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SundH

35、第三十五章

　　2017年12月31日晚12点，他们在倒计时，我听着数字一个一个从嘴中蹦出，然后迅速被吞没在空气中。我们相对而坐，只是一口一口喝下更像是饮料的酒。
　　“真没意思”，她撇了撇嘴。我看着对面的姑娘，妆容精致，紫色的口红，长长的耳环垂落在亮闪闪的银色毛衣上。我笑了笑，连我这样不胜酒力的人都喝完一杯后毫无反应，恐怕真是掺了水的假酒。
　　这一次邀约是我发出的，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我改变了很多。那些一度视为没有意义的事到了今天却也尝试着去做。什么是人生呢？他消失在人海中的时候，人生好像就变成了随时会消失的东西。
　　姑且称她作A吧。她也是陈深众多的女友中的一个，其实每一个都值得好好写写。在我生命中出现过或是匆匆经过的女子，香气或浓或淡，哪怕过去了很多年，关于她们的记忆依旧鲜活无比。我想我是爱着这些人的，从郁郁葱葱的少女到渐渐枯萎的中年，甚至是不成形态的老人，女人的身上有着一种神秘而天然的美感，一个感性的姑娘的眼泪会教我怜惜，一个被孤立的姑娘沉默的脸太适合画卷。尽管这种诗意的美丽会被这粗糙的世界磨去，但我始终坚信，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这个看上去或许平凡的女子会教你心动无比。
　　与A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朋友的饭局。她打扮得浓墨重彩，在我们一群戴着眼镜素的像纸的姑娘中跳跃了出来。大概是由于民族的关系，她生来就有着比我们更为深邃伶俐的轮廓，配上就是来让众人欣赏的妆容，就增添了几分距离感。那场饭局中她始终没怎么说话，没想到几年之后，在跨年这个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的日子里，是她坐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问题出在了那场电影。是的，这本可以是老朋友间最为平常的一面，可是那天我却偏偏想去看电影。其实我平时不大看动画电影，却被那个名字吸引了——寻梦环游记。凌晨两点半，当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时，叹了一口气，也许就是注定好的，我们两个人都各有心事。
　　这似乎这一年里唯一让我落泪的电影。音乐响起，眼泪就流了下来，倒不是想起谁，只是中国人不太谈起此岸与彼岸。两个小时过去，放映厅亮起了灯。我的脸颊湿润，而A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坐着，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我们二人就这样做到了最后，然后她开口了。她说到离开的人，终于在我们走出影院，走入夜幕之时，那个名字重新在我的耳边响起，“陈深”。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再提起他，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开，好像那是什么禁忌”。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轮廓愈加深刻，像是一块雕塑。A的神态苍凉，喉咙里已带上了哭腔。
　　我早该想到的，毕竟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是那个叫做陈深的男孩子。今日能够相遇，还是因为他。
　　她说出了我想过的事实，不知不觉中我竟也对此习以为常。
　　“或许是因为在乎吧，在乎对方是否已经将这些伤痛忘记，而你却偏偏提起”，回答的时候，心里有了另一个答案，“原来不曾将他忘记的不只是我自己”。
　　“我们都会走到尽头，只是早晚而已”，我紧了紧大衣的领口，毫无波澜地说道。
　　在我们坐在酒吧时，我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不要这样子，我还想做很多事，过长长的一生呢”，她向我招了招手，就随着人流挤向吧台拿免费供应的鸡尾酒。我看见她兴冲冲地和调酒的小哥说了些什么，又一脸无奈地走了回来。
　　“你和他说什么？”震耳欲聋的音乐下，我的喉咙发疼。
　　“什么？”显然我做的是无用功。
　　之后的对话都是靠这样张大嘴巴地嘶喊，果然，能够淹没声音地，只有声音。
　　“他长得还可以！”A指着自己的嘴巴，试图让我读唇语。在音乐的间歇处，我总算听清楚了，朝着吧台扫了一眼，然后无奈地笑笑。
　　“喂，你不觉得吗？”她又强调了一遍。
　　我耸耸肩，拿起了酒杯，杯中萦绕的白烟有着苦涩的味道。
　　“你应该不能理解吧”她喝了一口，就嫌弃地将杯子推到一边，“天！这也算酒？”
　　“陈深之后我就再没有谈过恋爱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继续，看着杯中的酒逐渐见底。
　　幸而没有人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我听着她讲着关于酒的往事，和老朋友相聚，每一天都在喝酒，然后带着一身酒气走遍魔都的商场专柜试妆。有些酒一口就足以醉人，还有那些喝醉之后的窘迫。或许我们潜意识里都想要一次疯狂的麻醉，但是这一场酒却是越喝越清醒。
　　“走吧”凌晨1点多，我决定要离开了。
　　她点点头。
　　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疯狂的少年们在自行车上追风。我想到酒吧里背着双肩包扎着马尾的稚气未脱的孩子，再看到自己脚下的高跟鞋与对方晕掉的眼影，刹那间恍若隔世。
　　有的人大哭大闹，但之后仍会负重前行。而有的人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却与死灰没什么分别。不幸的是，我属于后者。
　　凌晨3点，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浑身燥热，胃部灼烧般刺痛。我从床上坐起身来，室友匀称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耳边反复响起电影中的歌曲，“remember me~”他们说，只要没有被忘记，那么彼岸的人就不会就此消失。或许是真的。
　　社交软件上是各色对于过去一年的总结和对于新年的期盼。我拿着手机，却觉得自己被隔绝于世界之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再也不向往，不期待，不追求，不相爱，只是寂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终结时刻的到来。在所有人看上去如此快乐与充满希望的时候，我坐在夜里，没有人来拯救，似乎也不需要什么拯救。
　　我想起陈深，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的时候，就用他曾爱过这个世界的方式继续吧。我不知道，会有谁看到这些文字，这些本属于那个叫陈深的，可爱的少年的文字，但也只好代他来祝福每一个人：
　　那些孤独的，从不是一个人在孤独；那些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愿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爱着你，只是你不知道，愿你，好好地生活下去。新年快乐，我亲爱的陈深，我亲爱的还未长成的，正在烦恼的，慢慢老去的，我的少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