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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夺命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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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这是一首多么甜蜜的诗。一颗待嫁女儿心,痴痴地盼着情郎夜里来相会。
纯真的少女情怀,无疑是美好的。
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很醉人的。
比如那美人泪。比如那杯中酒。
然而醉人的东西,却不一定都美好。
眼前那位梨花带雨的美人,可能下一刻就会从袖里拔出一把小剑,刺进你的心窝。
桌上这杯异香扑鼻的烈酒,可能早已被人暗中掺进了致命的毒药,你若饮下,不消半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的确防人之心不可无。
出来行走江湖的,总是要多长一个心眼。
而稍微有些阅历的,听到这首诗,早已变了脸色。
这首诗对他们来说,已不是一首描写情侣夜里幽会的诗了。
这首诗,是一首夺命诗!
“诗如何能夺人性命?”
“这位公子,你莫不是从外地来的么?”
“老丈好眼力,在下是从东莱来此地访友的。”
“那怪不得您不知道了。”
“在下愿闻其详。只是……此诗若能夺命,那在下的探询,会否对老丈造成不便?”
“无妨无妨。其实并不是此诗夺人性命,而是诗中寓意所指。我等常人虽谈虎色变,却不至于绝口不提。说与你知也好,毕竟你是初来乍到,说不准会触犯某些禁忌。你知道了才方便注意,莫要惹祸上身。”
“在下更加糊涂了。此诗莫不是出自《西厢记》么?难道是那书魂有害于人?还请老丈明示。”
“非也非也。倒是书魂也罢了,好歹是鬼神之说,非人力所及。然而此诗在此地所蕴含的寓意,自是比那鬼神更要令人畏惧……”
“那便是有害于人了?”
“唉,说是畏惧也不尽然。”
“此话何解?”
“你听我慢慢说来。”
“有劳老丈了。”
“相信公子也知道,此地虽属蜀,但却是位于蜀、藏、滇三地交界之处。除汉人外,便少不了那番邦异族人口。”
“的确。我这一路南下,眼见汉人越来越少,着异族服饰的倒越来越多。到了此地,更是眼花缭乱。这半日竟未曾见过一个衣衫样式相仿的。”
“这其中以苗人居多。十几年前,滇边出现一个新教派,名唤‘碧水宫’,由宫主到厨子,清一色的女子,并且大都是那性烈如火爱憎分明的苗女。”
“呵,这不成了女儿国了么!”
“这首诗便是从那时变成夺命诗的。”
“……莫非这是她们的接头暗号?”
“呵呵,公子莫要乱猜。事实上,很多武林人士认为,碧水宫应该算是魔教。”
“……为何历史上每个异族教派都被当成魔教呢?”
“啊,公子倒是通古博今,老朽好生佩服。”
“哪里哪里,老丈说笑了。在下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请老丈继续。”
“碧水宫被当作魔教,只因她们杀人太多。”
“哎呀,这么说,那些美娇娘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么?”
“公子如何得知碧水宫弟子们都是貌若天仙?”
“……在下只是猜测。根据历史规律,被当作魔教的异族教派,不论男女皆是美艳绝伦。”
“据闻,碧水宫中女子个个确有倾国之姿,然老朽未曾亲眼见识过,自不好说。”
“好好一个个柔弱女子,要去做那杀人的勾当,想到一双双纤纤玉手染上血腥,在下万分痛心疾首。”
“(这小子莫非当自己是情圣么)……而碧水宫中,除宫主外,地位最高、武功最好、样貌最美、杀人也最多的两位‘玉人’,便是取的此诗头两句开头二字作名。”
“莫非是‘待月’和‘迎风’么?”
“正是。一个叫尉迟待月,此人善使暗器,精通易容,用毒独步武林;另外一个叫曲迎风,此人善用软剑,精通音律,医术天下一绝。”
“前者尚且合情合理,而后者……音律?医术?一个杀手需要精通这些么?”
“呵呵,公子疏忽了。此人纵使杀人如麻,但也是个人,也是个女子,难道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么?况且,说不定某些情况下,需要特定的方式来杀人,音律也是可以扰人心神的啊!”
“老丈说的有理,在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医术嘛,一方面可以帮助自己人,一方面……医术也可以杀人与无形啊。譬如针灸,扎错一个穴位,轻则气血微塞,重则就一命呜呼了。”
“原来如此。老丈想得倒周到。”
“呵呵,老朽虚度光阴几十载,多少也练得些许善解人意。”
“如此说来,这首诗倒真是首夺命诗了。”
“那可不。‘疑似玉人来’,玉人来了就没命了。”
“碧水宫如此作恶多端,衙门难道不管?”
“老朽先前不是说了么,说是畏惧也不尽然,说她们作恶多端也不尽然。”
“此话又怎讲?”
“碧水宫虽然杀人无数,可大都是该杀之人。那些个贪官污吏土豪乡绅富商巨贾奸佞小人,说实话是死一个算一个。碧水宫杀了他们,也实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啊!”
“那岂不是为民除害?应该皆大欢喜啊,为何众人还颇为畏惧?”
“碧水宫行事乖张,虽是为民除害,却也残忍至极。官府自然要出来严厉打击,大家难免敬而远之啊!”
“哼,什么敬而远之!都是一帮趋炎附势之徒!还有那官府,分明是事后才跳出来道貌岸然地指责别人的缩头乌龟。”
“唉,你小声些吧!老朽虽然强调你不能惹到碧水宫,也不代表你可以去惹官府啊。”
“有劳老丈费心了,在下尚不曾惧过那些个败絮其中的乌纱帽。这一餐算是在下的一点谢意。”
“哎,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公子了。”
“老丈客气了。”
一位白衣公子从太白楼二楼临窗的位子上起身唤道:“小二,结账!”
小二从另一角屁颠屁颠小跑过来,欠着身笑道:“这位爷,多谢您了嘿!一共是三两五钱。”
白衣公子一指身边的桌子:“将这位老丈的帐也一并算上。”
小二上前略略看了看,心底飞快地拨着算盘珠子:“爷,一共是七两。”
白衣公子点点头,右手探向腰间。
忽然他身子微微一震,俊脸上走马灯似的忽青忽白。
小二一双粗糙的手已在前方摊开,时刻准备好收取饭钱。
白衣公子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双眼瞄瞄左右。
小二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收钱。
白衣公子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退到老者身边,然后伏下身轻道:“老丈,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在下……”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微笑道:“不碍事,公子手头不宽裕,老朽自然不好再麻烦公子。”
白衣公子顿了顿,脸色微微泛红,额角却已沁出薄汗:“老丈,其实,在下……不知怎的……似乎是先前在集市……”
他稍稍直起身,犹豫地看了老者一眼,再伏下身,十分艰难地继续道:
“在下……已身无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