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家长里短》三棵小树

1、第一章

　　天空阴沉沉的，C省的冬天总是又湿又冷。宋佳把车停在寨子的广场边，回头把后座上睡迷糊的儿子叫醒。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些成人的样子，长手长脚的睡得并不舒服，刚睡醒嗓子有些暗哑“妈，到了呀？”一边说话，一边把盖在身上的外套穿好。宋佳点点头，从后备箱里把行李拿出来。这次回来是奔丧，匆忙间随便拿了些换洗衣服，所以即使是冬天，东西也并不多。远处有人已经走了过来，是宋佳爸爸。“东东，小佳！”“爸！”“外公！”打过招呼，宋佳没有拒绝老爸帮忙拿行李的举动，实在是累的不行，连着加了两天班，又开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宋佳整个人都累得不行。外婆身体不好，医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宋佳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迷迷糊糊的在二姨和小姨的帮助下换好孝服，宋佳跪在外婆灵前只觉得整个人都飘着，耳旁不时传来几个姨妈悲切的哭声，宋佳觉得这些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又近在耳旁。
　　“大姐！佳佳怎么了？快来呀！佳佳晕了！”小姨尖利的声音响起，宋佳好想说吵，可是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眼皮也睁不开。灵堂里一时间乱了起来。
　　“丽丽，你啷个还不起？今天要去李家庄你大姨家，赶紧的！”宋佳觉得耳旁的声音好吵，鼻尖传来稻草的味道，宋佳迷糊中想到想不到稻草枕头还会出现在梦里。陈玉芬看闺女没有动弹，气得不行，今天是去相看的大日子，怎么能不好好收拾收拾呢！颠着小脚一把把被子掀开，冻得宋佳倒吸一口气，本来被子就不厚被被窝里只有一点热气，这一掀被子更是没有一丝热气。
　　“丽丽！赶紧的，红红都起来把稀饭煮好了！”陈玉芬忍着气再次叫到。
　　宋佳睁开眼，差点儿没吓死，昏暗的房间里模模糊糊有一个穿着斜襟长褂子的女人站在床前，瞬间后背冒起细汗。陈玉芬看闺女起身，颠着小脚转身出去。宋佳更怕了，谁走路像这样摇啊？
　　龚红红端着油灯进来就看见大姐一脸惊恐双眼发愣，吓得赶紧放下油灯，两步跨到床前“姐，你啷个了？”宋佳听见话声转头看见一个眼熟的女孩，女孩也穿着不知道是黑色还是深蓝色的斜襟褂子，下身是阔腿裤搭着一双厚棉鞋。宋佳这才缓过来，刚才那个是人啊！
　　可是这又是什么情况？宋佳摇摇晕沉沉的头，“姐，你头疼啊？”女孩坐到床边，双手在宋佳头上揉捏，宋佳感觉好多了，这才打量这个房间。房间不大，估计二十平方左右，一张床，床的左边放着一个上锁的老式大柜子，这种柜子宋佳还是小时候见过外婆家用来装粮食的。对着床的屋角放着一堆竹筐，竹篓等竹制品。挨着竹制品的是两个并排放着的立柜。屋子收拾的倒是很整洁，可是这是个什么情况？
　　“姐，好些没有？快把袄子穿上，别冻着了！”龚红红看大姐缓过来了忙把搭在被子上的袄子递过去。
　　宋佳下意识接过衣服穿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妹妹什么时候长这样了？虽说姐妹两个感情不错，但是妹妹一直比较强势，什么时候有这样温柔体贴的时候？“那个麻烦问一哈，这是哪里哟？”宋佳说完自己先吓一跳，自己的声音是略微有些低沉，可是说出的话嗓音清脆，这不是自己说的声音！
　　“姐，你还没有回魂嗦！哪里？个人屋头都不晓得嗦？”龚红红瞪宋佳一眼，看宋佳扣扣子不利索，没好气的示意宋佳抬头帮着扣扣子。“好了，穿鞋子出来吃饭，待会儿还要去李家庄！”说完把油灯吹灭出去了。
　　宋佳眨眨眼，这是什么情况？摸摸身上褂子的盘扣，再摸摸垂在胸前的粗辫子，这是穿越？魂穿？穿哪里了？做梦吧？
　　龚红红走到灶房对陈玉芬说道“妈，姐身子还是没有好，人看起来木木的！”陈玉芬正在把红薯稀饭从大锅里盛到砂钵里，听见二女儿的话停下来说到“要不是昨天非要去救那个当兵的，哪里有这些事哟！”
　　“妈，你说什么呢！昨天姐要不是去救人，真要是出事了我们家也没得好！”龚红红忙制止道“再说了，救人一命也是积德的事情！”龚红红从碗柜里把碗抱出一摞，家里十几口人吃饭，每天光是拿碗都是体力活。龚红红抱着碗来到堂屋，龚老爷子正坐在八仙桌前抽土烟，看着龚红红把碗筷摆好问道“丽丽好些没有？”“没呢！阿公！人看起来还是木木的！”龚红红停下来，站到老爷子身前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烟杆，转身走到堂屋门口把烟锅里的烟灰倒在墙角。
　　陈玉芬是小脚，抱着一大砂钵红薯稀饭有些吃力，龚红红赶紧接过来放到八仙桌上。先跟老爷子盛一碗稠稠的红薯少饭粒多的，再依次盛好放在桌子上。说是红薯稀饭，其实除了老爷子碗里能看见米粒，其他人都是红薯，就是这样的饭，也不是村里每家每户都能吃上。龚家大大小小十三口人，除了第四代的两个小娃子都能干活，最小的龚翠翠在队上也能一天拿7个工分，日子还算过的不错。偶尔龚老爷子还能划着小船捉几条小鱼回来换换口。
　　“大哥，大嫂，吃饭了！”龚红红站在屋檐下朝着西厢房喊道，龚大哥结婚四年了，大嫂进门添了一男一女，龚红红看见哥嫂一人抱一个孩子出来，走过去接过大哥手里的侄子“大嫂，今天我要去李家庄，要不我把小林带着去，你在家也好做点别的！”龚大嫂没有犹豫直接说道“要不你带着阿妹，阿妹小，你一路抱着也不累！小林大些，抱着压手！”龚红红一想也是，侄子小林大一些出门抱着确实累，现在能走能跑皮得厉害“也行！”说着逗小林“我们去姨婆家，带妹妹去，小林在家好不好？”小林似懂非懂的点头说好。
　　宋佳穿好衣服，简单的把头发梳了一个蝎子辫用头绳系好。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出来。堂屋的龚老爷子看见大孙女叫到“丽丽，过来吃饭吧！”宋佳楞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是在叫自己，胡乱的“哦”了一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桌子上放着两盆菜，一盆咸菜，一盆凉拌的菜心。宋佳坐在长凳子上想着事情，在龚老爷子看来就是木木的，关心道“丽丽，你好些没有？头还晕吗？”宋佳慢半拍的回答“还有些晕，脑子晕乎乎的！”
　　陈玉芬从里屋出来接话“那今天你就不去你大姨家，在家躺躺！”宋佳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正说着，龚红红几人进来，满满当当的坐满八仙桌，宋佳木木的挨着龚红红坐下，然后看见陈玉芬站着，连忙起身让坐。陈玉芬没有坐，过来伸手摸摸宋佳的额头，道：“没有发烧，今天还晕就在家躺躺。”上首坐着的龚老爷子清清嗓子说道“不去也行，李家那个后生家里负担重，下面一溜弟妹，吃饭都是问题”宋佳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周围的人看着眼熟，但是又叫不上名字。
　　三两口吃完饭，宋佳起身出门站在屋檐下四下打量。周围的屋子围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早上有雾，光线不好，只能看见天井中间的水缸。沿着回廊走到大门口，屋外是一棵腰粗的核桃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上上有个孤零零的鸟窝，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小鸟。左手方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路旁种着蚕豆。右手方是石板台阶，竹林遮着，不知道伸向那里。正前方是一片竹林，雾色缭绕，只能看见有人在竹林里走动。
　　宋佳看着这些景象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是哪里，伸出双手，手指纤长，肤色不算白皙，手心有些薄茧，一看就是长期做农活的手。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刚才的女孩。龚红红看见大姐站在台阶上发愣，走过来问到“姐，你在看什么？”宋佳也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两岁，姐妹两感情不错，但是妹妹从来都是佳佳，宋老大，大佬的乱叫，正儿八经叫姐姐必是有事相求。宋佳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龚红红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李家庄姨妈介绍的小伙子她之前见过，挺精神的一个人。如果今天姐姐不去，那相亲的人就会换成自己，总不能让姨妈白白张罗一场，自己年纪小，就是走个过场。姐姐前天在寨子外面的堰塘救人回来就发烧，今天才好些。宋佳看小女孩半天不说话，问她：“我怎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看着很眼熟！”龚红红大惊失色，走进来摸摸宋佳的额头，再看宋佳满脸茫然，转身大喊：“阿公，姐被水鬼还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