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佳人》柏无憾

5、第五章

　　“当年我出国的时候，你还小，也不懂事，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不能常回国，韩雪很忙，我们没时间照顾你……可是小佳，爸得挣钱啊，爸要是不挣钱，你们吃什么用什么啊。”陈建忠苦笑，“当时我很年轻，过早给一个女人许下诺言，牛得好像天下第一，实际上根本是害了她。”
　　“我有学历，我有能力，我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到。可我高估了我自己，那些事情，根本不是‘努力’能做到的。韩雪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鼓励我，可是她自己也还是个新人，警察局的事都忙不完，也对着我发愁，我自己的事情都烂成一团，哪有时间管别人？”陈建忠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可我从没注意过，韩雪其实也是顶着一身的疲乏在鼓励我。”
　　“后来事业终于迎来转机，我直接飞去伦敦，我英语不错，混得比预想要好很多，几个大老爷们租了个小破楼，住顶楼，忙完了就凑在一起止不住的想家。”
　　“有一回帮着工地干活，顺手摘了戒指，晚上累得要死回家洗裤子，把这茬儿给忘了，戒指就找不到了……”陈建忠后来做起建材生意，当时是去工地考察材料，谁想事情就此发生改变，“可我没时间再找，几个男人都不会做饭，都指着我呢。那天爬到四楼，火锅的味道特别好闻，我真是问着味儿就去了，没忍住敲了门，开门的就是你阿姨李玫。她送我一顿火锅，我给她换了工作。拿着高学历做收银员，我怎么受得了。”
　　陈建忠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此时的表情有些心疼，想起当时李玫摇摇头说自己只是个收银员时那个无奈的表情，让陈建忠的心蓦然疼了一下。
　　“身边有了李玫，戒指的事情我忘得一干二净，连带着韩雪我都要忘了。”陈建忠叹了口气，“眼看着要回国，我才想起戒指的事来，厕所都翻了个底儿掉，才在下水道口找到，上面都是泥，我洗了很久，才套回手上。”
　　“但是一切都不同了，我越来越难以忍受韩雪的抱怨，每天除了调解就是调解……”陈建忠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枚已经不一样的戒指，“在英国我就把戒指摘了，回国我就戴上，稀里糊涂过了两年。当时我喝多了，事情记得也不清楚，但确实做了对不起韩雪的事……等我知道的时候，李玫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陈佳不明白陈建忠到底想说什么，这长篇大论的废话下来，是在说他是怎么爱上另外一个女人的吗？
　　陈建忠毫无所觉：“李玫什么也没说，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开始想和韩雪离婚的事，拖了很久，还是做到了……李玫起初也不愿意，可她还是嫁过来了，其实我也知道，李玫是个心软的人。”
　　“你有没有发现，从始至终，错的只有你一个？”陈佳等陈建忠都说完，才冷淡地开口，“和我妈说下诺言的是你，劈腿的是你，离婚的还是你，可是你现在在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这件事？自豪？还是怀念？”
　　陈建忠一怔。
　　“我和我妈，陈尧和他妈，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你这么多年，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可你是怎么做的，做我的私人ATM？觉得小时候亏欠我，现在就用钱补偿，你在开玩笑吗？”陈佳说的不客气，语气甚至有点冲，但她觉得并不过分。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不会和韩雪结婚。”陈建忠说道。
　　陈佳受不了地冷笑起来：“没我的话你也能轻松不少吧？”
　　陈建忠还要开口说些什么，陈佳已经站起来回自己房间了，她根本就不该抱有希望，认为陈建忠能认真地和她聊聊天。
　　陈佳靠在门板上，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什么叫做不会和韩雪结婚，真这么后悔早干嘛去了？现在你和韩雪的闺女已经快要上大学了，说这屁话有用吗？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只是……想和你说对不起。”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十分低落，“可我还是搞砸了……”
　　这话一出，陈佳反而哭不出来了，甚至无声地冷笑了一下，随即用手抹干净眼泪：“哦，我写作业了。”
　　那天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陈佳隔天便又回去奶奶那里住，对着奶奶的遗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也不知道奶奶听得见不。
　　又歇了没几天就开始补课，陈佳自我安慰道，一天才八节课，不算多，等正式开学还得多加两节晚自习，课间都会消失。
　　每天顶着太阳出门，又顶着太阳回来，每天晚上连感叹累的时间都没有，倒床就睡，每天和凤郢熙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写完了，你查一下”和“好的”和“晚安”。
　　对着翻不出花样的盒饭，背着26个铁打的字母组成的单词，陈佳一阵阵犯恶心。
　　吴桐其实也没那多时间帮陈佳检查，于是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梵音，吴桐每次这个时候脸色都不太好，但是梵音的脸色更差：“我的小祖宗您先拍戏好吗，作业我给您检查，保证看不出不是本人！”
　　吴桐只能把自己的锅底脸揭下换上一张一团和气的脸，对梵音一笑，转头离开。
　　梵音被吴桐这笑容吓得打了个寒战，心里哀嚎，转头面对陈佳发来的题目发愁。他以前是三好学生，可时隔多年，对于这种高三大题他也是俩眼一抹黑，背地里下了点功夫才能完成家教大业。说实际的他很佩服吴桐，居然做起来并不费力。
　　高三上半学期并不是尽头，下半学期难度升级，随堂测验必不可少，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不少人和学校协商，除了一模二模其他时间都不来了。班里同学变少了，但他们书本作业还都堆积在桌子上，左上角垒起高高一摞，乍一看有了人去楼空的感觉，然而大家都在拼命学习，脑子里只有自己的目标。
　　高考前老师坐了几天台，帮学生们解答那些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紧接着就是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两天假。
　　陈佳晚上十点睡的，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摸出手机，微信家里的消息很多，有让她别紧张的，有问志愿的，有问学习的，热闹得很。
　　女儿去参加高考，陈建忠当天早上直接开车来接，车里气氛并不轻松，下车前陈建忠看着陈佳道：“我等你出来，别紧张，好好答题。”
　　陈佳淡淡地嗯了一声，大步迈进考场。
　　两天时间一闪而过，高考就已经结束，满世界都是本届高考的段子，一个一个思路清奇。
　　三年时间一闪而过，高中就已经结束。满世界都是毕业的欢呼和失落，各种烧书各种扔卷子。
　　陈佳看着疯狂嚎叫着的同学，忽然就有点迷茫。一直以来的压力终于消失，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自己一直所追求的目标达成了，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
　　渐渐地，陈佳又一点点笑了起来，压力没了难道不好吗，不该笑吗？
　　“嘿！陈佳，想什么呢！后天大家一起去吃饭，你去不去啊？”同桌丝毫不计较过去几年陈佳的冷淡，用胳膊肘拱了拱陈佳道。
　　“去啊。”陈佳理所当然地说。
　　“老师老师您去不去啊！我们等着您请客呢！”有人打起了班主任的注意，扯着嗓子问道。
　　“就你们这群熊孩子，还让我请客，咱班要是有三个人去了B大，五个人去了T大，我就请大家吃好的！不过后天嘛，还是你们自己掏钱吧！我就跟着蹭吃蹭喝了！”班主任翻了个白眼，又勾起嘴角奸笑，他就不信这个目标能达到，自己手里这群学生他还是有谱的。
　　“喔！！！老师可说定了啊！我觉得这次高考卷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哦！”
　　陈佳在二班，成绩不如一班，但学生们多才多艺，比一班的书呆子可有趣多了。
　　“那你们觉得自己谁能上T大？”班主任一惊，苦着脸问道。
　　刷刷刷，十来个孩子举手了。
　　“那B大呢？”班主任仿佛已经看到了急速缩水的钱包。
　　这次安静了许多，陈佳却是第一个举手了，又有一个学生举手了，是班里的学委。
　　班主任松了口气，心道，我就说嘛，这才正常呢，就看这些孩子们能有多少能去T大了。随即大声道：“陈佳很自信嘛，段子守同学也很不错嘛，老师记住你们了，过一阵子就看成绩的了！明天你们打算吃什么啊？”班主任问起了明天的聚会。
　　陈佳坐在座位上玩手机：“郢熙，我考完了，二十三号查成绩，我想见你。”
　　吴桐难得的没有活动，窝在自己名下的别墅里，看着陈佳发来的消息，捏紧了手机，没回复。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