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龙记年》尚玖梁

58、临行，起航（2）

　　应结晨房间。
　　应结晨正整理被褥。抖了几下杯子，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立马转头对站在高几上的小青龙明媚地宣布：“磬沫，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国外了，开不开心？”
　　那只小青龙从应结晨身上移开目光，瑟瑟发抖地爬上花盆钻进花盆，闭上眼睛在花株旁边整个身子蜷缩起来。
　　“诶——！”应结晨见此，惊道。它还很应景地又抖了两下。
　　不会吧！它居然听了吓得不敢去！应结晨震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立马去摇花盆，左右摇了几下，再翻倒上下晃两下。出来啊出来啊出来啊……不会他明天走，它还要窝在里面吧！他明天不会捧着盆花去日本吧？任应结晨怎么摇怎么倒都倒不出来。气急败坏的应结晨开始胡言乱语：“这个世界这么大，你该出去看看！”

　　赫连翾房间。
　　洗完澡穿着睡衣的赫连翾侧坐在书桌前，一只手臂按在桌面上，另一只单手拿着手机，拇指滑动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手机屏幕一张张一闪而过的照片。里面有合照，也有单人照，有正面拍的，也有侧面偷拍的，但共同的是，所有照片里面都有一个相貌俊朗帅气高挑的男孩。一张张一划而过的照片，那个人从青涩好看的校服少年慢慢地变成了英气逼人的成熟男人。一张一张翻过的照片，似乎一段一段拼成了那人截止至今的成长轨迹。
　　赫连翾从头到尾一语不发，认真的神色从没变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回顾着那人的点点滴滴。手指再一划，变成了风景照。说明，关于那人的照片已经看完了——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存在手机里关于他的照片也近半年没有更新。他一声不吭地锁上屏幕，关了台灯，站起身，缓步朝床的方向走去，打算睡了。

　　西浣房间。
　　西浣端着装着红酒的玻璃杯站在房间的中央，眼神深邃，表情凝重。他在回想，今天他和傅筠婧最后的那段对话。
　　“你的家族呢？”
　　“以前是。现在，还行。”
　　“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
　　……
　　想到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他全身热血沸腾。既是跃跃欲试的沸腾，也是心有不甘的沸腾。不管他是不是背着那个让人指指点点的身份，不管他曾经确实决绝地想要与西尔维斯特一刀两断，对于这个答案背后的那件事，他都是心有不甘。他想改变那个处境，为了西尔维斯特千年的荣耀。他可以不是西尔维斯特家的人，但他绝不容许西尔维斯特家的荣誉跌在地面一蹶不振。那是他选择那个方向的原因——即便不情愿，也要独行向前的原因。
　　但是……他拿杯子的手握紧了一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杯子放到桌面，伸出手，拉开了抽屉，拿出那本《百家志云万涘优纪》，坐下来，翻到喻成家篇继续往下看。
　　在此之前，他还要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从欧美回来。

　　第二天。
　　龙，一听，就是高端的生物，所以，貌似，它们也酷爱高大上的娱乐方式——旅游。
　　一个个，天还没亮，就占据了院里那棵最大的合欢树，像打了鸡血了一样，每龙各距一端，cosplay圣诞树上的装饰品，远远一看，红红黑黑白白蓝蓝紫紫，和谐地突兀。
　　一大早的院子乒铃乓啷，人来人往，它们也一动不动，尽职扮演圣诞树，就像一帮熊孩子再跟你玩找茬。
　　应结晨从树前路过，没发觉；傅筠婧从树前路过，也没发觉；傅筠暖从树前路过，也没发觉；卞乐奇从树前路过，还是没发觉。亚历克斯从树前路过，走了几步，感觉不对，倒退几步，仔细一眼，满脸黑线——这帮坑货……转头，不预评价，就当自己没看见。在此之前，竺以研也路过了，远远眼角就瞥到了，根本就没有转头细看，丝毫不为所动地就过去了，似乎，这种事情他已经颇为习以为常。——大概是他的歆光日常就回路清奇他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事了。
　　“你们说，这棵树，砍了，能卖几个钱？”赫连翾手背扣着树干，问道。
　　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吸引朝这边看了过来。这时，应结晨他们才发现他们的龙都不约而同地盘踞在了这棵树上，参差错落，视效拔群。最惊人的是，他们一早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居然还没看见！是学得太逼真，还是他们脑洞不够大，完全跟不上它们奇思的节奏啊！
　　亚历克斯也抬头看了一眼这边。他是早就看到这帮坑货一早在作妖的，瞥了一眼后，低头继续自做自事。竺以研也同样如此。
　　“应该是跟栖凤树一个价吧？”卞乐奇举手，积极回答。
　　环着臂的傅筠婧不由地扬了一下眉，反应见长啊！——“栖凤”对“乘龙”，可谓对得妙哉。这么一想，她也不禁想要试试，回一个让赫连翾五体投地的答案。
　　“撒加利亚斯在上面吗？”傅筠婧问。
　　“不可能在。”亚历克斯答。
　　“人多，它不会随众。它喜欢占一棵树，自己鹤立鸡群。”
　　西浣抱臂，解释道。——撒加利亚斯，就是这个尿性。
　　傅筠婧把视线移上去，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了一遍——撒加利亚斯，确实不在上面。它在另一棵树上——和那棵合欢树相邻的那棵上面。确实，鹤立鸡群！
　　不过，她也只是随便问问。看看能不能随之引出什么拍案叫绝的答句。不过，看样子没有。——不管有没有，都很难啊！
　　“那没有撒加利亚斯的这棵树值多少钱？”赫连翾目光凝视着傅筠婧，嘴边略略带笑地问道。
　　傅筠婧瞳孔长大，他在故意刁难她！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赫连翾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在事事针对他，有所反击，正常。不然那是傻子！她还没那个兴趣鄙视他。
　　一下一下抛着她的手机，精明的双目在流转思索着一个精彩的回答。——赫连翾给她出题，她可不打算逃。临阵脱逃，不是她傅筠婧的风格。
　　“别想了。”傅筠婧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想了好久，亚历克斯受不了，一拍她的肩膀，打住。“你还真想就地估价！”
　　他虽然没在认真听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但他还是听了。这种不考智商的问答，根本就不需要他仔细去听。
　　亚洲龙，从来没有被人拍卖过，根本没有具体可以参考的价格。而就算有，傅筠婧也不知道。被卞乐奇答走了一个“栖凤”，在此基础上再想一个精彩不落俗套的答案比登天还要难。继续想，就是浪费时间。他们还要赶车，所以，他要及时制止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是……”傅筠婧不认输，反抗道。
　　西浣打断她：“他现在是临时弟子，排一排辈分，你还要喊他一声师弟。你就不能让一让他？”
　　这个全程赫连翾都是含笑地看着的。他当然知道，西浣的这番话是单方面说给傅筠婧听的，是从反面的角度在哄她，让她“仗着”她师姐的辈分“姑且放过”他这个师弟。——他是不想他们两个之间闹得太过，毕竟他们是一队的，还要在一起呆上一个半月。
　　而这一点，傅筠婧怎么不知道。
　　傅筠婧放弃了原先坚持，抱臂，扬了扬略尖的下巴：“先让他叫一声‘师姐’听听。”
　　她可不会，就这么放过赫连翾。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赫连翾居然真的面不红心不跳地喊了她一声“师姐”。那古风慵懒的公子腔，叫的简直苏人至骨。
　　这个没脸没皮的没节操！傅筠婧不禁在心里抓狂地骂道。二十几岁的人了，别人让他喊，他就真的对着她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妹妹喊“师姐”。简直不要脸！
　　傅筠婧从心底地鄙夷他。
　　“他是不跟你计较。”
　　亚历克斯心累地道。——他看得懂傅筠婧脸上的表情。
　　随后，把手放在傅筠婧的肩头一揽，然后强硬地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还打算留在战场唇枪舌战继续杀个痛快的傅筠婧。“去拿行李。”把她往她自己的房间里拉。
　　“西浣，放开……”怒火中烧的傅筠婧气得直接喊西浣的名字。
　　她喊叫着在亚历克斯的怀里挣扎，但还是被巍然不动的亚历克斯强行带走。
　　站在树下的赫连翾勾了勾嘴角。——他没生傅筠婧的气，她如果要继续吵的话，他也陪她继续说，但即便如此他也是略略感激西浣的圆场。
　　同时，拉开傅筠婧往回走的亚历克斯心里也开始意识到，赫连翾这个人，是个不太喜欢计较、脾气温和的人。这倒是让他对他刮目相看。

　　院子南边。竺以研拿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转身关好门。
　　“歆光，我们走了！”背对着那棵合欢树，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在他觉得，没有刻意面对着歆光喊它的必要，只要不是让它干驴子干的侮辱它身为龙的尊严的苦活，随便一喊，它都会听话的过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大早就躲出去不想搬行李的歆光一听竺以研在叫它，立马听话地悠悠地从树上飞了下来，飞到竺以研的肩上，搭着顺风车，惬意地先行去了食堂。

　　“guys！我们走啦！”回屋拿行李的亚历克斯站在门口，高声喊道。
　　“guys”？确实挺该死的。仨祖宗。
　　他不禁在心里调侃道。
　　一听到主人的呼唤，欧尼斯特就欢脱地超光速地从树上飞了下来径直朝屋里飞去，不出一瞬，咧着嘴愉悦地抓着行李箱飞出屋来。——这并非是虐待。如何解决龙类精力旺盛？——干粗活，消耗它们的精力。这就跟养大型犬类的方法一样。只不过对待二哈，你只能靠遛，对待龙，你可以各种使唤。但是，这个不是对所有的龙都管用。不仅是对方可能不精力旺盛，还有就是，对方可能是个大爷，你想消耗它的精力都没用，它就是喜欢折腾，不爽就喷火。比方说，另外两个。
　　西浣抱着胸一声不吭地看着。一位闻言，假装自己没听见，与此同时，无赖地把身子卷成了盘状，能下来的几率更低。看样子，它是不睡到自己开心，就打算占着那里永远都不下来。——那你一大早上，起这么早干什么？亚历克斯的青筋在抽搐。另一位，一样的充耳不闻，威风凛凛地趴在树上，一脸欠扁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我不下来，你能拿我怎样”。亚历克斯额角的青筋抽搐地更厉害。

　　应结晨从门里出来，慢慢地关上了门。
　　他的肩头羞涩涩地趴着一只水青色的龙。它紧贴着应结晨的衬衫衣领不放，竭尽所能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藏在应结晨的颈后。
　　——这就是应结晨的磬沫。一只天生胆小，长得有点清秀的小公龙。
　　它的头颅很娇小，左侧身体有白色繁复的花纹，从身体中部一直延伸交绕至身体的尾部。那个图案就像雨后竹林破土而出伸拔向上的新笋灵魄，生机灵动。
　　应结晨昨晚好不容易把它从花盆里弄出来。太不容易，以至于一弄出来为防它再进去，应结晨都想把那盆海棠直接摔碎，但恢复理智后就放弃了。他把花盆给砸了，它很可能直接钻床下面，他总不至于拿把斧头直接把床给砍了吧。于是，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花盆里面，至少，它在一个他看得到的地方。明天如果还是实在弄不出来，那他直接把花砸了嘛，他不信它除了他还有哪里可以藏的。结果，实在不出他所料，他好不容易把它从花盆里面弄出来，带着它一踏进院子的青石砖上，磬沫就立即害怕地把头扎进了应结晨的衣服里，它估计深知如果整个身子都钻进去，它就立马会从应结晨的衣服里面直接摔到地上，于是，它就这样单单头伸进去，一尾四脚留在外面，其中两爪还死死地抓着应结晨的衣领，就着这么一个颇为诡异的姿势给人看。幸好周围的人都是跟龙接触颇深的人，否则，还以为是外星人给应结晨在颈后安装了什么控制装置呢！
　　“磬沫……”应结晨感知出它钻进了他的衣领，立马手忙脚乱地抖动起来，也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先把它弄出来再说。“磬沫，你先出来，先出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面对面好好聊一聊好不好？你先出来好不好？……”他也没意识到一开始就没商量不给任何余地的人就是他。
　　说着说着，应结晨就觉得磬沫头紧贴着他的后颈一呼一吸很痒，抖动舞立刻变成了没有规律的章鱼舞，一边跳，他还一边痒得忍不住大笑：“我好痒啊，好痒啊，哈哈哈哈哈……”
　　站在一边的亚历克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手脚并用地跳着一种类似神经病的舞，无语地默默移开了视线——这简直是在茶毒他的眼睛……

　　“Go go，let’s go！”卞乐奇一把跳进院子，对着那棵“圣诞树”兴奋地大吼。
　　他的这句不是对他的虺均，而是对包括虺均在内的所有树上的龙。
　　现在树上还剩下的，黑御、徇薰、虺均、苍海和扎克，都吊下眼对他投以去了嫌弃的眼神。至于撒加利亚斯，没人值得它在养神中抬眼瞥他一眼。
　　徇薰为什么在，是因为傅筠婧傅筠暖没有龙，茹清特意让徇薰跟着，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听了主人这句热情的呼喊，虺均慢悠悠地站起，爬到枝头，仰头朝北，作望天状……
　　我*操！你这是cos故宫飞檐吗？
　　卞乐奇在心里大吼了一句。
　　“苍海！”
　　就在此时，赫连翾轻声唤了一声。随即，一道苍蓝色的身影在卞乐奇眼前一飞而过。
　　这个差别……
　　卞乐奇在风中凌乱……

　　“扎克！We go to Japan！Come on！”麦菲一把从屋里跳出来，激动地展开双手一抖胸，全身上下的所有肥肉都在以一种雀跃的姿势大幅度地错位摇摆。
　　站在院子里的所有人，黑线……
　　然而，刚出来，闻声目睹一切的傅筠暖却愉悦地微微笑笑。——欢乐的麦菲！
　　她喜欢这样愉快的气氛。

　　接着，所有人向厨房出发。其他人都一一朝院门走去，亚历克斯最后一个，侧身插着兜一挑眉：“陛下、祖宗，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现在算是一种破罐子破摔。——世上只有它们和竺以研，他控制不了。
　　一喊它们“陛下”和“祖宗”，这俩祖宗似乎全都听懂了，满意地从枝头站起，一个甩尾一个振翅朝这边飞来，一边一个霸占亚历克斯的肩头，起驾小厨房。
　　即将跨出院门前，西浣突然微微侧身，往后望了一眼已经没人了的清冷院子。
　　不知道他们回来还是不是跟现在一样一个不少，又或者，这个院子就此这么冷落下去……不过，他会让人一个不少地回来，绝不会让这个院子和二十年前一样人去楼空……
　　他转头，信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