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入门、旧事，高山、仰止（1） ...
-
“你猜，他是哪家的？”
苍净的云空之下，玉殿矗立，纱幔轻拂，白阶绵长，现下的仑虚殿格外地清明卓绝，庄严显然。
西浣和竺以研分别带领两队弟子在殿外排列整齐，但殿里还有东西没准备好，所以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傅筠婧还是站在西浣的背后——所有殿前的列队都是这样，她排在西浣的后面，应结晨和傅筠暖依次排在竺以研的后面。
西浣在她出声发问的时候，微微侧过头，认真地听她说话。
这是故意在考他，考他对御龙百家的了解程度。
他认真地思索。——上次是在典礼途中，这次，是仪式还没开始，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所以这次，他打算接她的话。
那个人离他很远。他的目光随着润白的汉白玉阶一路低下，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看清了他高挑的身材。即便是他跟他隔了八百多阶台阶，他依然可以很确定地判断出，他的身高至少一米九左右。
他静静地立于台阶之下。颀长俊逸的身形，只有个大概，但一身的风流散透，不能不显眼。
随着各位师父的出殿，站在殿外，让他们上来，他和卞乐奇两个缓步而上。一步一步，都让西浣错觉，他走的游、刃、有、余。
随着他的慢慢靠近，西浣渐渐地看清了他的脸。丹凤眼，双眼含情，顾盼多情，嘴角留笑，笑里含刀——奸诈多谋。
一个，让人不得不想堤防的人。但仅限于聪明的男人。他的笑容很刺眼，但也很耀眼，只有聪明的男人，才能看出他盈盈含笑的双眼里面夹带的疏远、轻蔑。女人见了，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想要接近。
丹凤眼，天生带着冷傲，但他偏偏把一双丹凤眼笑成了桃花眼。——桃花眼，天然一份亲近。但无论是他眼里的笑意和友善多浓，都盖不掉他天生的那份冷漠疏陌，或者说是，他不想盖掉，他是故意留着的。
他身上没带任何标志性的信物，但他却猜得到，他大概是哪家的。
“赫连家。”他说。
口吐珠玑，舌绽莲花。
御龙百家里面唯一一个复姓家族，虽然当年没有当过宰辅，但是，他们的口才谋略，让他成了御龙百家之中一个不容小觑的家族。
百家每一个家族都有一个家族信物，百家聚汇之时，用来当做辨清各家的标志。竺以家是萧，因为他们世代都学萧带萧。霍悠家是剑，因为他们家传一把宝剑。百家里面有一家很短命，所以他们每一代的脖子上都会带着一个白玉金项圈，他们的标志就是项圈。潜龙观，以前没有信物但搬迁仙人台之后，因为满山的云锦杜鹃，所以云锦杜鹃后来就成了潜龙观的标志。他们会把它绣在衣领或者袖口，以来说明自己是潜龙观的弟子。而原本住在仙人台的万涘家，是一袭红衣。每一家的标志，都来源于现实当中与他们息息相关的某件实物，只有赫连家除外，他们家的标志是来自于他人对他们的那句评价“口吐珠玑，舌绽莲花”。
“怎么知道？”傅筠婧问。
“他身上没有家族标志。又一副奸诈的样子。”
西浣的目光一向很犀利，有的时候说起话来，也一点不留情面。但这种待遇一般都是留给不喜欢的人，比如说，竺以研。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跟傅筠婧是同一类人，只是，他比她更沉稳，会分场合。他虽然爱恨分明，但他毕竟是一队的首领，说起话来不能口无遮拦，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傅筠婧说话，也不是不会看场面，她是不想看场面，她就是这样，不管你是谁，神来骂神，佛来骂佛。她不喜欢看对方的身份，直的就是直的，曲的就是曲的，管你是哪来的大罗神仙。西浣欣赏的，就是她的这种性格。所以，他偶然纵容她假装没看见，是他也赞同她的意见。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异常地合拍。
听完，傅筠婧从他身后侧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紧盯着缓步上前的那个人审视。
不容否认，很帅。嘴角一直带笑，但笑得确实不真实。是她讨厌的类型。
花花公子。
她在心里暗骂一句。
茫茫绵长的白玉长阶上，两个身影一快一慢地茕茕走在上面。玉阶盈润，像旷阔的天地，他们、像在渐渐靠近天地的尽头。
八百多阶台阶，确实不是那么好走的！虽说，这个台阶他前几天也走过，而且还是拿着一把扫帚一路扫上去的，但那次是断断续续的，这次是一口气让他走完。他实在不行了。一半没到，卞乐奇就弯下腰，手按在膝盖上面，停下、歇会儿。
那人很贴心地停步，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微微一笑，大概是看出他只是走累了没有其余的什么问题很体贴地没有开口询问给他保留了颜面，还很照顾地跟他一起停了下来，陪他原地休息。卞乐奇心里不停地庆幸。还好还好，遇到个心地善良的人，以至于让他看上去不是特别难看。
卞乐奇喘了几口气，好奇地用眼瞄了下旁边站着的那人，他、竟、然、心、不、跳、脸、也、不、红！卞乐奇吓了一跳，感觉看到了妖怪一样。这人的体力，是牛到了什么境界！？天呐！他只想冲天这么大喊一句。
卞乐奇不想被人给比下去，只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就继续迈腿向上走。
那人走得很慢，一直都跟他同步，只是步调上稍微比他快了一点而已。虽然他也有一米□□，但他起码有一米九，他又没他那么累，却一直走在他的身边，好像一直在陪他一样。竟然还走得彬彬有礼，优雅从容！像个正在游西湖的公子少爷！卞乐奇崩溃。怪物！！！
因为走在一个同性身边，无意识地想要跟他争强好胜，卞乐奇不想自己显得太过不好看，咬着牙，只休息了那么一次，一口气走到了上面。
“不改初心？”让他歇了一会儿，梵清微笑地看着狼狈地弯腰大口喘气的新弟子，和颜轻柔地问道。
“不改。”卞乐奇大口地吸着气，艰难地回答道。
“不改。”那人也用沉沉的目光地看着梵清，缓声回道。
他说话很慢，声音低磁，竟有一种古风公子的感觉。西浣打量着他，只觉得他今天不该穿成这样过来，应该穿着一身古装，拿着一把扇子，缓步而来。
——这他妈到底是从哪个朝代穿过来的？
装逼！
cosplay玩多了吧？
西浣略带鄙夷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那就进来吧。”梵清和蔼地笑了笑，说。微微一侧身，负手转身，缓步进殿。
谋清、茹清、墨清紧随其后一一入殿，卞乐奇和那人也跟着进去，竺以研、西浣带着两列弟子随后进殿。
梵清、谋清、茹清、墨清坐成一排，竺以研出列，站在一侧，应结晨接棒和西浣一起带领其他弟子分站两边。而麦菲、凯尔站在竺以研的对面，观礼最清楚的地方。
卞乐奇的拜师，早该两个多星期前就该进行了，却推到了现在。看来，这次，潜龙观是打算彻底地对欧美敞开大门。
西浣定定地看着一脸兴奋、新奇观礼的麦菲和低头忙着记录的凯尔，蹙着眉，想道。
大师父的这次决定，他真的不太懂。
当年，欧、美龙联和中*国建*交的时候，虽然中*国同意了交流，却只同意把人送到英、美，并不允许英、美送人到潜龙观学习。现在，大师父不仅同意他们进山，还允许他们参观授课，特地安排了这个让他们来看，几乎算是全方面地了解。
如果放在一般情况下，这个倒也没什么。之前不允许，只是御龙家比较保守而已。但是现在有杰尔明，有先民社，想方设法地想要研究御龙人，此时跟欧美方坦诚相见，是件很危险的事。特丽莎一派一直都在怀疑驯龙家内部可能存在内奸，杰尔明又一直苦于无法对远隔重洋的中*国下手，向欧美公开任何一点关于御龙家的事情都会成倍增加危险的概率。不了解，才会有顾虑。中*国御龙家本来凭借远离欧美、体系不同这些绝佳的条件，让杰尔明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御龙家的体系说复杂也不复杂，二十年前八位被派到欧美的主位弟子就足以给杰尔明描出中*国御龙家的大概轮廓，现在又加上潜龙观主动添进的血肉，御龙家的整体架构已经完全丰满。再进行猎捕已经丝毫没有问题。
大师父想要的是保护弟子，现在又主动坦诚，这一点，真的让他想不明白。
西浣边思索边双眼注视着前方。卞乐奇他们依次跪拜过道教创教始祖太上老君御龙派开派祖师敏境真人，现在正跪在四位师父跟前静听竺以研向在座所有人介绍他们各自的出身、背景。
已经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西浣，站在一旁凝神细听。
“拜门弟子卞乐奇，浙江靖水人士，二十四御龙主家卞乐家独子，父卞乐瞻，母蒋玢粟……”
即便是朗读这么严肃庄重的说词，竺以研的语调依旧清漠。这种枯燥乏味的介绍，在他的诵读下，不无聊，倒觉得沁心，像清流而下的山溪，时间都汇同在了缓缓流淌的清流中。
听着竺以研的这段对卞乐奇父母的介绍，一旁的西浣不禁又一次出神，想起了十年前今天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入门、旧事，高山、仰止（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