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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贡象伤皇长子沉渣泛起 ...

  •   类似剿灭团山山匪这样的小捷,不过是让身为父母的帝妃心里高兴了一把,于朝堂上天天发生的大事相比,是一点都不足道。

      早在两个月前,就有云南大理王,送书为纪念修好十年,特意遣使贡象,来京城拜谒,算算日子,这两日就该到了。为面子计,皇上是不能亲迎的;为情分,还需有个皇子随同鸿胪寺一起接待。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有鸿胪寺里在,只消大方得体,心思仔细些,不会出什么差错,皇上随手就点了皇长子去,算是让他为兄弟做榜样。

      韩王对这样装点门面的“重任”早就习惯了,翌日吃过早饭就去鸿胪寺报到。别的事情不用他操心,只是说话要周到,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心里要有个数,于是在不干扰办公的情况下,大理的资料是随便他看的。

      “此次大理进贡的大象有百头之多,远超以往南方边夷贡象,父皇还要使者前往京城游览一圈,这要怎么办?”他向刘寺卿问道。上百头大象在京城走上一圈,那下个月道路就得重修一遍了。

      刘玄清听后解答:“殿下多虑了!大理虽然进贡了一百头大象,但也不是一百头都要进城的,挑选其中最温顺的给人看看就好了。供的虽然是驯象,但入城时必然引起轰动,受惊了也有可能。”

      “那剩余的大象不进城,留在城外如何处置?”赵琛又问。

      “送到猎宫派兵看守,大理的驯象师也会跟过去。”既然皇长子好奇,刘玄青自然也要耐心解答,“虽这些都是驯象,但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稍微再受点刺激,就不一定还一直温驯了。总要在驯养一段时间才会考虑是养在猎宫,还是充作仪仗。”他说的十分详细,甚至隐约有一吐为快的感觉。

      刘玄清少有令名,鹤壁徐公问其志向,答曰:持节云中。今日,刘玄清堂堂学士,读书富于五车,却要为上百头大象操老妈子的心。

      可是边夷当成宝贝的东西进贡大秦,那是朝廷面子,他也没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去办。

      赵琛听后表示受教,又继续翻阅大理国书。

      鸿胪寺和礼部这两天都会忙着核对朝见的细节,他就时常在这边,可以配合他们工作,让一众官员很舒服。不多久,皇长子不骄不躁,为人宽仁的名声,在这一部一司间有了具体的样貌。

      四月十二,韩王与鸿胪寺官员去迎接大理国使者,皇帝皇后坐在大殿等着使者前来觐见。觐见时辰定在辰时三刻至巳时初刻之间,但过了巳时二刻仍不见使者队伍的踪影。已经准备了那么久,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殿中人纷纷觉出不对。

      还无人敢乱动,就见一名禁军,冲上殿来禀报:“韩王从象身上跌落,摔断了腿!”

      “什么?”帝后皆惊!

      皇后更是站了起来:“怎么回事?”韩王虽不是她生的,可是在她身边长到十五岁,母子情份非比一般。

      那名禁军一路骑马从郊外入城,又跑到宫中,见圣驾时着慌得仪容不整,服饰凌乱,佩刀也不见了,应该是上殿之前卸了。

      “回禀皇上。”他喘着气,“原本安排使者骑向入城,由韩王骑马引路,但不知为何,见马在前面,象群就是不肯走,没办法,使者就挑出了最驯服的一头像,韩王便骑象在仪仗前面。大象走了一段还好好的,过了一会儿,忽然发了狂,把韩王甩了下来。”

      “呃——”圣驾到韩王府的时候,太医还没有处理好伤口。据闻那头大象甩掉韩王后,又踩中了他的小腿现象,那条腿估计是保不住了。堂堂男子汉也只能咬住木条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咬舌头。

      使者跪在中庭,惊惶不已,见皇帝来更是抖若筛糠。

      皇帝面上全是阴霾:废了一条腿,等于废了他的皇长子。雷霆之下自然是一个字:查!相关人等全部拘禁,一个人一根藤的挖,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掘地三尺地挖!连使者都被软禁。

      无论如何,满朝上下不会有一个人接受得了大象是水土不适突然发狂而毁了他们的皇长子。

      稍后,皇子们都来看望兄长。

      赵琛包好了伤口,脸色还是惨白,不过神色已经平静了,声音温温凉凉地谢过弟弟们好意。

      赵融看着他说话,克制住自己不要把目光移到大哥腿上,心里暗暗佩服:短短半天能调整心态至此,也不可谓不强大了。

      “大哥。”此时开口,再谨慎也是说什么都错,何况是皇次子赵宁开口,更有带刺的嫌疑,可又不能不说。

      “你还好吗?”

      能好吗?

      可也不能问事情的细节,往人伤口上撒盐不说,也有窥探的嫌疑。

      “还好。”赵琛的语调也没有一丝提高,反叫人不知如何接口。

      “哥,你疼了别忍着。”一双小手抓住锦被,憋着哭腔道。赵会才七岁,按说不该出宫来的,可他也养在皇后膝下,和赵琛本当最亲近,他要央求,没人好不带他来。

      “我没事。”赵琛闻此也才片刻低落,从容得好似他只是病一场,病好了一切还会如常一样,他想摸摸赵会的头,不妨起身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牵出一声“咝”,只好咬紧牙关。

      “哥!”赵会急了,“你别动,你别动!”他此时是真的感同身受,又不敢去把人按回去,眼泪几欲决眶。

      “大哥,你别动了。别把小九急哭了。”赵宁、赵融几个忙劝。

      有了几个成年弟弟在场,赵琛也放松了些,依言靠回床榻上的,“你们别紧张,我不是同你们强作乐观。”他仍是温润一笑,隐约可见苍白面下一股朗朗之气,又对赵会说:“放开手,被子要被你扯坏了。”

      赵会只好憋着眼泪放开手。众兄弟也依言放松了些,但他们仍无法像自己大哥这样坦然。

      赵融想了想开口道:“小九这个一难受就抓被子的毛病,到今天还没改。我看咱们得好好护着他,叫他日后没机会难受,否则宫里的贡缎要不够用了。大哥任重而道远啊!”

      “他哪是一难受才抓锦被,他是憋不住金豆豆了就抓锦被。”赵琛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说,“母后罚他抄书,回回都拿扒着被子躲,想母后心疼锦缎了就放过他了。”虽说赵会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成婚开府,但他一向孝顺,皇后宫里跑得很勤快,揭起短来毫不手软。

      “我这不是躲,这叫据理力争!”赵会见枪头对着他,马上辩道,“书光会抄有什么用,抄再多都是死的。”

      “哈哈哈!”

      众兄弟,应声而笑。

      自几个大的成年,兄弟几个已经没有机会同室而坐,说说笑笑了。

      天黑离开时,竟是一番宾主尽欢,也算是不可思议了!

      邱青望在王府的身份是西席先生,因学问极好,王爷单安排他居住香雪居一院,因王府中尚无小世子,所以他指导的一直都是赵融。

      吃过晚饭后,赵融遣退身边人,只身到香雪居。

      “子润。”

      “王爷。”

      赵融道:“你许久不唤我春和了。”

      “你还委屈了?”

      赵融摇摇头:“不敢。”他今天无心计较这个。

      “我去看大哥了。”

      “这我知道。”皇长子韩王赵琛,朝中多少文臣之望,一朝意外,不仅失了腿,连大位也无缘了,包括淮州邱氏在内,不知有多少人要改换门庭了。

      “我从前对他那些君子之风不以为然,今天却真的佩服他了!”他很想将心中所想尽数倾诉,但邱青望却兴趣缺缺。

      “他怎么了?”

      “他面色坦荡,气韵朗朗,不过一个下午,已经从容不迫。”他说,“大哥是真丈夫。”换作别人,怕早就颓废失望了;如果从前他还觉得那是身为皇长子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今日足以说明他这一切都是真性情。

      “我想过不了多久,这一点就会天下皆知。”邱青望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怀想。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韩王会用别的方式继续得天下名望。”

      这话等于说赵琛在短短半天之内已经打算好断了一条腿以后如何继续保住自己在朝局之中沉浮的资本,何等深沉的心思!这怎么可能是他那个明朗的大哥!

      他转眸盯着邱青望,想从他眼里看出他是如何在片刻之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去揣度一个刚刚失去一切的天之骄子。

      短暂沉默之后,赵融道:“你不该这样揣测我大哥,至少此时不应该。”

      “难道你觉得他这么做就有损于他君子贤王的形象了?”邱青望反问。

      赵融默默不对:他大哥不管是真的君子,还是为自己打算,都是应当的。

      “再说你管得了我怎么想吗?”邱青望又说,“你回来第一件事情不就是同崔氏和王氏吃了晚饭,并且把这件事情说给她们听了不是吗?明天文官和勋贵家的三姑六婆就会把这些转告夫君和亲友。今天去探望的哪个皇子会不这么说?”昨天在大家眼里还是别有用心的“君子”,今天以后立刻无比高大。

      如此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然而赵融的重心又偏了:“你吃醋了!”他惊喜道,原本他与崔氏王氏一起用膳,确实是因为觉得女人中这些议论会传得快一点,而他很想为兄长找一个平衡,不想听街头巷尾关于皇长子废了这种凉薄的话,但现在有了意外之喜。

      邱青望冷笑着翻他一个白眼,随他怎么想,又道:“皇长子受伤着,这事非同小可,皇上一定会下旨彻查。”

      “嗯。”

      “但其中还牵涉大理,主理的人品及一定要压得住。”他分析。

      “那是自然。”赵融点点头,“父皇应该会令刑部、大理寺抽员,在让宗室皇子参与。”但不会是他。

      “从常理来看,应当由通王来。”邱青望道,这一点没什么争议,“韩王之后,他就是长子。”所以他有嫌疑。

      “你觉得二哥会避嫌?”皇长子残疾了,皇次子离大位马上就进了一步,今天赵融就已经看出他对上首那个座位如坐针毡了。

      “换你你会怎么做?”邱青望反问他。

      “同二哥一样吧?”因离那个位置太远,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只是在猜,那就别说什么同通王一样了,通王要是聪明,就不会辞这个差事。”言下之意是在说赵融笨,解错了他的意思。

      赵融听他这含讽带酸的样子,总算不是那番客气疏离了,于是一揖,“请邱先生~指教!”

      邱青望笑:“从没有一种道理说哥哥受伤弟弟是最大嫌疑人的,何况这次的祸因是起自千里之外的云南;再说不到三十岁的皇子,在正值壮年的皇帝面前争权夺利,撑死了互相使点绊子,这种大案上面尽管放心大胆地查,绝对扯不上自己的干系。现在推脱不仅是心虚,更是让自己对储位的觊觎之心浮上了水面。”如果不是真的你死我活,谁会第一时间想到做弟弟的废了哥哥一条腿呢?

      赵融想了想,如果才破涕为笑走出韩王府的众兄弟背后是这样设想的,父皇得知都得吐血;若是二哥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他比起能让众兄弟哭着进门笑着出门和乐融融的大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邱青望看他若有所悟,又想到自己刚才一番算计,心觉失策:一时说得兴起,竟忘了保留二分。对这个人无论黑白一心全剖的习惯,还一时难改,甚至最近心气不顺,许多刻薄心思也是沉渣一般,有向外泛的趋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贡象伤皇长子沉渣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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