“你给我介绍的什么房子？！跟你讲我住不起好房子，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了，你倒好！给我找的这是什么房子？！我一个乡下出来的孩子在外挣钱不容易，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半夜累得跟狗一样回来就睡了，连澡都懒得洗，凭什么要我平分水电费？就那么点钱，都交了水电费，我还吃不吃饭了？！”
　　我跟Eric 听着她在外面噼里啪啦的讲话，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不只说什么好。Eric 问我：“她经济上真的很差吗？”
　　我尴尬地说：“不清楚。”
　　“旼旼，我们出去吃饭吧？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讲讲你出国的事情？”Eric提议。
　　“好。”
　　她还在外面乒乒乓乓地踢腾着，看见Eric跟我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下子愣住了，立马换上了笑脸，跟我说：“你朋友啊？”
　　我点点头，“我们有事要出去一下。”
　　“Hello! My name is Joe”她一字一顿地跟Eric说。
　　“你好！请叫我Eric，”Eric礼貌地回复她。
　　她用胳膊肘亲密地戳了我一下说：“这老外汉语真好！”
　　我笑笑，就跟Eric出去了。
　　跟Eric在外面吃过饭，他跟我讲了一下申请美国学校的大致流程，和一些考试注意细节，关键是我自己钟意什么学校和专业。Eric的意思是我赶紧把相关考试考出来。我有点想把雅思也考了，他讶异地看着我说：“你不想去美国？”
　　“我想都试一试，而且美国很多学校也认可雅思。万一托福成绩不好呢？听说雅思比较好考。”
　　“旼旼，你还担心考试？”Eric打趣我。
　　我笑笑，“当然担心，好多年没有考试了。”
　　“别担心，你没有问题的，加油！”Eric很认真地跟我讲。
　　送走Eric,我一个人回住的地方，一进门，左依依的房门打开了，她拿着一盒草莓出来，说：“来，新鲜的，尝一个。”
　　“哦？”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颗草莓被塞进了嘴里，果然不是吃草莓的季节，酸得很。
　　“早着呢，现在都是反季节的，”她说。
　　她又挑了一颗要塞进我嘴里，我忙说：“谢谢，不用了。”
　　“客气啥？今天来的那个老外是你男朋友？”左依依执意又塞我嘴里一颗。
　　我一口草莓差点喷出来，结果呛进了鼻腔里，眼泪也飙了出来，忙挥手，“不是！不是！一般朋友。”
　　她狡黠地一笑说：“他哪国人啊？”
　　“美国人。”
　　“他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
　　“他结婚了吗？”
　　“不清楚。”
　　“他做什么工作？”
　　“不清楚。”
　　“你男朋友？”
　　“不~不！不是的，”我边擦眼泪鼻涕，边摆手。
　　“那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呗，我英语不好，你看咱们的关系，你能让他帮我练练口语呗？”左依依笑着说。
　　“哦”我含糊地应承着，打开门进屋拿纸巾。
　　“你再吃颗草莓吧？”
　　“不！不！不吃了。谢谢！”

　　Eric回山里，大半个月过去了，一天在屋里做听力练习，忽然听到：
　　“旼旼！旼旼！旼旼！快开门！”
　　我摘了耳机，听着像是左依依，但她从没有这么叫过我，一直以来我都是“喂”“哎”和“那个”。
　　我忙出去开门，就看见她和Eric同时站在门口。
　　“我们在楼梯口遇见的，”左依依兴奋地跟我讲，“你朋友汉语真好！”
　　Eric跟我进了我的房间，无奈地说“我的房子被猴子攻击了。把我的Canon扔湖里了。来城里修。”
　　“这群坏猴子！特别欺生！你没事吧？”我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说。
　　“我没事，他们趁我外出跟踪观察时做的。我在，他们才不敢。”Eric撇撇嘴，一脸无奈。
　　“要不要找大熊替你看家？”我也好久没有见大熊了。
　　“不用！不用！大熊太笨会被欺负。”Eric一直都瞧不上大熊，觉得他太蠢。
　　“也是。大熊过得好不好？”我问道。
　　Eric刚要说话，就听见敲门声，“Minmin, may I come in”
　　“哦，进来，”我忙起身去开门。
　　“Fruits, you eat！”左依依端了一盘洗好的葡萄。
　　Eric就自来熟地接了过来说：“谢谢你，依依。”
　　“Hi, Eric. Nice to meet you.”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Eric吃了一颗葡萄，开心滴说。
　　“哦，是这样的，你汉语这么好，我用汉语说吧。我呀，英语不好。乡下丫头，我们那里的教育水平不行，英语老师水平也差。我这么多年英语学得都是哑巴英语。哑巴英语你听说过吧？哈，你听说过啊，就是只会考试。一碰到老外就跟聋子哑巴一样。你觉得怎么才能，才能改善我这个英语呢？”
　　“旼旼，你说呢？旼旼英语很好的，”Eric转头看着我。
　　“你平时可以看一些美剧……”我刚张口就被左依依打断了。
　　“我试过，不看字幕根本看不懂。我觉得要是能跟一个真正的外国人面对面练习会不会有进步？”左依依一脸真诚地看着Eric。
　　Eric不置可否地笑笑。
　　然后一场尬聊开始了。
　　“Do you like China”
　　“Yes.”
　　“Where you go In China？”
　　“Daxinganling, Qinling, Changbaishan, and Here.” 看着Eric很认真地说着，我心里好笑：他在中国就进了深山老林了。
　　“I go to Beijing, Shanghai, Guangdong. You go？Do you go these…”左依依憋得一脸通红地说。
　　Eric很诚恳地摇摇头，他不喜欢城市，这些城市对他来说只是到达深山老林转机和换交通工具的地点。
　　“You should go. Big city. Very big. Tall…… tall ……” 左依依转脸问我：“摩天大楼用英语怎么说？”
　　“Skyscraper”我说，
　　“啥？”
　　我放慢语速：“sky-scraper”
　　“Tall sky…sk….”左依依努力复述者那个单词，
　　“Skyscraper.” Eric帮她解了围，她激动地点点头，继续一脸兴奋地跟Eric比划着,结果一不小心将桌子上给Eric倒的满满一杯水碰倒了，水一下子蔓延开来。水很快便顺着桌子流下来，Eric也忙站了一起来。
　　左依依忙拿起桌子上的纸巾递给他，“对不起，对不起，你擦一下。”Eric接过纸巾跟我一起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桌子上的水。
　　“对不起，旼旼，都湿了。”Eric歉意地说。
　　“没事，没事，擦一下就好。”我嘴上说着，但没想到这盗版书的纸张这么吸水。
　　“只能拿出去晒一下了。”我拿了立在墙边的凉席，把它铺在阳台上，然后回房间把湿了的书都拿出来，然后把书一页一页地擦干放在阳光下面晒。心里莫名地就烦躁起来，这晒干了，纸张也会留下水印，皱巴巴的，真讨厌。
　　回房间看见Eric正跟左依依一起有说有笑地拿着纸吸地上的水。
　　“呀！这得用拖把，”我看了一眼Eric生气地说，转身去卫生间拿拖把。
　　我在那边拖地，两个人站在一边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我的火气蹭蹭地往上蹿。“去别的地方聊，别耽误我拖地。”
　　左依依说：“Eric, 先去我房间吧？我们站在这里会妨碍旼旼。”
　　“好。”
　　然后两个人真的去了左依依的房间。
　　“哼！大色狼！见色忘义！哼！”越想越生气，把地板拖得蹭蹭有声。
　　就听见对面卧室里传出的爽朗笑声。一股子火气蹭地一下子窜到头顶！
　　“Eric!你还不走吗？！你还得去取你的Canon！再晚人家关门啦”我站在门口大声地说。
　　“我得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Eric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来。
　　我送Eric下楼，Eric说：“旼旼，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取一下我的Canon吗？我还没谈价钱。”
　　“不能，你怎么不让左依依陪你。”我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没有停。
　　Eric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我：“Are you jealousy”
　　“No！”我怒目而视。
　　“Yes! You are!” 他一脸臭屁得意地说。
　　我突然停住，瞪着他说：“No！I’m not. ”
　　“Then, why are you mad？”
　　“I’m not.”
　　“Yes! You are!”
　　“Ok, I must admit. I DO NOT LIKE HER! I do not want you to be friends with her.” 我看着Eric说。
　　“OK.”
　　我怔怔地看着他，“Did you just say ‘ok’？”
　　“Yeah, I said ‘OK’. I do not want to do things my best friend dislikes.” Eric很认真地说。
　　我一下子没有了脾气，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通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又孩子气，低声说：“Sorry, Eric.”
　　“Hey, girl. No need to say sorry. You are my best friend. I was nice to her because I hoped that she would be nice to you. But it seems, it does not work. Hey, cheer up, my Chinese Kitten. We haven’t met each other for a long time. “Eric使劲揽了揽我的肩膀说。
　　“我跟她成不了朋友。”我低着头说。
　　“我知道了。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
　　“嗯。”
　　我们到了那家售后维修店，相机还在检修中，但是Eric不想再跑一趟，我们就坐在店里等。电视里在放一部古装剧，很多小孩子围在在电视前看。我忽然看到电视里一个熟悉的脸，是他。我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忘记了呼吸，Eric发现我不对劲，忙用手挡住了我的眼睛，轻声说：“不要看，旼旼。”
　　“嗯，”我也扭过头，对着Eric，不去看电视，但是电视里却传来那个人的声音，我心跳加快，血液也加快了流速，明显感觉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我浑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想要疯狂生长。
　　Eric忙拉着我就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冲着柜台扔了一句：“老板，我们先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拿。”
　　“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老板头也没抬地说。

　　我恍恍惚惚地由Eric拉着往外走，然后接过他递给我的一瓶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想用水浇灭血液里死灰复燃的诅咒。一瓶水喝完，然后又是一瓶，又是一瓶，等我恢复意识，我发现我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蹲着，脚边放着四个空矿泉水瓶。Eric一脸惊慌地看着我问：“你好点了吗？”
　　“Eric，我跟你回山里，”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害怕自己回去。我怕，万一，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变身了，怎么办？你看我胳膊上的毛，”我惊恐地看着Eric，没想到快两年了，看到他的脸还是会再次召唤血液里的诅咒。
　　“好。你还能撑得住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我还撑……撑得住。你去……去取……Ca……Canon,我就,我就这里。这人……人少，如果……如果撑不住了…….我就……我就…….那…...那里，” 我指了指，胡同尽头堆着的一堆破砖烂瓦。
　　“嗯，我马上回来。”Eric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我又打开一瓶矿泉水。灌完一瓶水的功夫，Eric就回来了。
　　“你还好吧？”他关切地说。
　　“嗯，还好。我回山里……”
　　“好。”Eric扶起我说。
　　到了车站，Eric去买票，我去找厕所，五瓶水不是白喝的。

　　我跟Eric下了车就往县城外的山里走去，走到不见人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Eric说：“两条腿走得太慢了。而且我们已经走出人类活动区域了。这荒野里，咱们这么走太危险，会成为其他野兽的猎物。”
　　Eric快步走到一棵大树后，等他从一棵大树后走出，已变身成了一头灰色的巨狼，比国内的狼体型要大很多，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我去树边把他的衣服收起来，塞进包里，趴在他的背上，然后他站起来，在林子里风驰电掣，我闭着眼，就听见耳边的风呼呼的，偶有树枝草叶噼里啪啦地打到脸上，Eric低吼道：“旼旼，把你的头埋进我的毛里。”
　　突然，Eric一个急刹车，停住，他面前站着一只老虎。我抬起头，屏住呼吸，Eric警觉地往后退，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心下困惑：“这里怎么会有老虎呢？”Eric小心谨慎地退着，退着退着，他一个急掉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老虎并没有追来，我们才稍微放下心来。
　　到了树屋，我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自己先爬上了树屋。Eric在湖里洗了澡上来的，棕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打着卷儿。
　　“居然有印支虎！”他一边拨弄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兴奋地说。
　　我递给他一块干毛巾：“还好它没有追过来。”
　　“它不会追过来的，只是因为天黑了，我想快点到家，就抄了近路，没想闯了它的领地。哈哈哈。”
　　“要是一只饿虎呢？你打得过它吗？”我说。
　　“打得过也不能打啊，印支虎都快灭绝了，好容易遇到一只，不！也许是一群！哈哈哈。”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我撇撇嘴说：“哼！如果是一只饿虎，你肯定把我扔给他吃了，然后你拿着你的Canon狂拍照。”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太了解我了！”
　　懒得跟他计较，头疼得厉害，我倒在他的床上就睡了。半夜惊醒，看见Eric变成了狼卧在床边的地板上。有他在，我又安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