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云抱月》吹尽繁红

10、拾

　　月瑾长长地病了一场，病里又离不开酒，早晚都喝许多，让病更不能好了。也是她不愿意好起来，她在逃避着已经开始的新生活，甚至总有理由避开云琪。
　　上火归上火，云琪仍完全尊重她的决定，自己是在个不重礼法、不爱世序的家族里长起来的，除了尚武这一条，再无别的家风了，所以对于再不寻常的事情接受起来也如常。
　　月瑾不同，她母亲是雪城的名媛，他父亲是闻名于世的大儒，她的姐姐妹妹如今是众人交口称赞的贤妻良母，她的哥哥弟弟也是被视为榜样的上等汉子，所以对于两人间的不容于俗世的情感，她需要面对的煎熬可想而知。
　　也不能完全不理会，否则她的心又偏向谢三了可怎么办？云琪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每日里就只是送药给她吃，一陪她吃完药自己就自觉走开，好让她安安静静地养着。
　　她自以为这样无错，却受了罗嬷嬷的数落：“云姑娘，你近来如此冷落小姐是为了何事？小姐病着你难道不该时时伺候在旁，却见你日日只关心你那些花花草草，人可不比那些死物重要？”
　　“嬷嬷。”她猜得的真相让她有些难以启齿，犹豫良久才道：“她正心烦又生着病，我怕她不乐意我多打扰。”
　　“大可不必，小姐最不喜寂寞一人，你多陪着她，她只有高兴的绝没有生气的道理，劝云姑娘望后勤些来吧。”罗嬷嬷笑呵呵地离去，说通了云琪便好，看小姐连着生了这久的闷气她心疼得不行。
　　“杪儿，我傻透了。”云琪自嘲，杪儿、宝儿互相看着偷笑。
　　“宝儿，你带些人把我的东西都搬来正院，收拾仔细些，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新窝了。”云琪见宝儿答应了，就想马上回去腻着月瑾，又想该买些东西赔罪：“杪儿，你随我到东街挑条马鞭。”
　　“夫人，你上次丢的马鞭我已经找回来了，挂在屏风后那幅夜宴图旁边……”宝儿还要再仔细说出马鞭的位置，杪儿已经敲着她的额头骂了：“笨！是为月夫人买。”
　　“杪儿懂我多些。”见宝儿委屈地嘟着嘴要哭，云琪又忙改口：“但宝儿的可爱更令我喜欢些。”
　　“夫人怕宝儿伤心就不怕我生气？”杪儿似笑非笑地看住她，不得一个好解释绝不罢休的模样。云琪示意她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宝儿与云舒已经定好的婚事：“你醋什么，过几天她嫁了，这谢府走哪儿都是你的天下了，这几日多让让她又何妨？”
　　“当真？”
　　“比珍珠还真，比你的醋意也真。”
　　“呸，你值得我醋什么？和你顽笑呢。”杪儿半真半假地啐了一口，总算和颜悦色地陪她出门了。
　　养两个有脾气的丫头可真累人。云琪默默抹去脑门上的冷汗，调整好情绪由杪儿陪着出门了。

　　月瑾怏怏地斜靠在美人榻上读词集，云琪偷偷瞄了一眼，一页上有一句是“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另一页上有一句是“纵尊前痛饮，狂歌似旧，情难依旧”，两首词上都有水痕，只不知是酒是泪。
　　留人不住，留谁不住？尊前痛饮，为谁痛饮？云琪很难不想到谢三，心里顿时一堵，怎么，人才送走半个来月，你就想念成这样吗？但不能问，她怕自卑的揣测当真是真相。
　　云琪抽走了她握在手里的书卷，逼到她眼前轻轻问了旁事：“月夫人，你忧心些什么？和我说说，兴许我有办法呢。”
　　“我的事不要你管！”方才还无精打采的人一听见她说话就像刺猬竖刺一样活过来了，云琪暗自叹了口气，无赖道：“我亦想要不管呢，可我又忍不住管。”
　　月瑾气结，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径自起身回软榻上面朝里卧了，云琪没脸没皮地跟过去，自说自话道：“月夫人，我觉得春天快要过去了，我们该到千佛山走走，不然那满山的桃花就错过了。你病还未好，不然我们明日便可以去。”
　　“是，我身子弱，你不喜欢，你只喜欢杪儿、宝儿罢了，我这样孱弱的身子也不敢担你的喜欢！”月瑾猛地坐起来，气忿不已地说道，一边就落了泪。云琪忙抱住她劝慰：“这话又从哪里来？我本来也是喜欢男人的，只为了你是个女人才到这一步，如何就是看见一个女人爱一个女人呢？何况她们俩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如何算得女人？”
　　“你走开，不要碰我。”月瑾恨怒难当，压根不信她说的半个字，急急避开了她，因是病着，气陡然不顺引得一阵急促的咳嗽，把云琪更急得了不得了：“你别气，别气，都是我的不是，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千万不能同自己过不去……”
　　半日好了些，月瑾自顾躺下了。云琪虽觉无趣，但也厚颜守着不肯离去，罗嬷嬷今早回家看新出生的小孙子，托了她好生照料月瑾，她无论如何不可一走了之。
　　待她真的睡了，云琪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细想了她生气的原因，莫不是杪儿、宝儿两个丫头令她不喜？杪儿今年十二，宝儿今年十三，虽然年纪都还不大，但总要嫁人的，先打发走也未尝不可。
　　宝儿好办，云舒哥哥早想接她去云家了，是自己一直留着她，总想她小小年纪的，做个不知愁的姑娘多好，一旦嫁了人那糟心的事便多了，但再留下去，月瑾该多心了。罢罢罢，宝儿喜欢云舒哥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成全了她也好。
　　杪儿，若说要给她寻夫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只好先派她到云家的一个庄子上做管事，等年纪大些再做打算。
　　算起来杪儿、宝儿和自己也处了大半年了，做事仔细，忠心可靠又活泼可爱，实在有些不舍得这么两个可爱的小妹妹，但最不可以的还是让月瑾难过。
　　静思了半日，云琪摇摇头释然一笑：“最重要的留着就够了，其余只好随缘了。”大概以后很难再见杪儿和宝儿了，不过月瑾在，这便极好。

　　月瑾的别扭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