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耽美小短篇》以温

6、第6章

　　上仙身上背着大机缘，所以科考场上试卷还没誊写完，就头点地魂归西了。

　　再醒过来，就是在雾气缭绕的地方。

　　旁边穿着好看的女子说这是仙界。上仙以为自己在做梦，只是他一向自持，没想到也会有梦到自己做那牛郎董永的时候，实在是愧对圣人。

　　知道亲眼见到了空中飞着的人，嗷嗷叫唤的仙禽，还有骤然出现的天帝。

　　本来凡人升仙，按理都是要先去拜见天帝的，只是这位上仙是晕着升的仙，又沉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天帝听了这等趣事，哪里还等得及他的拜见，倒是自己先奔过来了。

　　上仙在凡间时连殿试都没参加过，也就别提见过九五之尊人间帝皇了，这骤然见到天帝，还有些不知所措，两腿一蹬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有人来传了口谕，说是天帝特意赐给了上仙天界北边的一处好洞府。

　　上仙想着，自己先前那般失礼，天帝必然心有不满，那洞府又是在1北边，想必定是冰天雪地，可怜他一介文人，身子孱弱，到了那里，怕是熬不了十年就得病入膏肓了。

　　哎，早知道还是强撑着行了礼再晕。

　　谁知这天界气候极好，哪怕是到了北方，竟也是人间的艳阳天一般的好景象。

　　那处洞府也着实不错，山环水绕，特别适合静心读书。

　　就是远了点。

　　上仙数了数时辰，发现从天宫过来，就算是最快的御风，居然也花了两天时间。这要是再慢上一些，像御剑乘云，只怕没有四五日是到不了的。

　　也好在上仙只是虚衔，不必参加每旬的朝会，乐得轻松。

　　领他来此的仙婢帮着清扫了洞府，又介绍了一下他的邻居。

　　这洞府虽名为洞府，但当然不能在山上直接凿个洞，然后在外头挂个牌牌写着“某某仙人府”，不然传出去还当是天帝苛责呢。

　　就拿这处洞府来说，仅仅两处宅子，一处写着“xx上仙府”，这是上仙的。而另一处金光闪闪，一看就有钱的房子上，却只字没有。

　　不过令上仙没想到的是，那里面住着的，居然是天帝的长孙，天界的小天孙。

　　这就尴尬了。

　　上仙在凡间时，只知埋头苦读，哪里有和官宦人家打交道的经验。

　　这下突然邻居成了官三代，上仙已经完全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仙婢还有天帝的口谕没说完。

　　但是等他说完，上仙想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做当小天孙的老师？

　　这要在凡间，那可就是以后的帝师啊，靠近权力中心，做得好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做不好尸骨无存。

　　上仙打了个寒颤，连忙收拾了房子又翻出笔墨，把自己在凡间学的那点子圣人言默了下来。

　　也怪他学艺不精，这下临到用时，却觉腹中空空，只怕不用多久就要摊上那尸骨无存的下场了。

　　仙婢收拾完了就走了，临走前告诉上仙，说天庭会另派几个仙婢过来，伺候上仙的日常起居，之后如果有什么问题，上仙都可以问他们。

　　上仙这才松了口气，不然如果这方空荡荡的洞府里，就住着他和小天孙，那还真是让人心惊啊。

　　上仙是第二日下午裁剪着小天孙的。天界的气候极好，这会儿不冷不热，可小天孙却一身湿淋淋地从前头的河里钻了出来。

　　上仙又被吓了一跳，不过这次淡定些没晕过去。

　　小天孙却丝毫不怕生，上衣都没穿好，就慢慢踱到上仙面前，开口就问他是不是那日被天帝吓晕了的上仙。

　　上仙俊脸一红，诺诺点头。

　　小天孙见不得别人这幅唯唯诺诺地模样，当下就对上仙失了大半兴趣，但念着人家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师，还是老实见了礼。

　　上仙连忙还礼，又见小天孙这么给面子，稳住心神摆出一点老师的谱，问他今年多大了，都读过些什么书。

　　小天孙答得认真，说自己今年十七了，读过几本杂书，没甚用处。

　　上仙抬头打量一下小天孙。

　　先前他坐着，小天孙站着，所以他才觉得小天孙年纪不小。可现在他也站着，两人近乎平视，便可分明见出小天孙尚余青涩稚嫩的眉眼。

　　十七岁啊？放在凡间，还没及冠呢。可这位小天孙居然一个人独居在这里天庭那么远的地方，莫非是不受家里长辈喜欢？

　　想到这里，上仙心里密密麻麻跟被针扎了一半的疼。

　　他自幼丧母，父亲娶了继室便不怎么对他伤心，所以他非常能理解小天孙的痛苦。

　　看上去明明很知礼的孩子，却小小年纪就被流放到这种地方，连读的书都只是没什么用处的杂书，真真是可怜极了。

　　小天孙哪知道上仙心里想着什么，只是看着他莫名变得慈爱的神情，心里觉得好笑。

　　两日后开始上课。

　　上仙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三字经》和《弟子规》，准备先从最基础的教起。

　　就是小天孙有些不太配合，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趴在桌上枕在书上睡着了。

　　上仙心又疼了疼，道：“这么小的孩子，却这般精神萎靡，定是夜里不得好眠。”

　　想到这里，上仙哪里还下得了手吵醒他，反倒是收了教案，轻拉开门走了出去，回了自己家，翻翻捡捡配了一副安神药。

　　派过来的仙婢已经到了，上仙便吩咐她去搭炉子生活，可是熬药的事却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

　　小天孙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就是醒来后手臂有些发麻。

　　他昨晚上彻夜练功，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就被房里的八哥吵醒让他来上课。本来也想认真听听的，结果没想到睡着了。不过那位老师呢？就这么走了，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了？

　　小天孙又醒了片刻神，直到上仙端了一个药碗进来。

　　“喝了它。”

　　“什么？”

　　“安神药。我见你眼下尚有乌青，想必定是晚上无法入眠，喝了这碗安神药，五个时辰后药效发作，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好孩子，为师都知道的。你不必觉得委屈，以后老师护着你。”

　　上仙心想，自己真是一个好老师。

　　小天孙板着一张脸，看上去还挺唬人，碗也没接，气冲冲地就跑了。回去第一件事，却是提笔写信，问父亲这上仙是从哪里来的傻子。

　　上仙全然不知，仍是尽心尽力地备课，间歇时候就下地种些菜。

　　可怜神仙辟谷，竟是没尝过凡间烟火，着实可惜了些。上仙却是受不了那辟谷的习惯，照样做了饭菜，一日三餐，餐餐不落，而且必定会拉上小天孙，什么鱼啊肉的尽往他碗里夹。

　　小天孙虽然看不惯这人呆呆傻傻唯唯诺诺地样子，却喜欢极了他做的菜。

　　他也不过是刚出世那十几年吃过些瓜果蔬菜，后来辟谷了，就只饮一些琼浆玉露解渴。

　　只是这上仙做的饭菜委实可口，让人无法拒绝。

　　两人用餐成了习惯。

　　某日到了用餐时候小天孙还没过来，上仙就特意过去唤他。

　　他二人虽然比邻而居已有月余，可这还是上仙第一次踏进小天孙的房间。

　　入目赫然是一列书架，也不大，看看围住了房间三面墙壁。上面书也不多，堪堪放满而已。

　　上仙想起之前小天孙说的什么只读过几本无用的，就觉讽刺。

　　他好心好意把人疼起来，谁知那小孩儿开口就骗了他。

　　不。或许不是小孩儿。

　　他也是近来才知道，神仙大多驻颜有术，说不定小天孙压根就不止十七岁。

　　小天孙忙着练功，八哥又睡得正熟，自然都忘了时间。

　　上仙端起桌上的茶水，只等着小天孙打坐完毕，抻了懒腰，一杯水就迎头浇了过去。

　　小天孙不料后面有人偷袭，没能及时躲开，头发上挂着几片茶叶，转过头去，就见自己老师面色青黑，一脸不虞。

　　“你发什么疯？”小天孙脾气也不好。

　　哪知上仙是真的气狠了，肚子里憋着的话，咕噜噜全倒了出来：“我当你年幼无依，把你当自己亲弟弟般疼爱，哪知你平日里言辞无状便也罢了，却是你我二人初见时你遍满嘴谎言，实在是让我心寒。你若不喜我当你老师，我明日便上书天帝，辞了便是。”

　　小天孙先是被人坡了茶水，又是被人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心里哪里还好受得了，言辞之间回复便更激烈：“谁稀罕你当我老师了，爱教教，不教滚。”

　　上仙手都抬起来抖了两下，嘴唇也抖着像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将手中杯子掷了出去，正正好砸在小天孙额角，当场破了相。

　　上仙心想，完……完了。

　　然后哪里还敢做什么，撒丫子就跑了。

　　小天孙见这人的怂样，不知怎么的，竟然就消气了。额角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用点药施个法就能痊愈的事。可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没有施法，只是简单地清理了，然后用了些药。

　　之后几天，两人再见面，上仙见到小天孙额上的伤口，本来还冷着的脸，就不得不带点笑问好。

　　饶是斯文如上仙，也忍不住想骂娘了，这都是什么事啊。身为老师的脸面，都被他丢得一干二净了。

　　小天孙但笑不语，他真是爱极了上仙这幅敢怒不敢言、怂兮兮又谄媚的样子。

　　两人冷战了半月有余，到底还是小天孙先开口破冰。

　　原来是叫上仙陪他下凡游历的。

　　他前几日想上仙坦白了自己的年龄，也说清楚了自己独居在此的原因，惹得上仙本来有所好转的脸色又不可避免地青了下去。

　　小天孙哪里知道凡间是怎么计算年龄的，不过是在仙界，他们一万年才过一次生日，所以他数着自己才过了十七个生日，便当自己十七罢了，也并非有意骗他啊。

　　但是上仙认定自己被骗，不肯相信他的狡辩。

　　只是这凡间一同游历的请求，上仙倒是应了下来。

　　凡间啊，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了，凡间也是六十年过去了，不只知有什么改变没有。

　　也没什么改变，依然乱象丛生。边界战火未歇，帝都明争暗斗不停，百姓生活依然不如意。

　　小天孙还没见识过战场，就拎着上仙一起去了人间边境。

　　两人也不插手，只是坐在云端，遥遥看着双方厮杀。

　　却未料，一股魔气从对面阵营后方乍起，这边不少将士便顷刻间身首分离。

　　自古仙魔不两立，小天孙给上仙施了个护身咒，就俯冲下去，和那魔族缠斗起来。

　　上仙空有一身仙力，却半点术法不会，此刻也只能坐在云端摇旗呐喊。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许是察觉到此战的诡异之处，双方领军将领都不约而同鸣金收兵，撤回了营地。

　　这下子场上独剩的上仙就颇为打眼了。

　　那魔族本来造诣颇深，和小天孙打得五五开，见到上仙后，却拼着失去一臂的风险挟持了他。

　　小天孙错了心，那一击便是了准头，只削掉了魔族的半根手指头。

　　那魔族一只手掐住上仙脖颈，另一只手在上仙脸上流连。

　　上仙能感觉到黏腻浓稠的东西顺着自己脸颊往下淌，可滴在白衣上，却是一片片漆黑如墨点。

　　好好一件白衣衫，就这么糟蹋了。

　　魔族挟持了上仙，自己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不免有些骄傲，问小天孙道：“早就听闻天界的小天孙有龙之好，这位又如此细皮嫩肉，莫不是小天孙的新欢？”

　　“放你娘的狗屁。”小天孙还没反驳，上仙先忍不住了，这下是真的不要斯文了。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他好好的徒弟，却被别人诬陷有那不好的怪癖，他怎么能忍。

　　“你给老子闭嘴。”魔族手指用劲几分，上仙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呵，还是个没甚用处的仙人，莫不是小天孙的炉鼎？只是不知功效如何，要不小天孙割爱，让我也试试如何？”

　　小天孙双手紧握成拳，暗中积蓄力量，想要不顾一切杀了他，可瞥到他手里涨红了脸的上仙，终究是散了气力，问魔族目的何在。

　　上仙却不肯放弃，拼命给小天孙打眼色，让他不要手软。也是，偷听到了小天孙的秘密，回了天庭怕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倒不如在此地英勇就义，好歹死得悲壮，免去别人的议论。

　　小天孙却直接忽视了他，听了魔族的条件，不过思索片刻，便答应了。

　　那魔族要求也不过分，只让小天孙负手不动，白白受他一掌，至于小天孙会不会死，都没什么关系。

　　只是有一个要求，魔族必须先放了上仙，带他走远后再动手。

　　双方达成协议，上仙就被魔族放开了，那魔族似乎有恃无恐，丝毫不怕小天孙寻了机会一击毙命。

　　上仙哪里肯走，可是小天孙直接招了祥云来，不容置疑地将他往天界送。

　　魔族的那一掌没有留余力，可惜小天孙也早有防备。他虽说束手不动，却没说不许用法宝。

　　那一掌的威力竟被法宝吸收，魔族却也不恼，幽幽道：“哪炉鼎已经中了我的毒，本来你若乖乖受我一掌，我将解药给了你也无妨，可惜你小聪明太多了，那就只好让你那个炉鼎死了。”

　　话音一落，那魔族便凭空消失。

　　小天孙追上祥云，果见上仙已经吐血晕倒在其上。

　　天界的太子妃收到儿子的来信时，尚有些不可置信。却见那上头写着希望她重拾银针，搭救一人。

　　太子妃早早就封了针，不再治病救人，可这也掩盖不了，她曾是天界第一大夫的事实。

　　上仙的毒，如果连太子妃都解不了，那么什么药仙都是白搭。

　　太子妃封针之后，不管是谁重病，她都置若罔闻从不搭救。可现在，膝下独立惯了的孩子，来信求她，叫她怎么能不应。

　　但那套已经封了的银针，却也没有必要再取出来。

　　叫上了药仙，一行人浩荡荡到了小天孙在天宫的寝殿。

　　这次救人，还是以药仙会主治，太子妃从旁协助，她不诊脉，不失针，只看药方，药仙诊出什么结果，她便以什么为依据修改药方。

　　那毒也算是奇毒，两人找不到完全解毒的法子，只能慢慢地调理上仙的身子，让他有能力自主排毒。

　　上仙清醒过来的时候，嘴唇泛白，张口就说要水。旁边守了几日不眠不休的人，及时递了温水过来。

　　“怎么不是茶啊？”

　　“你敢喝了药，茶会稀释药性，还是喝水吧。”

　　听这声音，竟是小天孙。

　　“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可上仙看着他，心却揪揪地疼，怎么可能没事呢？脸色惨白，双唇没有血色，只有眼角下泛着乌青。

　　“是不是那魔族下手太狠，伤了你经脉。”不然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好，却没有半点外伤。

　　那杀千刀的魔族。

　　小天孙笑着摇头说：“我真的没事。我有法宝护身，那魔族哪里伤得了我。倒是你……中了那魔族的毒，怕是……”

　　上仙的心又开始揪揪地疼，听这语气，怎么好像他没几天好活的了。

　　“没事，我这辈子，能做一回神仙，已是幸事了，哪里还敢想什么长寿。”

　　小天孙抬手却敲了敲他的额头，仿佛想要敲开看看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生离死别。

　　“不是这个，是你可能不能再有孩子了。”

　　那毒奇怪得很，药仙和太子妃逼出大部分毒后，剩余的竟然集中在了那不可描述之地。所以就算上仙以后还能享敦伦之乐，只怕也没有机会要一个孩子了。

　　原来是这个，上仙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小天孙，让他别担心，反正自己也不喜欢女人。

　　说到这里，小天孙恍然想起那日上仙的破口大骂，好奇心起，问他缘由。

　　上仙却异常敷衍，只说看不惯别人侮辱自己的徒弟。

　　“那那人侮辱你是炉鼎，你就没甚感觉？”

　　当然也是有的，但竟然没有前头那么生气。

　　“那你骂他，只是因为心疼我吗？”

　　“不然呢？”

　　“真的只是因为心疼我？”小天孙欺身压上来，两人凑得极进。

　　上仙感觉到什么，面色乍红，半点不像病人。

　　小天孙自然也感觉到了，轻佻笑笑，说：“看来母妃他们的诊断还是没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