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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六个世界 寒洲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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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那头的房间里也是暗的,从裂开一道的缝隙里看不到任何亮光透出来。
于中抬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把目光投向七伞。
“阿姨可能在里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七伞点头。情感植培系统令他产生了焦虑感,下一句称呼十分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妈,你在里面吗?”他握着门把手,向前一步推开了门。
“阿姨?”房门正对着一张双人床,被褥没有整理,依然没有人影。
两人迈进房间,在黑暗里警惕地四下张望。
“妈,我开灯了?”七伞忍住心里发毛的预感,在身后墙壁上摩挲灯的开关。
“啪、唦.....”摁下按钮的一瞬间,头顶的灯就发出巨大的噪音,灯管里的电流滋啦乱响,连带着亮度也像是故意增加紧张氛围,频跳不止。
“哇!”于中肩膀一缩,手掌直接拍到了七伞肩上。
“啊!”原本七伞就被这老旧的灯管吓得不轻,于中这一巴掌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七伞手一抖,把灯摁死了。
黑暗重新笼罩下来。
“我有点紧张......”于中咽了一下口水,“刚刚好像没看见阿姨?”
“是啊,大概你只看见我的肩膀了。”
七伞深呼吸几次,重新打开灯。
万幸这一次只是闪了几下就亮起来,虽然亮度不高。
眼睛适应光线之后,两人很快注意到了墙壁前的一张供台。
没有蜡烛,倒是有供品,还有两张......相框。
阿姨的确不在房间。
“这里也没有人?她去哪了?”七伞焦急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我还是出去问问有没有人见到她吧。”
“等等,七伞......”于中叫住他,在供桌前站定,拿起了其中一张照片。“这个......”
他把手中的黑白相片举起来让七伞看清,只见照片里一个少年笑得温和。
这是七伞的脸。
“阿姨摆了一张你的......供台?”于中的神情变得很怪异。
他飞快地把这张“七伞”放回供品后面。
“另一个人是叔叔。”于中皱眉打量这张诡异的供桌。
七伞走到他身边。
亲眼看到自己的“遗像”,还是自己的“妈妈”立的,这种感觉除了骨头发凉没有别的可以描述。
“找人要紧。”七伞埋头扯住于中的胳膊,把他连拉带拽拖出了房间。
结果迎面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影子站在门外。
“妈?!”
“阿姨!”
“您刚刚去哪了?”七伞看到她的一瞬间,悬着的心落地,“为什么出去啊?我们很担心你。”
“谁让你进去的!”阴沉着脸,她却并不领情。
“阿姨,我们给你带了晚饭,你吃过了吗?”于中在七伞开口之前把他挤到了一旁,还拼命向他使眼色。
她没有开口,力气很大地撞开他们两个,转身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不用和阿姨解释,她根本不会听。”于中叹了一口气,双手捏捏七伞的肩膀,“刚刚阿姨根本没有看我们。”
“......她之前也是这样吗?”七伞问。“感觉我都快不认识她了。”
行为怪异又阴郁。
“当然不是。阿姨以前是很好的人,你是她儿子,别说那种话......你......诶。”将心比心一番,于中拍拍七伞的肩膀。
“兄弟辛苦你了,阿姨这样太拖累人了。
“......就像你说的,那是我妈啊。”七伞也叹气,“不管怎么说,人回来就行......也不知道她出去有没有穿鞋。”
“没考虑......把阿姨送医院吗?”
“......别在这说,她能明白。”七伞拽着于中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关于阿姨的病情,两个人都不太想再提了。
在一番沉默之后,七伞转移开话题。
“今晚你睡哪?”
“求大爷收留。”于中厚着脸皮拍一拍他的床。
。
临睡前,于中在他耳边讲了一个床前恐怖故事。
说是有个小孩在街上被一辆看不见司机的丧车撞了,他整个从车底下压过,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的时候突然发现,那辆车里送的其实是他自己。
七伞认真地听完这个故事,然后不以为然地给于中喝了个倒彩。
“一看就是自己编的,还想吓人?”七伞翻个身,拉好被子,“睡了。”
“诶,真的不吓人吗?”于中撑起手臂,半侧过来摇他,“可是你没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吗?”
“没有啊。你只是把我们最近经历的都掺到一起了,没有什么爆点。”七伞淡淡地把被子拉到耳朵上盖起来。
“不过你今天看到自己遗像的时候......是真的淡定啊。换成是我的照片一定连魂都给吓飞。”于中心有余悸。
“都是吓唬自己的。妈那样的精神状态,你怎么把她做的事当真了。”七伞打一个呵欠。
于中在旁边翻过身,仰躺看着墙上垂下的吊灯。这盏灯和窗外投进来的树影交织在一起,缓缓摇动着夜晚的漆蓝色。
“叔要是还在就好了......你说你一个人,自己睡这样的地方,怪冷清的。”他喃喃地念着。
“那不然你来陪我?”七伞轻笑,“就算爸还在我也不能和他睡一起,还是我一个人。”
“我还要找女朋友呢,盖一张被子算是现在便宜你。”
“谁便宜谁啊?”一点睡意就要被这家伙贫没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叔如果还在,阿姨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睡吧。”七伞合上眼。
他不知道他所谓的“父亲”在这里是什么样的角色,于中的话只让他觉得空落。
“晚安。”被子扯动,于中又翻了个身。
“嗯。”
安静下来后,窗外细听还能听到三层楼下蟋蟀的鸣叫。还有......水管滴滴答答的漏水声。在意识越坠越快的时候,他依稀听到于中好像嘟哝了一句:
反正还有我呢。
七伞模模糊糊只想到:他还没睡啊。
。
午夜三点,脚步走过吱咔响的木地板,推门而入......
好像有谁在耳边说话,又好像有谁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黑色的棺材里是你爸爸。”
力度那样轻,轻得人头皮发麻。
“黑色是不好的、不是自然走的,你爸爸死得很惨。”
女人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的孩子也死了......他是被烧死的。”
她在说什么?和谁说?她是谁?
“烧死的......就剩我一个了。”
“滴答。”
一滴透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皮肤上,触感清晰,凉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七伞瞬间醒了过来。
然后他感觉到,眼前有一个人伏着身子,正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呃......”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是喉咙像是被恐惧堵塞,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唔?”里侧的于中迷迷糊糊抬起了手臂,也被声音弄醒了,“七伞?”
于中的手落到了他的肚子上,这一拍好像给他拍出一点气来。
“妈!”他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爸爸在黑色的棺材里......我的孩子......被烧死的......就剩我一个了......”反复自语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女人直起身,脚步拖沓着地板缓缓离开。
而惊魂未定的七伞依然动弹不得。
“刚刚是阿姨吗!”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胳膊,于中爬起来打开床头灯,然后轻拍他的脸,“喂,回魂回魂,别怕,她走了。”
“她在说什么?她说我死了?被烧死了?”七伞的心跳很快。
任谁半夜起来突然发现床边伏着一个人都要吓一跳,更别说这个人还在说一些诅咒似的疯言疯语。
“没有没有,阿姨瞎说的,你怎么还当真了。”于中赶紧安慰,“就和这样的病人一般都有自己的脑内小剧院一样,没准在她的剧情里你就是被烧死的。啊呸,她儿子就是被烧死的。”
“......吓死了。”七伞撑着身体坐起来。
一摸脸上还有水。
“你这么大人还哭了?”于中也坐到他旁边,纳罕并且带着一丝嘲笑地盯着他脸上的水渍。
“不是我的。”七伞用手背用力抹着。
是眼泪,刚刚留下来的。
凉得人直打寒战。
把水痕抹得差不多,七伞终于意识到于中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可能也被吓了一跳。
“吵醒你了吧?”七伞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于中算客人,而且家丑不好外扬,这样太不周到了。
“没,其实那时候我本来也该醒的。”于中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七伞这才发现他的嘴唇颜色很苍白。
“我梦见被困在一片小岛上、也不算岛,就是一片泥地,然后有一条黑色的大河,一直一直向前冲,要把我脚下那点土一起冲走。”
于中明显是为了不让七伞害怕故意用了轻松的口吻描述,可是那么具有特点的梦境,七伞怎么会不记得。
透不出光亮的河、坍塌的小洲、拉扯的怪手。
同样的梦。
“不过梦里见水一般都是水喝多了,幸好我自控能力不错,不然可能你就得做个游泳的梦了。”于中还试图活跃气氛。
“那个梦,我也做过,不算什么,你不要怕。”
“我可不怕。”于中很快反驳。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我去把门反锁上,接着睡吧。”七伞掀开被下床关门。
他回来的时候,于中对他说:
“明天我们去烧纸吧。”
七伞不觉得这会有用。
。
第二天佰杨照旧提来了早餐。
七伞笑着把他迎进来,其实心里有些疑惑。
佰杨怎么总是有时间来送早餐呢?按照角色的年龄来算,他们都应该还是学生,可是这几天过去完全没有作业、上学这样的任务。
[七伞:我们的角色现在是在某个假期吗?]
正在换拖鞋的佰杨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手机。
[佰杨:好像不是。但是我们短时间内的确不需要上学或者工作。]
[七伞:而且也没有任何同学的消息。]
如果是在放假,那么同学间的联络总不应该断呀?
[佰杨:的确有些奇怪。]
“于中走了?”佰杨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睛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瞟向了七伞的卧室。
“他出去买些东西。”七伞把餐点摆上桌。
“你还发烧吗?”佰杨跟着走到桌边,帮他搬开椅子。
七伞听到他的关心,十分柔和地笑了。
“承蒙厚爱,完全没事了。”
佰杨直愣愣地盯着他的唇线的弧度,根本挪不开视线。
不怪他痴,而是真的控制不住。
“除了你,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发烧这回事了。”
突然一只手掌竖起在两人视线之间。
“不客气。”佰杨红着耳朵闷声回应,手掌却伸得很坚决。
佰杨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先从肢体拒绝亲近他。
刚才七伞的眼神太软,他怕自己再盯着就要忍不住做出什么了。比如说卑鄙地得寸进尺,比如说自大地恃宠而骄,比如说......
但他不知道竖起手掌这个动作,在别人眼里有些傻得可爱。
一切拉锯着他忍耐的“比如说”,都戛然而止在七伞覆上来的温热手掌。
掌心相贴,十指相碰。
“这样吗?”七伞和他贴了手掌,好像以为是他在要求奖励,含笑的眼睛里都是一个含义:
“傻小孩。”
佰杨仿佛听到了噗的一声,感觉热血从血管里万马奔腾全部汇集到了头部。
他又被撩了。
可撩他的家伙还一点都没有自觉。
这让他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
“你早饭没吃吧?”七伞笑着拍下他疑似僵硬的手,“你买了四人份的?”
“其实......是三人份,我忘记给阿姨带了,我现在就去再加一份......”
“这些够,我早上吃不下太多。”七伞示意他落座,“不过你给于中也带了,我很惊讶。我还以为你和他处得不好。”
“没有啊,一般吧。”佰杨嗯嗯哈哈地打马虎眼。
“不过于中今天不回来吃,他出去买东西顺便就吃了。”七伞慢条斯理地喝粥,“嗯,还有吃完早餐我得下楼和于中一起办点事,你待会有安排吗?”
佰杨很想说“我可以一起去吗”,不过好歹理智还残存了几分,听出来七伞前面那么长的铺垫。
“不方便我一起的话,没事。”他先这样说,只见七伞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于是他明白这次不能厚脸皮跟着了,“我待会也有安排。”
说完,他捧起豆浆低头专心吃饭。
表情非常克制,引得七伞偷偷打量好几眼。
“下午我们可以一起玩。”七伞最终忍不住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