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城后传》韩睿琳

9、命运

　　谢晓澄紧紧地握着伏魔棒，身上的那件降魔战衣显得很威武，她就这样出现了在山谷里，就这样来迎战尹函浣。
　　尹函浣早已不是她印象里的尹函浣，确切地说不是《笑城》里的尹函浣。在谢晓澄眼里，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已经是个丧心病狂的魔鬼，可偏偏风弈男还是对这样的魔鬼手下留情了，所以才会葬送掉性命。
　　谢晓澄并不打算这样做，虽然那是自己前生爱过的人，她要做的是复仇，为风弈男，为邱泽澳，也为自己。
　　“出手吧！”尹函浣猖狂的举动没有得到谢晓澄任何的回应，她早已不把对方的一切放在眼里，今天她就是来解决所有恩怨的。
　　所以，伏魔棒不留情面地狠狠地打断了尹函浣的那把恶狼之剑，这是尹函浣始料未及的，他还以为对方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直到自己被重重地打趴在地上，鲜血喷满了剑刃，他才确定那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这个人是谢晓澄，不是冷涵枫。
　　“涵枫，你真狠心。”可是，尹函浣还是希望驳得最后的希望。他成功了，在听到“涵枫”那两个字的时候，谢晓澄已经举高的伏魔棒慢慢地放了下来，虽然她那双眸子所展现的仇恨丝毫没有减弱。
　　“你已经杀了邱泽澳，还要那样杀掉我吗？”尹函浣看穿了谢晓澄，她仍有前世的弱点，“上辈子，你忘了？还是你救我的？”
　　谢晓澄知道，她不该问邱泽晏会不会对尹函浣心慈手软，因为此刻她也下不去手。
　　她知道，她就知道，在她看见尹函浣那双求助的眼神时就知道。
　　只是，她还知道，她站不稳了，摇摇晃晃的，心，有丝丝被扯开的感觉。这感觉，和她上辈子做冷涵枫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是一样的。她的心，正和上辈子一样在滴血。
　　不一样的是，上辈子的血在心里回旋，这辈子，它们顺着尹函浣抽出的剑飞溅出来。
　　尹函浣，刺中了谢晓澄，就在她分心走神的时候。
　　但是，尹函浣却不得意，因为谢晓澄一点都不痛苦，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当中。尹函浣慢慢地走近她，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知道这不是冷涵枫的，因为冷涵枫不会这样看着自己。是，他终于明白了。但一切都晚了，伏魔棒已经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头上，谢晓澄那双还未让他看透的眼睛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躺下了，永远也不会看透了。
　　“你不明白，弈男始终都爱着你，风家的人只有拥有爱，才能将法力发挥到最强大。”谢晓澄笑了，她终于摆脱了纠缠她的命运。
　　所以，她也躺下了，躺在了尹函浣的怀里。
　　邱泽晏一醒来就看到了谢晓澄留下的纸条，知道对方单独赴约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可还是晚了。他抱着谢晓澄的双臂抖得很厉害，但他知道绝不能松懈，即便会像上次那样脱臼也不能放。
　　只是，他看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时，突然全身无力。
　　“师兄，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谢晓澄尽管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但还是笑着，“在笑城的时候，我就，我就知道。是弈男，告诉……”
　　“不是，不是。”邱泽晏抱起了谢晓澄，拼命地跑着，“你撑下去，我们马上去医院。”
　　“没用的，”谢晓澄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她只是紧紧地搂着对方的脖子，“这是我的宿命。只是没想到，会是，会是今天。我的生日，就是，就是我的，我的忌日。”
　　邱泽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软，整个人塌陷下来，跪在了地上，只是仍没有放下怀中的谢晓澄，“我和，他。这三世，太纠结了。终于了结了。如果，如果和你，纠缠三世，该是，该是很美丽吧。我们，我们这段幸福虽然很短暂，但是……”谢晓澄不断地呻吟着，她越是大口喘着气，邱泽晏就抱的她越紧，他不想让谢晓澄再继续说下去，但他知道如果不说，以后就没机会听到那声音了，“我足矣。所以，我以，玉子函的身，身份回来了。就是，就是害怕，害怕死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如，如果是别人，你就，就不会伤心。”
　　“不，不不不不晓澄，有办法的。”邱泽晏仿佛是在祈求谢晓澄，让她想办法留下来，“我们不是有混沌之玉吗？我们可以开启它改变命运的。”邱泽晏慌乱地拿出混沌之玉，紧紧地攥着，仿佛攥住了这块玉，就是攥住了谢晓澄的生命，“告诉我怎么开启它，快告诉我。我要开启它，我不会让你死的。”
　　“没用的。”谢晓澄的声音微弱着，她的眼皮已经不能睁开，可还是坚持着看着邱泽晏，“混沌之玉，只能打开三次。上次，已经是，第三次了。我，本来，就是，该死去的人……”“不！你骗我！你骗我！”邱泽晏虽然不相信，但其实已经相信了，他放松了手里的玉任其掉落在随便一个地方，流传上千年的神石，此刻却什么都不是。
　　邱泽晏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谢晓澄，可谢晓澄却要看着邱泽晏的眼睛，用手摸着对方的脸颊。邱泽晏也握着对方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那道伤疤，那伤疤好让人心疼，谢晓澄看着那伤疤，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咯血，“如果，我知道，这疤痕，会，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我宁愿死，也不要活着，成为风家的传人。”尽管已经哭过很多次了，但此刻在邱泽晏面前，谢晓澄毫无掩饰心痛，因为这次将会是永诀，“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活着做什么？我想活着，和你，和你过俗世的生活。”
　　“师兄，可不可以，再吻我？我不要你，以为，吻的，是别人。”
　　邱泽晏看着那双眸子，突然好悔恨，这双眸子里面的一切他面对了七年，为什么就这么容易相信是别人呢？
　　“师兄，这七年，你，你一直希望，在我的眼睛里，找到什么，你找到了吗？”
　　邱泽晏看着那双眸子，除了眼泪，就只有自己绝望的眼神。
　　“是，我找到了。”邱泽晏终于明白了，他好笨，好傻，其实自己一直都在对方的眼里和心里，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狠狠地吻着那已经喷过血的双唇，这是他仅能做的。只是，他的手臂渐渐失去力气，抱不紧对方了。谢晓澄的身体在渐渐消失，从脚底到头部，幻化成一粒粒的微尘，最后烟消云散，随风而去。
　　“师兄，如果下辈子有个人对你说，你累了，去睡吧。你就知道，那个人就是上辈子和你相约死都要在一起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邱泽晏冷冷地坐在地上，他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他不愿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冷冷地坐着，任阵阵的风卷起周边的一切……
　　命运之轮还在不停地转着，它不会停歇，如果它停了，世间万物就不会再有眼泪，但同时也不会再有欢笑。但有一样，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拥有的，那就是幸福。
　　站在瞭望台上，面对着那个可以看见轮回世界里的小窗口，她，亲眼看着冷涵枫笑着出生，哭着等待，最后冷漠地走完人生；她，亲眼看着玉子函为爱疯狂，为爱诅咒，为爱弥留；她，亲眼看着谢晓澄移情别恋，想爱而不能爱，最后还是要割爱离别。
　　“这三世，你已经看了无数次了。”一道光闪过，他从命运之轮里走了出来，来到她的旁边，“你是不是又要从笑城重新看起？”
　　“是。”她的眼睛从没有离开过瞭望台上的窗口，谢晓澄的灵魂刚刚从那个窗口里飞出，此刻被攥在了她的手心，现在只要她轻轻一挥，那灵魂便可以回到笑城，继续笑着出生，为爱弥留，割爱离别。
　　“为什么不改变呢？”他阻止了她欲要挥洒的手，她虽然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同意，而是转过身看着不停转动的命运之轮，“它不停下来，怎么可能改变呢？”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了。
　　可很快，她躲开了，一切都与前世一样。只是，他的手却不会因为对方的闪躲而松开，那是上辈子她和自己吻别的时候就决定的。
　　“其实，这三世里，最幸福的就是谢晓澄。”她满足地看着那个窗口，手里的灵魂被攥紧了，“虽然她死的最惨，甚至是死无全尸，但却是唯一一个可以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怀里的。”
　　“改变吧！”他再次说了出来，她却哭了，转过头看着他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他们两个在这里不知道守了多长时间，她不知道将谢晓澄的灵魂挥了多少次，他也不知道陪她看轮回的生死看了多少次。
　　但今天，她是第一次流泪，让他看的那样心疼，特别是眼角的那颗泪痣，无论几世，那颗泪痣永远跟着她，也好让他认出她。
　　“人人都说我是命运之神，可以掌管天地万物的命运。而其实，真正掌管一切的是命运之轮，我拼了几世进阶神位，也只是它的行使者罢了。”她指着那依旧不停转动的命运之轮，“没有改变，就算有，也是重蹈覆辙。命运之轮上写的清清楚楚，边鸿楠注定要在26岁结束生命，做八年的孤魂野鬼再去投胎。可是那一世她命好，风家救了她，让她那八年孤魂野鬼的日子变为谢晓澄。如果改变了，说不定就没有谢晓澄了，”她的眼睛不用眨，眼泪就可以顺势流下来，现在她愿意与他对视了，“如果没有谢晓澄，怎么有她和邱泽晏的一段呢？”
　　他笑了，他一直以为她是害怕再受轮回之苦才躲在这里的，原来不是，“就算没有谢晓澄和邱泽晏，还有冷涵枫和曲宗彧，不是吗？”
　　她愣了，似乎有些顿悟。
　　他靠近她，将她拥在怀里，“虽然你忘记了我一世，可你却愿意用自己一半的灵魂忍受这轮回之苦，每每结束一世，你都会在站在这瞭望台上流泪，为的就只是谢晓澄这一世对邱泽晏的情。但你可曾想过，失去谢晓澄之后，邱泽晏有多心痛？他守着混沌之玉，却无法掌握命运。”
　　“所以，你在复仇，你不要再让别人掌握你的命运。”她的眼泪阴湿了他的衣服，“你用生命打开了混沌之玉，让自己的元神跑来这里附在旋转不停的命运之轮，让我做看守命运的命运之神。”
　　“是！我要我们掌握命运。我要你，守着我。谁让你上辈子，就这样离开呢？”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亲爱的，我们一起回到第一世，你再做一次冷涵枫，我再做一次曲宗彧。”他诚恳地说着。
　　她好像同意了，但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不！如果真的要改变，我要我们先认识。”他笑了，安心地摇了摇头，再次将她拥进怀里，“笨蛋，先认识后认识有什么关系？上辈子，你不也是先认识的泽澳，可后来还是爱上了我。”
　　“那好！”她站直了身子，抽了抽鼻子，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找不到我，我就说，你累了，去睡吧。你就知道，那个人是我。”
　　他点了点头，她将手中的灵魂放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完整。他们拉着手，正准备一起跳进轮回的窗口，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命运之轮，“它怎么办？”
　　“我们在不在它都会不停地转，永不停歇。”他也看着那轮子，“我们不过是为了逃避命运，所以才躲在这里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好！”她的声音很有力量，很有信心，“我以天为证，跟你走。”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笑着，跳向那轮回的窗口，回到笑城。他们要去改变命运，只要改变第一世的初遇，就可以改变第三世的离别。
　　又岂料，三生三世，不过是个人。
　　瞭望台上空了，命运之轮却依旧不停地转，不快不慢，匀速地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