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女神 III》黑桃心

3、三

　　从晚月倒下去的那天夜晚起。
　　冬雪一直下着，从未停息。

　　晚月的母亲再次因工作原因不在家，而晚月也似乎没有想回到太阳系宫殿的意思，所以瑟兰、瑟恩空以及晶镜三人几乎是已经搬到了晚月家住。
　　窗外一直是白雪皑皑的景象。
　　好像是昏迷了，又好像不是。
　　晚月整个人再次崩溃，不知是因过去的幻象而崩溃或是因清醒的现实而崩溃；她有的时候会睡上好一阵子，连呼吸都是寂静无声的，面色雪白，看起来像是因病而昏迷过去了，可是每当瑟兰抓住她的手时，她的手指温温的，不冷也不热，似乎是没病，可是……
　　她的面色却一直是苍白苍白的……
　　苍白的仿若透明……
　　好像她对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有的时候，晶镜、瑟兰和瑟恩空会轮流跟她说话说上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可是她却会闭上眼睛睡着，就仿佛他们的话在她耳旁不过是催眠曲；又有的时候，她会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然后，或呆茫地注视天花板，或侧头凝视着窗外的白雪，她不哭也不笑，醒来的样子一直是在专注地望着什么，然后又深深地睡去……
　　就这样……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窗外的天空飘满银色的雪花。
　　正是清晨，晚月很早就醒了，然后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双眸无神地注视着窗外的飞雪，身躯软绵绵地靠在枕头上。
　　“晚月……你看，窗台上的积雪多厚……”
　　瑟恩空轻轻地抓着她的手，唇色微微发白，可却微笑着凝视着她，随后随着她的目光去凝神注视窗外洁白如絮的雪花。
　　她呆泄地望着窗外。
　　眼珠一动不动。
　　身躯一动不动。
　　什么也不说。
　　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在她的身体里死掉了，每天醒来睡去的不过是个空荡荡的、依然随着潜意识运作的空壳。
　　“你知道吗，这几天一直在下雪……”
　　他微笑着继续说着，尽管胸口处撕扯般的疼痛与眼前一圈圈的黑暗让他阵阵眩晕，可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
　　“……前院已经堆满积雪，只要你喜欢，我、瑟兰和晶镜可以陪你到外面去玩儿……”
　　“……下了这么多雪，可是外面并不冷……”
　　“……要不要出去，晚月……”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凝望着她呆愣的样子，他再也无法微笑，心早已被切割成一片片，随后如雪花般静静地飞入空中，“求你说些什么……”
　　哪怕是哭一场也好……可是为什么……她却一动都不动，像是木偶一样，没有灵魂没有生命，难道她就真的再也无法醒来了吗……？或是因为她是因为太明白现实才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真的要把她哄骗回过去她就会好起来吗……？
　　可是那样的晚月……
　　他的心底一片片沉痛。
　　永远都会是脆弱而不堪一击的啊……

　　窗台上积满了洁白的雪花。
　　他心痛不忍地将她拥进怀里，但晚月却好像是浑然不觉一般，顺从地倒进他的怀中，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瞳孔没有焦距地倒映出窗外的雪花……
　　怎么做……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起来……
　　低头瞅着她木然地望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心痛得仿佛想要将自己的生命输入她的体内，只要她能再次回到原来的她……

　　凝神望着窗外的飘雪。
　　瑟恩空拥紧晚月，不知不觉地哼唱起《生命》里的歌词……
　　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晚月的睫毛猛地颤了颤，然后她缓缓地合上了双眸，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有泪水即将静静筛落……

　　厨房里。
　　晶镜正站在厨房里，将切好的鲜鸡块放进翻滚着泡沫的慢炖锅里，随后又将准备好的葱、姜和香菇一同放进锅内，盖上锅盖，调好了火候。
　　“晶镜……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瑟兰正一脸愁容地坐在餐桌前，抬头望着晶镜，桌子上堆满一堆又一堆的信封。
　　“怎么了？”
　　晶镜擦了擦手，走到桌前坐下，随便拿起几个信封，只见上面都写着“晚月收”，而来信地址全部都是Light影音公司。
　　“那边在催了是吗？”
　　“不仅仅是催了，而且还催的挺厉害。”瑟兰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信封一一放下，“已经两周多了，晚月早就已经在一周前去Light影音公司录歌，可是……”
　　她咬了咬唇，喉中一阵酸涩：
　　“你也知道，晚月现在这个样子，我本想用一周的时间来替她写几首歌的，然后你可以帮忙谱曲，可是……只要她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我们谁都没有心情来工作，这可怎么办……？如果Light影音公司那边继续催下去的话，你说会不会……”
　　瑟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取消合同？”
　　听了她的话后，晶镜也有一丝慌张，她望着窗外庭院里白皑皑的积雪，沉思了一阵，回答道：
　　“应该不会的……想想看，Light影音公司大概不可能在几周内的时间来甄选出一名比晚月更出色的新人来代替这个合同。……虽然这个合同对咱们来说的确是努力后得到的成果，但是我觉得对Light影音公司来说也一定相当的重要……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毁约。”
　　“可是……你忘了和晚月同样出色的那个女孩子吗？”
　　瑟兰反问，不禁有些担心：
　　“那个叫做贝蒂的女孩子……晚月每次都是险胜她啊……你觉得她能善罢甘休吗？”
　　晶镜一怔。
　　听着瑟兰的话，她突然想到了演唱会的时候，贝蒂那个女孩子在台上表演出色得可怕，歌手、神情同晚月一样有一种让人心惊的感觉……
　　她也有些担心了，不禁点头道：
　　“有道理。可是依晚月现在的状况来看……她整个人还未从艾娜离开的情绪里调整回来，所以根本不可能强行进入录歌的工作状态……”
　　“那么……她对莎娜娅的报复……就这么完了吗？”
　　瑟兰问道，似乎有些不甘心。
　　“别着急，也别慌。”
　　晶镜站起身来，走到慢炖锅前查看了一下鸡汤，思索了一阵，说道：
　　“一会儿午饭的时候，你让瑟恩空带着晚月到餐厅里来吃饭，她好几天都坐在床上，得让她简单地活动活动……吃饭的时候，我把信给她看一下，再跟她说说这事儿，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瑟兰沉默，不禁陷入了沉思。
　　跟晚月说说这事儿就真的能行吗？
　　多少天了……瑟恩空、她还有晶镜三人不知道和她说了多少话，可她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对一切都已经放弃了……
　　她对录专辑这事儿，还有兴趣吗……？

　　卧室内。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挂起寒风，压低树枝的积雪轻轻摇晃，筛落如鹅毛般的雪花。
　　怔怔地凝望着窗外许久许久，直到树枝轻轻地拍打着窗子，发出“咚咚”的声音，瑟恩空才回过神来，猛地惊觉自己竟然还是醒着的。
　　低头看去，只见晚月还靠在他的肩上，双眸紧闭，似乎连睡容都是有些呆呆的，呼吸很轻很轻。
　　望着她随时随刻呆泄的神情，瑟恩空越来越不知所措，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昨天晚上瑟兰给他讲过晚月过去的事情后，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利用晚月的过去来唤醒她，可是……
　　如果他真的那样做，就像晚月见了那张照片后一样，是否会让她比现在更严重的崩溃？
　　他轻微地握住她的手掌。
　　再次望着窗外默默地出神。

　　………
　　……
　　“其实晚月和拓修两人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幸福过……”已经是深夜，瑟兰坐在客厅里，晶镜坐在一旁，她们两人同样凝视着他。
　　“在拓修第一次和晚月表白以后，晚月一直就在排斥她，一点是因为原来精灵的身份，另一点是因为他们在地球上本身的身世……”
　　“其实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
　　……
　　“可是，不管晚月多少次倒下去……”
　　瑟兰注视着他，眼中有淡淡的水雾：
　　“都有艾娜一次次地将她扶起来。”
　　……
　　他愣愣地坐在床边，脊背直挺僵硬，这个姿势他不知道已经保持了多久。
　　不管晚月多少次倒下去……都有艾娜一次次地将她扶起来……当艾娜走了以后，难道就是说晚月生命中唯一的支柱也倒下了吗……？
　　那么拓修……
　　……
　　“都说儿时的记忆最深刻……而拓修是晚月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而当他们两人刚刚开始开心快乐的时候……”
　　客厅内寂静寂静。
　　桌上彩色的照片反射出淡淡的银光。
　　“拓修却死了……”
　　……
　　………

　　所以，她就永远无法忘记原来的痛是吗……？所以，“拓修”这个名字、过去的阴影和艾娜会刻在她的心中永远无法消逝？
　　他紧抿着双唇，深深地凝望着晚月，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她的脸颊。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突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
　　瑟恩空转头看去，只见瑟兰正悄悄地走进来，低呼了声：
　　“哥……”
　　“怎么了？”
　　“下楼去吃点饭吧，”瑟兰在他身边坐下，有些担心有些不安地看着依然沉睡着的晚月，嗓音更轻，“这几天咱们都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吃好，晚月也一样……这次……让晚月去餐厅吃饭吧，让她稍微活动一下也好。”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带她下去。”他低低地回答着。
　　“嗯，你尽快吧。”
　　瑟兰应着，轻轻地掩上了房门，走廊里隐约回荡着她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
　　瑟兰在餐桌上整齐地摆好了餐盘、瓷碗和其他餐具，晶镜正站在厨房里，锅里的鸡汤已经炖好了，鲜浓清香的鸡肉味与香菇味弥漫到了整间屋子，她小心翼翼地将乳白色的鸡汤舀进砂锅里，端进了餐厅内。
　　“好香啊……”
　　瑟兰向她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又没回宫殿，看到了热乎乎的鸡汤真的感觉好开心！”
　　“那很好啊，一会儿大家一起吃。”
　　晶镜说着，又从厨房里盛了几碗米饭、端了几盘青菜到餐桌上来。
　　这个时候，瑟恩空已经扶着晚月从楼上走了下来，晶镜抬眼看去，只见晚月的气色依然不是很好，面容依旧苍白，瞳孔依旧幽黑无神。
　　“晚月，吃饭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晶镜微笑着问她。
　　“……”
　　她没有回答，整个人像是娃娃一样任意被人摆布着，可以有人扶着她走、可以有人喂饭给她，可是她却不会说话，也不会哭、不会笑。

　　静静地在餐桌前坐下。
　　屋内出奇地安静。
　　“这些天我们都没好好吃饭，现在就多吃点儿吧。”晶镜勉强撑着笑颜打破了沉静的气氛，主动伸手盛了一碗鸡汤递给晚月，又续而盛给了瑟兰和瑟恩空，“这是香菇鸡汤，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喝，你们都尝尝吧。”
　　“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瑟兰也笑着，舀了一勺喝了口，赞道：
　　“挺好喝的，就是有点儿淡了……”
　　“是吗……”晶镜也尝了口，看向瑟兰，“我觉得还可以，可能是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吧！多吃点儿清淡的，少吃点儿盐对身体也有好处……”
　　说着，她看向晚月，柔柔地浅笑：
　　“晚月，你也尝点儿好吗？”
　　“……”
　　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方才渐渐温暖的气息又再次冷了下来。
　　瑟兰望着她，心里难受地低下了头，眼眶红了起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似乎有什么在堵塞着，让她什么都说不粗来。
　　“晚月……”
　　瑟恩空也转头望着她丝毫未动的小勺，心底又苦又涩，想要去喂她，可是手指却犹豫地僵在半空中。
　　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一直这样，她永远都不会好起来。
　　到底要怎样、要怎样她才可以恢复正常？！
　　“晚月……吃点儿东西吧……”晶镜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Light影音公司已经来了很多封信，催你去录新专辑呢！”
　　瑟兰和瑟恩空两人惊愕地看着晶镜。
　　可她却完全不在乎他们惊异的眼神，在晚月盛满米饭的碗里夹了些青菜又夹了些鸡肉，鼓励道：“你要多吃东西才有力气工作，难道你忘记了要击溃莎娜娅的事情了吗？你难道忘记了你下定了决心要替我们所有人夺回《生命》？”
　　明亮的日光灯下。
　　晚月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眨了眨。
　　瑟恩空屏息地注视着她。
　　竟然有反应了……哪怕是多么轻微的反应，也是她两周以来第一次对他们说的话有了隐隐的动摇！
　　瞅着她的眼睛，晶镜似乎受到了鼓励般想要继续说下去，可也就在这个时候——

　　“铃……铃——”
　　电话惊魂地从客厅内响起，三人同时怔住，互相对望着，可却没有人去接。
　　“铃——铃——”
　　响声越来越急促。
　　“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依然呆坐在那里，没有人去接电话，终于，随着一声长长的“嘀——”，留言机内传出了一道男音：
　　“晚月小姐，我是Light影音公司的吉诺，想必你还记得我。从上周起本公司就已经开始寄信到你的家中，告示你录唱专辑的时间已经迟到了好几天。现在已经过了一周，可却还未从您那里收到回应，所以本公司决定——若是在三天之内还是没有得到您的回应的话，录唱专辑的机会将会转到贝蒂小姐的手上。请您尽快回信，谢谢。”
　　留言完毕后，随着另一声“嘀——”声，客厅里再也没有声音。
　　瑟兰、晶镜与瑟恩空三人大惊。
　　可晚月却依然呆坐在那里。
　　于是。
　　餐厅内一片死寂。