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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个世界 竹不语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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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缩短剧情等待周期,《竹不语》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中的要快得多,季节周期也短得多。大概只用了现实中的六天,两人的支线探索进度就达到了79%。而随着两人探索竹林的进度越来越多,虚拟世界的季节也冬去春来。
延在一阵不同于往年的叽叽喳喳声中缓缓醒来,四下查看这阵热闹的声音究竟来自哪里。
他走过从枯色中抽出绿意的竹林,接受和他一样从冬季醒来的竹林邻居们的问候。但是他走了很久也依然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它们似乎在更远的竹林里。
“竹林里最近来了什么客人吗?”他看到一只在石头上摊开晒太阳的竹鸡,上前询问。
“春天快乐,延大人,”竹鸡急忙收好翅膀,整理仪态,“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来了一群小鸟,它们在北边的竹林里,觅食的时候出去,平时在竹林里休息。是它们吵到您了吗?”
“没有。”延摇了摇头,翠色的眼睛微微闭了闭,随后他的知觉向北方延伸去,果然听到那一阵叽叽喳喳声强了一些,听上去十分欢快。“不要去打扰它们,竹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活泼的客人了。”
他带着清淡的微笑,转身回去自己醒来的地方。
当他回到他一个冬天的沉睡之处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里被放了几朵新鲜的小花,还带着未干的草汁,小小的、明艳的,被不知道谁从竹林外的山上采摘过来。
延轻轻地拿起了这几朵小花,有些疑惑是谁把它们送了过来。他把这些神秘的小花随手插在了自己的发间,开始处理他的“工作”——化为竹形,把自己和竹林联系起来,开始唤醒那些还没有从冬天醒来的竹子。
他的精神和竹林同化,就那样安静地工作了一天一夜,那些小花插在他的竹杈上,偶尔随风晃着,竟然显得十分可爱。
在清晨就衔着新鲜的小花过来更换的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明有些犹疑地走上前,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已经有些干的小花换下来。
他猜到延大概已经醒来了。
“竹子?你醒了吗?”他试探地问。
耳边充斥着竹林所有声音的延,并没有听到他微弱的呼唤。
明说不上遗憾还是庆幸,轻手轻脚地更换了竹杈上的花朵,便匆匆离开了。
而夜晚从工作中短暂休息的延,发觉了头发上的小花换了一种味道。
“七伞!我长高了!”
正在专心地观察远处山林里异样的七伞突然被抓了过去,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到了他的鼻子上。
“原来我刚到你的下巴,现在已经到你的鼻子了。”佰杨后退一步,抬眼激动地看着七伞。“春天还能让我长高啊,那我还是有机会赶超七伞的。”
堂堂正正地用这个世界的身体一决胜负吧!佰杨在心里叉腰大喊。天知道他多想体验一把俯视七伞脑袋顶的感觉。
“嗯,那你加油。”七伞拿他没办法,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看远处山林里腾空而起的一柱烟。“你看那里,像不像炊烟?”
佰杨轻易便被七伞转移了注意力,和他一起看过去。
那柱烟细细的,在树林的遮掩下飘忽着升起。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又有几柱烟在那附近升了起来。
“好像......真的是炊烟?”佰杨不确定地说,看向七伞。“是人?”
七伞皱着眉。
他们这一路探索过来,虽然只是在竹林外缘,却也发现了很多《竹不语》小说中没有提到的关于竹林的细节;同样的道理,虽然在小说中没有人类的出场,但是如果这个世界里真的有人类,他们也并不惊讶了。
“开花的竹子、附近隐藏的人类痕迹......我觉得祸事越来越近了,这些隐线太让人不安。”佰杨说。“小说里都没有提到过这些内容。”
七伞深有其感。
小说中展示的只是一个世界的某个侧面,就像一个水面,当你身处其中,又会发现更多水面下的内容。之前的NPC活动显现的竹林开花的征兆只是一小部分。他们一路过来,发现有很多区域的竹子都挂上了花穗,大概估计足足占竹林边缘的30%,还不知道竹林里是什么情况;现在又在距离竹林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疑似人类村庄的痕迹。而《竹不语》小说中对此毫无提示。
说实话,这种未知有时会使人恐惧,尤其当它们都指向某种不好的未来。
“看来这个故事属于命运悲剧,所有交织的线都在引向那个结局。”佰杨突然说了一些很专业的词。“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想去那炊烟附近看看。”七伞扶住了手臂,按住隐隐萌生的不妙预感。
他让佰杨在这里等他,化为隼形向炊烟的方向飞去。
在高空上,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类的痕迹:一个村庄。
树林被开垦了一片,屋舍在其中搭建,升腾起的炊烟是这些人在生火做饭;有一条被劈开的路延伸出去,应该就是村庄同别处联络的通道了。
看来这附近还有别的村落。
七伞旋身飞回。
他以为自己来得不知不觉,却不知道在地面的村子里,有几双眼睛盯着他飞行而去的轨迹。
“这里真的有隼,老爹,一只能卖个好价钱吧?”青年把抱着的柴火放到屋内。
老人用干瘦的手指捏起柴火放入灶台下的火口,“不急,现在抓不到。先在附近找找巢穴。”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着,无声无息。
明照旧每天来更换新鲜的小花。原本他还有点紧张延的苏醒,但是来了几次都不见延有任何反应,像是还在睡着。明渐渐地也就放松下来,不再每天来去匆匆、生怕被延发现。
因为春天的到来,食物渐渐变多,他不用每天饿着肚子到处找食物,空闲的时间也就变多了,他有时会在延这里待很久,一边哼着歌一边欣赏他头上随风摇摆的小花。
他的同伴都在北部的竹林里,没有人知道他会来这里。
这里只有他和延。
今天他也照常地把新鲜的花带来,口中还唱着春天的歌曲。他的手伸向延的发间,专心致志,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当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抓住他手腕的时候,他吓得掉了手中的花,也忘记了下一句调子。
绿色眼睛的竹子微微昂着头,他们的距离很近,明甚至能看清他清澈的瞳孔、和其中收映的天色。
“小花,终于见到你了。”竹子这样叫他。
“我不是小花,”明抽了抽手,但是延抓的很紧。“我叫明。”
“你就是小花,”延一边抓着他,一边捡起了地上掉落的花朵,递给了他空着的那只手,“今天是你来的第十五天。”
明在心里喃喃,原来他知道。其实是第二十一天,在你睡着的时候。他补充道。
“帮我戴上,我很喜欢。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明拿着花的手微微发着抖,把花别到了延的发丝里。
“你刚刚在唱什么?”
“关于春天的歌。”
“可以唱给我听吗?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那你......先把手放开吧。”明抽了抽手,还是抽不动。
“我可以带你看竹林,你唱歌给我听好吗?”他固执地说。
明被他拉着,轻轻唱了一段旋律。
“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明问他
延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笑了,却没有回答他。
“我的名字是竹林的名字。明,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会把我当做唯一,但是我只是竹林的一部分。”他牵着明站了起来,“不要问我的名字,好吗?小花。”
明似懂非懂,被他牵着向前走去。
“竹子也会唱歌,但是不是用嘴巴,你想听听我的歌吗?”他回过头询问明。明点头。于是他放开了明的手腕,向后退了几步。
他伸展开手臂,蜿蜒铺展的头发便化为浓密的竹叶,随着他舞蹈一般的动作发出沙沙娑娑的声响,四周的竹子也纷纷附和着发出低鸣。明仿佛听到了风吹过竹叶的乐律,和竹节生长的欢呼。虽然他面前只有延一人,但他听到了一整片竹林的声音。
将他从延的歌声中拉回的是他自己的肚子。他饿惨了。
这时他才发现,他从早晨到黄昏一直看着延,而延也一直从早晨唱到了黄昏。
“竹子!”他有些慌张地唤延,“我该回去了,我的同伴会担心我。”
延慢慢地停了下来,在几乎将他掩埋的披散的竹叶之间,他的表情模糊不清。而周围竹子的低唱并没有停止。
“竹子?”明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走吧,快走吧。”明听到他这样说,“我已经像这样唱了一百年,常常会忘记时间。小花,快走吧,去找你的同伴吧。”
“明天我再过来,你还可以唱给我听。”明得到他的回应,立刻振翅飞了起来,“明天我再过来,山谷里的红杜鹃开了。”
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枝叶犹如浪涛,几乎把他完全埋没在其中。从远处看,几乎分辨不出竹叶之间的他。
春天的新生就在明送来的各式各样的鲜花中度过了,竹林迎来了最繁荣的夏季,富有层次的绿色在竹林之间流淌,每当落雨之后,就会有尖尖的竹笋破土而出。
明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延这里,但是延再也没有为他唱过歌。他们在竹林里面散步,延为他介绍羽毛漂亮的竹鸡邻居,请他品尝汇聚在竹林下的甘泉,而明为他歌唱,从春歌唱到夏歌,为他讲述竹林外的四季。
明的伙伴开始好奇他每天都到了哪里,但是明把延的存在当做秘密,每天都把尾随他的家伙绕丢在竹林里。
他知道在自己的心里,延十分重要,重要到他甚至想一直留在竹林,不论春夏秋冬,不论延是醒着还是睡着;他的夏歌不知不觉变了调子,和他的同伴为了寻找自己的伴侣所唱的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延听不懂小鸟的爱歌,他也依然唱得情难自禁。
他也许是爱上这片竹林了。
延会花很长的时间出神,他说自己是在查看竹林的情况,每当这个时候,明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盯着他、他的睫毛、嘴唇。他会梳理他的发,把那头过长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再郑重地别上一朵鲜艳的花,而延从来都默许他的动作。
有时候明也会感觉沮丧,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多么想让时间停止,秋天和冬天也还是在一步一步接近,那些山谷里灿烂的小花,只会越来越少。等到了冬天,就没有鲜花了。
而他,也必须离开了。
他不知道延是怎样想的,也许在经历了无数个四季轮回的延的心里,这些小花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小亮色,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亮色,占据不了太多地方。但是在明的短暂生命里,竹林的绿色已经浸透了他的心。
“竹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个问题,“我想记得你,在冬天的时候,只要我知道你的名字,我就能回忆起和你一起经历过的春天和夏天。”
延微微愣了愣,这一次他没有笑,神色看上去还有一丝悲伤。
“我舍不得你,小花,”他轻轻地对明说,牵起一点嘴角,“我从没有见到过这么丰富的颜色。从我出生起就未曾踏出竹林,是你带我看到了竹林外的世界。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小花。”
“为什么?”明不理解,从来对他有求必应的延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他名字。
“我......”延看着他伤心的眼睛,也感觉很难过。但是他不能告诉小花他的理由,那只会让他更难过。“我只是竹林的一部分,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那对我很重要。”你对我很重要。
“你会记得我吗?”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会很快忘记你。”明咬着牙,挣了挣。
延的手松开了。
“……是吗,”
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想让延再说些什么,但是延只是沉默着。他转身飞快地飞走了,像是被猎手追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