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缭乱、之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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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赫连翾手托着头，模棱两可地应道。
北条早惠子也不在意他这种态度，似乎转达意思即是已可。她起身。
“要我送你吗？”
她站着问。
“你约在这里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两个回去太显眼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赫连翾说。
北条早惠子也不推托，默然离开。
赫连翾坐在桌前，托起下巴，眼神流转。
下午。
他向上瞟了一眼日语写的指示牌，又往前看了一眼一语不发走在前面的人。那个人，一身休闲，腰背笔直，气质清绝，在人群里格外不起眼，又格外显眼。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站台的公告牌，看回前面，冷淡的双眼突然含起笑意，没个正经地笑道：“没想到学长还会日语！”仿佛真的突然意识没心没肺地攀谈起来。
“嗯。”竺以研应道。“大学时无聊考的。”淡得犹如一锅死掉的白开水。
他总有种错觉，他的心情不太好，隐隐地散发不准靠近的气场。
“考到几级？”即便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他还是犯贱又问了一句。
“一级。”
他轻笑一声：“这可不像随便考考。”
对方没应。
赫连翾其实也很清楚，对竺以研来说这也可以是随便考考。因为，他的学习能力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他是竺以家的人……
随着人流到达站台。电车疾速进站。跟着队伍陆续上车。
但这次赫连翾却选择沉默不语，沉着眼神拉着吊环静静地随着电车去向任意。
他们乘坐ＪＲ横须贺线从镰仓到横滨，再换京急线到金泽文库站，下车出站，步行十几分钟，最后，停在了一座湖前。
赫连翾站在竺以研背后困惑地看了一眼湖面。明镜的湖，旁边朱红的桥。组合型。前面拱状，后面平形。湖前一座和所有日本古庙差不太多的古寺。周围种着银杏和枫树。还没入秋，一片青翠。像上错颜色的油画。竺以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镰仓就有很多寺庙，为什么到横滨？他甚至都没见过这座寺庙？为什么要到一座没有名气的寺庙？
竺以研没在意身后的他，默默地往西走，走到一棵银杏下，定住。面对对岸的朱桥，望着湖面出神。
赫连翾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湖，看桥，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那，在寂中萧瑟。赫连翾猜，他大概在缅怀一个人。但同时他又奇怪，什么人值得他到横滨在这么一个名不经传的寺庙里怀念他？那个人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背影，又比看上去地更复杂。他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到这里，他该怎么去定位那个人，他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的心绪。就这么地、一语不发、一个人站在那里。
赫连翾困惑。那个人究竟是谁？是谁会让竺以研波澜至此，大老远地跑到横滨？
他并不知道竺以研为什么到这里。他出来，他就跟着出来。他下意识竺以研的行动是有目的的，他也习惯了跟在竺以研后头。——因为，他无聊，同时，他也很清楚跟在竺以研背后不会无聊。
竺以研总会告诉他来这里干嘛，他自己也总会猜出到这个地方干嘛，他从未想过他会有一个既猜不出来同时竺以研又不想解释的地方。
隐隐地，他觉得很奇怪。
竺以研会日语很奇怪，竺以研到横滨很奇怪，竺以研在一个古寺前面怀念一个认识的人很奇怪。难道他也认识一个跟凯勒一样的人？
他仿佛跟日本有一个结在，他到这里是来解开这个结，也不是来解这个结。
究竟怎么回事？
他思绪了很久，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称名寺。”
竺以研低声答道。
他回答的语气很淡，淡得如同夏季风中飘散的花香。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竺以研的心不在焉。没有人能让竺以研心不在焉。至少在他认识他这么多年来，没一个人能让竺以研动容。竺以研总是淡然地走过，淡然地看向，淡然地伸以援手，然后又淡然地走开。他从没见过竺以研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
他低声一笑，假装掩饰自己不懂的尴尬：“为什么来这？”
竺以研空洞地望着湖面，喃喃地说：“在这里死了一个人，他之后永远地留在了我的梦里……”
……
千吉道隔间里，支着下巴的赫连翾反复回忆这段场景，俊朗的眼眸肃厉，修长的剑眉紧蹙。他以为伦敦才是大戏的开场，没想到日本就开始了……
庭院。房廊。
傅筠婧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傅筠暖转头，疑惑：“姐，怎么了？”
傅筠婧唉声叹气：“三师兄动不动就拿英语考烂的事威胁我。”
傅筠暖听着。没什么问题。
傅筠婧一想，转头，问：“你英语怎么考烂的？”
“我英语没考烂啊！”
傅筠婧疑惑，瞠目：“你什么考烂了？”
傅筠暖一脸悠然小白脸：“数学！”
傅筠婧卧倒。
静了一会儿。姐妹俩百无聊赖地望着院前的土地，闲到发霉。——大师兄出去了，二师兄不见了，三师兄不在，卞乐奇也蒸发了，整个漆燕院就剩下她俩晒盐。无聊啊——
张嘴望天了一会儿，两人相视一眼。傅筠婧：“筠暖，我们出去逛逛吧。”
傅筠暖点头，赞同。
逐鹿院附近，遇见白川柚玉。“诶！”伸手，拦下。
低头看着文件与她们逆向而行的白川柚玉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冲她们走过来。走到她们面前，笑道：“怎么了？”
傅筠婧双眼看着她，问道：“龙将……抓回来了吗？”
“嗯。”白川柚玉点头，“不用担心。明天的行程，照常。”
傅筠婧心说，其实她也不想它被他们抓回来的……
她转头，和傅筠暖对视了一眼，与傅筠暖意见一致。转回，支吾地开口，问出她们的目的：“你知道……绿色的紫阳花……代表谁吗？”
白川柚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立马后悔，和傅筠暖一致开外，心里盘算怎么跑路，白川柚玉没有预见地突然一笑：“当然知道！绿色紫阳花代表的是爱春嘛！”
姐妹俩相看一眼。
傅筠婧张口：“那，那天你在机场手里举的指示牌上的笑脸……”
白川柚玉爽朗一笑：“爱春画的！”
姐妹俩再看一眼。原——来——如——此！
“有什么事吗？”白川柚玉问。
两个心虚，连忙摆手：“没什么……”
告别白川柚玉，闲着无事的两个干脆出了北条家的大门，去外面逛逛。——呆在北条家里身体都快霉烂了！
她们沿着海滩瞎逛。左边，是低矮的白色民宅，右边，是翻腾的蓝色波涛。她们两个沿着海滩漫无目的地走着，海风一阵一阵打来，有点湿热。突然，一个物体落到了她们面前。她们一惊。定魂，捂着胸口抬头望去，红色长着棘刺的脑袋缓缓低下，一双棕色的眼睛正好对上她们，炯炯地盯着她们。傅筠婧诧异：“欧尼斯特？！”
傅筠暖同感意外！
东京。丸之内。
亚历克斯迎着夕阳，独立在东京车站站前广场。红砖复古的对称哥特式建筑庞然伫立在他面前，渐落的余晖打在他的肩上。他插着口袋空洞地望着前方，初亮灯光的东京车站在夕阳黄昏下整幢建筑色彩渐变、焕然。
“带我去哪玩？”
傅筠婧从后面跳出，一拍他的肩膀。——惯会察言观色的她一看他来接她就懂了，一切烟消云散，他跟她不计前嫌。
他不抓着她的小辫子，她也就隔阂全消。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去哪里都可以。”亚历克斯喜怒难辨地回道。
傅筠婧略微困惑，歪着头打量他。他的面色有点阴沉，目光有些晦暗，没有平常的气宇飞扬。喜怒难定。
傅筠婧竖回头。踮脚凑近，明知故问：“逛一圈日本都可以？”
“逛一圈日本都可以。”
她毫不客气。站直。“那我想去京都、大阪、札幌、群马。”
亚历克斯毫不犹豫：“那就去京都、大阪、札幌、群马。坐夜班的车去群马，泡温泉，连夜坐欧尼斯特去京都，看京都的日出，逛遍京都一千多座古寺，去大阪，看大阪的日落。”
听他们的语气这么坚定，傅筠暖慌了，“真的去啊？”不是开玩笑？
“真的去！”傅筠婧手背在身后勾着手，坚定地重复。“他想去哪，我就去哪！”
傅筠暖面露担忧：“那明天怎么办？”
“明天的事交给竺以研。”
傅筠暖低下头，脸色有点沉重。真的？！
旁边看着她忧虑面色的傅筠婧眼珠子暗自一转，忽然转头去拉亚历克斯的手臂：“但、是！”她说，“我饿了。先请我吃饭！我要吃大餐！”
亚历克斯阴晴难辨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并不看得懂她说的是真是假但立马答应：“好！”
丸之内。KITTE商场。六楼。
傅筠婧插着一块青菜：“这就是你说的大餐啊！”全场清一色的蔬菜！“你喂兔子啊！”耍泼。
一旁的傅筠兔眼看着他们萌呆呆地嚼着青菜。——有什么问题？
亚历克斯放下手里的刀叉，缓缓地拿纸巾擦了一下嘴，放下。“这是静冈温泉旅馆‘ARCANA IZU’在东京的第一家餐厅，由米其林主厨KARATO为首，以‘野菜の美食’为主题的法式餐厅，开在的是日本邮政首次开设的以传达日本‘舒适’、‘深邃’、‘愉悦’感受为概念的KITTE商厦的最佳视野区。这顿饭不够大餐？”
“这跟说的不一样！我要吃肉！”
“我有说什么吗？”
“大餐当然是要‘大’！”
傅筠暖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可是够高档了！环境这么好！”满眼都是布林布林的！
傅筠暖低头看了一下菜。“菜也很好看。”看上去很贵的样子。
傅筠婧抱胸，撇头：“不够大！”
傅筠暖困惑，低头，不就是全素的……
旁边服务生经过，亚历克斯招手，叫了过来，用法语简短说了一句：“先上甜点。”金发碧眼的法国服务生走后，亚历克斯一放刀叉，“直觉很准！这只有米其林一星。”
傅筠婧得意地转头朝傅筠暖努嘴，眼睛在说，看吧！
亚历克斯马上来个转折：“但、是。我觉得这里很不错。一点不输米其林五星。主题很有创意，菜色很有特色。虽然是法式但融合了日式传统料理的特色。”他眼睛一抬，问她，“你觉得‘大餐’‘大’在哪里？”
傅筠婧愣住，但他自己回答：“环境，菜色，味道，新意。”
“环境。我说过这里是KITTE的最佳视野区，装饰也不错。”
“菜色。上来的这几道都不错。”
“味道。除了是素的，也都不错。”
“新意。主题、菜色、装盘都很有特色，当然也不错。”
“但它有一般法式餐厅没有的东西。”
傅筠婧双眼看着他，什么？！
“创意。”
“给人不同的感觉。”
“这就是我很喜欢日本的一点。”
他歪头，“知道我喜欢日本什么？”
傅筠婧摇头。傅筠暖盯着他，跟着摇头。
“创新，匠心，艺术。每个细节都让人惊喜。”他说。
“日本的创新是生活的艺术。每一刻，都遇见不同的生活。这一点，我很喜欢。”
意思也就是，他带她们来吃这顿饭就是为了遇见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法式大餐？傅筠婧心想，你连相同的法式大餐都没请她吃过。
傅筠婧搅着面前的饮料：“但这个只有东京才有。”竖起食指，“现代的城市，时刻的创意。”
“日本都有。不过东京集聚的是现代的创意。”
日本，是把创意融进骨血的民族。
“我来到日本，最想带你们去的，是看现代的东京。各种的品牌店，各种的现代美术馆，各种的餐厅旅馆。每一处，你们都会看到日本的创意。”
他突然侧头空洞地看着一侧，眼神延绵很远，不知道在看的是什么。“我想带你们去看开在有乐町的无印良品旗舰店，看它只此一家的阐述 ‘人与生活与物’的精神概念，想带你们去都江区的BULE BOTTLE COFFEE 品味创立于美国旧金山的西海岸风味，想带你们去银座的人气艺廊POLA MUSEUM ANNEX看里面的艺术与设计……”
他想带她们去看的东西很多。看日本的创意，也品他出生之地的民风。比如说他很想带她们去喝的BULE BOTTLE COFFEE，其实本身并不带多少日本的风情，虽然都江区的那家装饰很有特色。BULE BOTTLE COFFEE是继于星巴克第二波重焙咖啡热潮的第三波咖啡热潮的代表店铺，创立于美国旧金山。其实，他想带她们去品味的只是他生活的风味。他一直没机会带她们了解他出生的地方。
从另一方面来说，其实，他对东京这个城市向往已久。他带她们游历，不过是游历他对东京的印象，同时也是为了深入了解自己。
为什么要深入了解自己？或许只是想让她们知道他不是不苟言笑只忙于责任的人同时还对生活和艺术有自我追求的人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带她们出去，为什么要表现自己，为什么要证明自己……
“只是……”傅筠婧搅动着饮料，“没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缭乱、之象（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