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SundH

44、第44章

　　在还没有触摸到天堂的模样的时候，就继续走下去吧。
　　我知道自己终归要跨过那一步，无论是忐忑恐惧还是从容自信，因为我还在这里。
　　永远有人十七岁，却没有人永远十七岁。不知所踪的陈深永远停留在了那里，我想念着他，却不能守着他的气息继续在那里生活下去。
　　我掀开了厚重的帘幕，帘幕之前是一个平滑光亮的舞台，他们的眼睛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的身上，我听见有人在笑，我听见有人在议论，我听见有人对我说着什么，嘴巴不断一张一合。我是一台落伍的机器，毫无知觉地拆卸更新着自己。
　　但我不愿哭泣，不愿恐惧，不愿怯懦不前。陈深曾是这样一个借口，如今他又不得不成为另一个借口。
　　你所逃开的东西，我来以身献祭。因为我始终期待，多少年后你我重逢，我愿你仍旧是白衣少年书生意气，我愿你看见我被风霜沾染的脸上，那双焕发光芒的如一的眼睛。那时我们在白炽灯涨满的教室里声声叹息，多少人失去了这双闪光的眼睛，垂下头来，安稳地死去。
　　这是一场两个人之间的赌局，赌注不大不小，我早已不在乎该如何走下去，那么就让我代你走一走另外一条被抛弃的路，我想，无论如何，我还记得你，那么我们终究会走到一起。
　　我的少年独自走在夜里，马路上车水马龙，商场的灯光将黑夜刺破。我看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深蓝色的厚重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架在身上。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或许是像女人裹脚布般的又臭又长的英语听力，或许是女人清甜的歌声。我的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在树的影子之下，他神情落寞，不发一语，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这样的年纪为何出没在寂寥的月夜里。我的少年，我们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眼里擦过，走过，然后忘却，他有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少年的脸，倔强的故作冷漠地下颚，和黑色的，柔软的头发，曾有很多次，我想要拥抱他，轻轻地抚上黑色的短发，像是抚慰一只被打湿羽毛的鸟。
　　后来我发现了，我们既不能依靠取暖，也不能保护彼此，两个柔弱的连碰触一下都可能会死去的生物，竟然将希望寄托于彼此身上，这多么可笑。我想明白的是，若是要彼此都好好的生活下去，那么其中一个就必得改变些什么。
　　可是那时我不舍得离开。我贪恋着他身上微弱的温暖，却没有注意到它像后半夜的炉火一点点熄灭了下去。
　　我相信还来得及，那就让我变得坚硬，让我走到聚光灯之下接收所有的唾弃，我要存活下来，成为自己能够发热的东西，然后回到那里，回到我的少年的身边，他可以永恒柔软，在冷空气中微微颤抖，那时我的拥抱才有了理由，那时我们才可以真正靠近彼此，再没有任何顾虑。
　　我仿佛又看到他用那种深不见的眼睛看着我，几乎是叹息着轻声问道，“何必？”这一次我不打算沉默，我要回答。我瘦弱的脊背一起一伏，嗓子嘶哑得可怕，可是却笑了。这并非是强挤出来的，而是那么真诚地笑了，“心之所愿”。
　　命运的潮流裹挟着我往前滚动之时，我并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是他向往已久的星辰下的天堂，还是我曾沉入的无底的黑色深渊。然而我迷信着所谓的宿命，如果陈深生来就是为了追寻星辰大海，那么我应该是注定要成为他坚硬的滚烫的一半。
　　我的少年向前走着，他走过寂寥的夜色，走过喧哗的街道，走过他爱慕着的少女颤动着的发梢，走过焦灼落寞的队友的身旁，他终于拐进了一幢半旧的小楼，我听见了钥匙与门锁摩擦的声音。
　　“啪嗒”，门闷闷地关上了，他的房间，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